第31章
當抑鬱症患者進入恐怖遊戲 作者:青蓮門下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窗邊的小西紅柿死去了, 佛手沒了水枯了葉子依然攀著矮牆往上爬,這場景似曾相識,仿佛在夢裏見過。 神使也學著他的姿勢站在窗前, 擺出一個幽怨的姿勢:“我怎麽知道你圖什麽。” 沈憐奪過神使的手帕,悲淒道:“最近不知道為什麽,感覺自己的靈魂被一隻黑狗咬到喉嚨了,越來越想一了百了了。” 神使再把手帕搶迴來,啜泣道:“你還是沒忘記鄭清那個妖精!我陪在你身邊這麽多天,就算你是塊石頭也能把你捂熱了,可你還是忘不了他!他有什麽好!你對得起我嗎!我也喜歡你啊……” “你竟然還想著為他殉情!”她一把抱住了沈憐的腰,把臉埋在沈憐的肩膀上。 沈憐攬著她,與她的眼睛對視,把花心渣男演得淋漓盡致:“滄海巫山,寶貝兒,別生氣,你應該明白,活人是永遠鬥不過死人的。”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仿佛被這句話刺激到了,吼道:“我也是死人!” 於是沈憐露出了一個無比溫柔的笑,像是正在掩飾自己得意的狐狸:“好的,寶貝兒,現在能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麽鬼東西?鄭清又是誰?是怎麽死的嗎?” 她的哭聲突然停止,仿佛被人捏到了喉嚨。 然後她嫣然一笑,配上她還哭得通紅的眼睛,當真是我見猶憐,迷了人的眼兒。 然後那笑容漸漸變了味道,變得有幾分嗜血,更危險也更誘惑。 “小相公,當然是我心悅你,你心悅他,我便殺了他呀……” 沈憐的懷裏突然一空。 他又倒在床上,琢磨著這女人前前後後的表情和語氣。 哪些話該信,哪些話不該信? 黑狗還在扼著他的喉嚨。 祭神的儀式在某一個早上舉行。 金色的太陽還未出來,天還算清涼。池邊的桑樹趁著這個時候抖了抖葉子,慶祝好久沒有出現的晨露的到來。 是個好兆頭,村民們想。 男童和女童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他們穿上了紅色的新衣服,臉上塗了紅撲撲的胭脂,脖子上還掛了銀質的長命鎖。 沈憐穿著黑袍,給神明上香。 村民們齊齊跪下,唱著祖先留下來的祈雨的歌。 “天地聾,日月瞽, 人間亢旱不為雨。山河憔悴草木枯, 天上快活人訴苦。待神騎鶴下扶桑, 叱起倦龍與一斧。奎星以下亢陽神, 縛以鐵劄送酆府。驅雷公, 役雷電,須叟天地間, 風雲自吞吐。*火老將擅神武, 一滴天上金瓶水,滿空飛線若機杼。 化作四天涼,掃卻天下暑。 有人饒舌告人主,未幾尋問行雨仙, 人在長江一聲櫓……” 兩個孩子還小,他們懵懵懂懂地被帶到鑿了洞的木船上,看著木船被推下水池。直到木船帶著他們沉下池底的時候,他們還沒能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掙紮也是無濟於事。 長命鎖當然也被沉下去了。 水麵上似乎咕嘟嘟冒起了幾個泡泡。 沈憐是知道他們的感受的。 他溺過水,經曆過瀕死的感覺,沉在水底睜開眼睛,會看到纏繞的水草和水裏的雜質,四周是靜謐的,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音,水嗆入喉嚨,灌進肺裏,窒息感會湧上來。 可能會有光束透進來,當然,也不會多麽溫暖,但心情卻是好的,像是縮在子宮裏,這種幸福感會讓他忽略生理的痛苦…… 水底下沒有橋姬,也沒有其他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可能是因為那裏的水裏沒有沉過人,也沒有飄過浮屍。 