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錦重新出現在唐歌麵前。


    太陽光不再灼傷她的靈魂,記憶中的另一個她不見蹤影。所以,她這是從記憶世界裏出來了。如她所料不錯,應該要見真招了。


    見到玉錦,唐歌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你後悔了是嗎?”


    玉錦一怔,道:”我為什麽要後悔?”


    不後悔你能把自己困在這破地方不出去,害己又害人?這句話唐歌不會說。經曆了這麽多,她要還猜不到無望天和玉錦密切相關,就白在任務中混這麽多年了。


    見唐歌不說話,玉錦突然惱羞成怒,青山綠水不再,刹那間風雲色變,天崩地裂。這個世界是她創造的,她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如今唐歌已經猜出她的真實身份,她何必委屈自己隱藏真實性情。


    唐歌冷笑一聲:“後悔就是後悔,敢做為什麽不敢當,一個人躲在這裏臆想著不一樣的結果有什麽用?”


    “你懂什麽,他拋棄了我,讓我一個人在孤獨無望的恐懼中死去,你沒試過怎麽知道個中滋味。站著說話不腰疼,哼!知道以前到這裏來試圖對我指手畫腳的靈魂結果是什麽嗎?全成了無望天的肥料。留你到現在,是看你順眼,現在我看你不順眼了。”


    唐歌脖子上一緊,一道無形的力量強行束縛在她的脖子上。


    靈魂被勒死在這,不用係統動手,唐歌就可以直接升天了。


    刺激歸刺激,唐歌可沒打算死在這裏。眼前的玉錦看似性格多變,其實不然。看過玉錦的記憶,唐歌深知玉錦的心結在死亡,她的死,以及玉父的死。解決了這個問題根源所在,她才能帶著玉錦迴家,完成任務。


    任務越到後麵,輕鬆讓她過關的可能性就越小。這一次危險唐歌躲不過。既然注定避無可避,不如迎頭直擊,至少主動權掌握在她手上。而且這一次值得她冒險的原因在於:唐歌認為玉錦的人性還在。


    脖子被扭斷的最後一刻,玉錦突然收手。


    “你為什麽不求我饒恕你。”玉錦看向唐歌的眼神複雜。她遇到過很多自稱可以帶她迴家的人,唯有唐歌在一開始沒有用高高在上的姿態對待她,而是將她當成孩子,握住了她的手。所以她才會用記刷新記憶的方法試探唐歌,陪著唐歌一起度過了第二個甲子。第三個甲子來臨之際,唐歌袒露


    真正身份,玉錦才決定給唐歌提示,讓唐歌往相反的方向跑,去往無望天裏的另一個空間。


    須知,唐歌不是第一個走出那個空無一物的世界的靈魂,卻是在那個世界裏發現她的靈魂虛化後第一個願意犧牲自己的魂力喚醒她的人。其實,如果唐歌當初不將她喚醒,她可能就融入無望天中,再也醒不過來。畢竟比起空無一物的無望天,這裏對她的傷害更大。


    從以前進入無望天的靈魂身上,玉錦知道係統和任務者兩重信息。同樣身為任務者的唐歌困在任務裏,靈魂無生無滅,可以永存,不用擔心被其他力量抹殺。可唐歌卻動用魂力將她叫醒。感受到魂力的那一刻,玉錦猛然驚醒,不管唐歌救她的目的中參雜了多少東西,玉錦都不想將唐歌的魂力挪為己用。魂力湧入的一刻,玉錦迅速放開了唐歌。


    同理,哪怕唐歌激怒她,她也不想殺唐歌。動手,隻是寂寞了無數歲月,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可以和她說話的人,她不想再戴著麵具存在下去。


    因為她動了留下唐歌,永遠陪著她的念頭。


    玉錦知道,隻要無望天存在,係統的手就伸不進來。因為唐歌以前的任務者,進入無望天以後,全部有去無迴。她和唐歌在這方她所創造的天地裏,就無人能動她們。她不會讓唐歌忘記一切,她允許唐歌尋找出去的方法,如果唐歌能找到。


    “你對我沒有殺心。”被玉錦放開的唐歌,語氣篤定。


    聞言,玉錦嗬嗬一笑,看了看被唐歌握住的手道:“哦,你怎麽就肯定我對你沒有殺心。”


    “無望天因你而在,一方世界冰冷絕望,一方世界生機勃勃,你應該是時而冰冷時而溫暖,可是自我進入任務以來,你的靈魂一直保持溫暖。我見過的靈魂不計其數,像你這般死去多年,卻一直擁有溫暖靈魂的少之又少。這樣的靈魂要存在,無論生前死後,必須有一個條件—心善。”


    玉錦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哈哈大笑道:“難道你沒看見,我把那些人都殺了。我爹都被我殺了,你還覺得我心善?”