至於這方池子的汙泥裏除了有伸出的蓮蓬,會不會有伸出的白骨骷髏糾纏住生人,沈憐就不知道了。 他自己的第一次溺水倒是沒死成,有人救了他…… 等等,誰救了他? 歌聲繼續響著,打斷了他的思緒。 “一滴天上金瓶水,滿空飛線若機杼…… 化作四天涼,掃卻天下暑……” 現在的沈憐或許是愉悅的,因為他從當年的受害者變成了如今的加害者。 歌聲很好聽,隻是好像裏麵有人在邊唱邊哭,或許那是孩子的父母。 當然,這些都不重要。 陰雲慢慢移動,遮住了剛剛探出腦袋的太陽。 雨還沒有落下來,但村民們有了希望。 沈憐祭完神、拜完天之後,突然轉過身,向他身後的村民們重重跪下。 “這一定是這方池塘最後一次沉下鄉親們了……” 他流著淚,嘶啞著聲音。 村民們慌忙上前將他扶起,他們驚惶無措,他們受不起巫的跪拜。 沈憐看著他們,仿佛筋疲力盡:“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等三天……” 等三天,看看神仙爺爺開不開眼。 村民們漸漸散去,沈憐迴頭看了看那方池塘,覺得陰森森的。 或許是因為太陽被剛剛遮住? 第一日,些許陰雲,無雨。 第二日,陰雲密布,無雨。 第三日,陰雲散盡,天大晴。 村民們失落絕望,絕望中又帶著無比的憤怒,他們拿著鋤頭鐵鎬,圍住了沈憐的屋子。 “吱呀——”門開了。 他們的巫衣衫不整,無比憔悴,連臉色都發青:“神……拋棄我們了。” 村民們都呆住了。 “既然拋棄我們,不佑我們安康,我們又為何要敬畏,又為何要拜祭!” 他的眼眶發紅,像是被逼到末路的獅子。 “為什麽是拋棄我們,而不是我們拋棄!” 村子裏安康的後代越來越少,村子裏現在正糟著旱災,神都看不見嗎?或者看見了卻袖著手?不準備給我們帶來一丁點的幫助、一絲一毫的利益? 不能為我們帶來利益的東西,又有什麽作用? 又有什麽作用呢。 村民們也像是被沈憐這副模樣刺激得發了瘋,一群人拿著他們的武器,浩浩蕩蕩地奔向祠堂。 “砰——”祠堂的牌匾被人打了下來。 眾人把神明搬出了祠堂,推倒香案,打翻香燭,踩爛貢果,破壞帳幔。 那個沈憐曾經日日夜夜跪在上麵的蒲團也被撕成了碎片。 祠堂再不複往日的光鮮亮麗,像個剛剛被蹂躪過的黃花大閨女,又破又亂。 神像被搬到池塘邊,威嚴的臉上被唾滿了唾沫。 村民們仿佛還不解氣,用鋤頭鐵鎬打上去,想要發泄他們積壓已久的怒火。 神明的屍體被肢解,他們把殘肢斷臂拋入池塘,手法熟練,像極了他們把那些載上人的木船推入池底的樣子。 仿佛一切都結束了。 沈憐跪在池邊,用刀劃過手腕,鮮紅的血流下來滴到地裏,滲下去,這竟然給他帶來了一種詭異的快感。 他磕著頭,悲道:“願老天爺降雨,我願減壽十年!” 他的腦袋和脖子似乎有了涼意,他抬頭,看見一滴水砸下來。 “轟隆——” 雨來了。 村民們激動地歡唿,像是發瘋的獸類。 沈憐扭頭瞥了一眼池塘。 那裏麵因為神像被推入水,池底激起的腐泥還未沉下,一片渾濁。 人們擅長造神,更擅長毀神。 他露出一個笑。 或許在村民們砸爛祠堂牌匾的時候,他就是新的神了。第46章 陶淵明(十一) 那場雨下得及時, 下了個痛快。 隻是下雨過後又在三伏天裏下了場大雪, 鵝毛似的飄在各處, 也算是村子裏的一樁奇事了。 村民們對他們年輕的巫也愈發愛戴感激。 白雲蒼狗,光陰飛逝, 寒來暑往又是一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