    唐歌知道她的想法有點瘋狂,可是再壞的結果不過死在這裏。


    “你爹不是你殺的。”唐歌給出了肯定的迴答,讓玉錦一滯。


    從來沒有人在看過那段記憶後肯定地告訴她,人不是她殺的。為了出去,唐歌準備做睜眼瞎?玉錦暗笑一聲,對唐歌的猜測不以為然。


    “是你提醒了我。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實的,腳下追尋的不一定是正確的方向。”


    覺察到玉錦身上的殺意收了,唐歌稍稍放下心來。在此之前,唐歌並不確定玉錦是否真的不會殺她。生死被人掌控在手中,是死是活看人心情的處境絕對不算好。


    玉錦沒有出聲,可見是不相信唐歌說的話。是啊,換一種可能,唐歌也不會有這種瘋狂的想法,可是相反論以及玉錦溫暖的靈魂給了她觸動。


    如果在這個世界裏需要逆向行駛,那麽她眼睛裏看到的是不是假的,而越不可能的事才是真的?


    相對於這個虛幻的世界,玉錦的靈魂反而是唯一的真實存在。真實的極致便是虛假。虛假中參雜著真實。唐歌要做的就是從最可能的一堆中挑出最不可能的一個。


    “你爹不是你殺的,你死後因為心願未了,機緣巧合之下沒有受到地府的牽引力引導,得以留在人間,見到了你死去的父親。那些人將你的父親殺死,你無法挽救父親的生命,心中自責不已。如果你能早點趕到,父親或許不會死,如果你一開始跟著父親學武,就不會留下父親一人孤獨迎戰,悲涼死去。如果······”


    “閉嘴,你知道什麽。”玉錦大喝一聲,唐歌胸中一震,魂力翻騰,靈魂仿佛被四方來的力量撕扯,下一秒就要散開來。


    “你怨恨自己無力挽救父親,就將自己困在這方世界裏,幻想著你是無所不能的神,可以操控一切,包括你自己。”


    想要將人從唯我獨尊的世界裏拉出來,放一把火之前,你還需要在火上澆一桶油。唐歌之前的油澆夠了,現在可以開始放一把大火了。


    ”我讓你閉嘴,你聽不見嗎?”玉錦暴怒,這一次就不是風雲變色,天崩地裂,而是整個空間開始坍塌。唐歌身處空間,猶如浮萍,朝生夕死,最是平常。


    玉錦大怒以致世界在崩塌,唐歌一點也不害怕。鳳凰浴火方得重生,新的秩序要建立,必有舊秩序毀滅。


    或許連玉錦都沒有想到,有一天她這個世界的掌控者,竟然會有想起了被她埋葬的記憶。唐歌沒有全部說對,可是她的猜測方向卻對了。


    玉錦一直以為她掌控這個世界,身困其中是因為玉父失約,讓她在孤獨驚恐中死去。其實不然,正如唐歌所言,玉父真的不是她所殺,她死後靈魂沒有下地府,而是到了玉父死的地方,看到了玉父被匪徒殺害後,散落一地的屍體。玉錦死前,並沒有她給唐歌看到的記憶中掙紮得那麽長。


    玉父一掌打在馬背上,馬兒收到刺激發狂,一路衝向懸崖。從萬丈高的懸崖掉下,即便有樹木的遮擋,也不是玉錦一個柔弱的小姑娘能守得住的,馬車掉落在地時,玉錦當場死亡。


    唐歌看到的那段記憶,是玉錦死後靈魂留在凡間,看著蟒蛇將她的屍體吞食入腹以後加工改造得來的。哪怕玉錦已死,眼看著自己的身體被蟒蛇吞食,給她留下的陰影不是一星半點。而這之後,玉錦從懸崖下飄到懸崖上,見到的隻有一地的碎屍,讓她痛苦不已。因為她從那堆碎屍中找到了玉父。


    她恨自己無能,救不了玉父,反而因為她惹的麻煩害玉父丟了性命,自責不已。恰此時,兵匪迴轉,預備再謀他人財物,玉錦聽後大怒。殺父之仇不共戴天,玉錦殺心頓起。等她迴過神來,兵匪全死在了她的手下。而她在瘋狂殺戮中,戾氣橫生,那些死在她手上的兵匪被戾氣卷走,靈魂融入戾氣中,形成了無望天。


    五千人,全死在了玉錦手上。她為玉父成功報仇,可是報仇之後呢?


    玉錦不後悔殺了這些人,可是她再也沒有顏麵見一直教導她的玉父。唐歌說她因為自責自墮無望天,事實並非如此。玉父的血仇早在她收割了五千人性命以後,她就放下了。真正讓她為難的是,因為她殺人出現的無望天。


    無望天一開始很弱小,可是隨著自主吞噬外麵的世界,無望天不斷擴張。放任無望天繼續下去,整個世界都會變成它的食物。玉錦以為她有義務阻止無望天的擴張,遂以身入無望天,甘為無望天的震天靈魂,終於穩住了無望天。可是她卻因此丟失了許多記憶。


    無望天因殺戮而生,玉錦的記憶裏隻剩下殺與恨。就在她以為這一生隻能獨自在無望天生活時,一個靈魂突然出現在無望天裏,自稱可以替她實現一個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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