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之後，運和玲子約好在她工作單位附近的一家叫‘土特產’飯館見麵，時間定在晚上七點半，本來隻是一次普通同學間的約會，但他的內心期待的好像並不止這些。
中午的時候，他想好好休息一下的，但他躺在床上始終睡不著，滿腦子都是關於玲子的記憶和猜測。下午上班也是心不在焉，應付了一會兒後，就提早出來了，出來之後就直奔地鐵線了， 1號線，然後接著是2號線，下車後按著玲子說的大概地址，很快的找到了那家飯。飯店看著很小，在到處都是高樓的城市裏，顯得很不起眼，店門上麵掛著一塊黑色的匾額，用黃色的筆揮揮灑灑的寫著三個大字‘土特產’，筆鋒剛勁，讓人覺得有幾分藝術氣息，但那藝術仿佛已經過時了，就像那處在高樓中間的四合院一樣，帶著一絲時光的沉重感。店裏麵布置的也很簡單，桌子和椅子都是木頭的，看著像個農村的小店。屋子的中間擺放著一宗綠色的關公像，冷森森的看著進來的人，牆壁的四周掛著幾幅像是藝術品一樣的畫，讓本來昏暗的屋子顯得更加的沉重，服務員穿著黑色的連衣裙隨意的在裏麵坐著，運進去的時候，她們隻是懶洋洋的挪動了一下身子，並不像大飯店那樣的殷勤。
“過於沉重的氣氛，很難讓人喜歡吧？”運看著店裏的這種奇怪的裝飾默默地想。
玲子還沒有來，運選擇了靠窗戶邊的一個座位坐了下來，看了看表，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二十幾分鍾，“也許可以稍微晚點過來，過於迫不及待了”運對著窗戶裏麵自己的影子笑著說。心不由的飛到窗戶外麵的大街上，車流急速從眼前穿過，在高樓大廈之間穿梭著，遠處地鐵的入口像一個巨大的黑洞，將行人一個個的吸了進去，然後又從路邊公交車的門口傾吐了出來。紅燈亮了，於是車停了，排成了整體的幾排，於是又換成了綠燈，車子又啟動了，整個城市看上去像一台巨大的機器，發出‘嗚嗚’的響聲。路燈下棉一個穿著製服的交警倚著白色的警車上懶懶的抽著煙，厭倦的瞅著前麵，仿佛在等待一幢交通事故一樣。夜緩步走來了，城市有些張皇失措，路燈再一次撐起它堅實的臂膀，抵擋著夜的壓迫。
服務生走過來，給運到了杯茶。紛亂的思緒又被拉迴到小店裏。小店有些低，給人一種很壓抑的感覺，運突然想玲子怎麽會選擇這麽一個偏僻的小地方呢？在他的印象中，玲子更喜歡那種寬敞，光線充足的地方，奇怪的變化。她說她辭職了，又是為什麽呢？ 一切都在改變，一切都是時間的象。
飯館櫃台後麵的牆壁上掛著一個很古樸的擺鍾，擺針不停地左右的擺動著，永不停歇，運看著它，突然有種莫名的憂傷，畢業兩年多了，生命在它的搖擺下一點點的流失了，靜的好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時鍾依然在擺動，生命也依然在不知不覺中流失。生命不應該這麽安靜，這是個應該發生點什麽的年齡啊？運歎息的對自己說，但一切還是很安靜，時鍾依然在擺動。門口，綠色的關雲長依然那麽的冷峻，像一個強盜一樣站在門口，在他的英雄刀下，放著一堆錢，看著他，運不禁苦澀的笑了。
如果關雲長在這個時代，會是什麽樣子，運不禁想。他又想，如果他生在那個年代，又會怎樣，不得而知。他搖了搖頭，生命不能選擇它的起點，也不能選擇他的終點，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而對於一個出生在農村的孩子來說，他的起點和道路也在他降生的那一刻注定了。他的起點就是農村，終點就是城市，道路就是讀書。運也像所有的農村小孩一樣，從懂事的那天起，就開始在教科書裏挖掘自己的路，自己的前程，自己的未來，窺視自己的終點。那挖起的塵土埋葬了童年的美好，也覆蓋了整個青年時期，經過高考的考驗後，他幸運的拿到了期待多年的幸福門票，在塵土飛揚的道路上，仿佛看見了那不遠處幸福的終點，但一切並不是想象的那樣，一切不過是海市蜃樓，艱難的生活已經悄然的盯上了他。畢業後，他在北京找到了一份在大家看來還不錯的工作，生活在了夢想的城市裏麵，但是幸福卻不在這裏。緊隨其後的就是沒有房子，沒有家，沒有歸屬感的生活，就像秋風中的落葉一樣隨意的飄著。
生活也慢慢的陷入了四麵楚歌的境地中，夢想早已破滅，唯一的祈求就是努力工作，辛苦度日希望能攢一筆錢買一個屬於自己的房子，組成一個幸福的家庭，但是房價卻在節節攀升，而工資卻穩步不前，於是又一次絕望了。努力的生活，卻離幸福越來越遠，慢慢的，人也疲憊了。
飯店裏還是靜悄悄的，沒有新的顧客，關雲長依然冷峻的看著店門，擺鍾‘滴答滴答’的往前走著。這些通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出現的憂愁，卻提前到來了，他的心情很快的滑落到了最低點，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趕緊抓住從旁邊走過的一個服務員問：“你們這兒最有名的菜是那些？”他想借此驅散內心的憂鬱和恐懼。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服務生拿著菜單依次指著說。
“就是都好吃唄。” 運微笑著看了她一眼說。
她也慷慨的迴贈了一個微笑了，然後低著頭小聲的說：“先生，你剛才的表情好可怕，像是要哭的樣子。”
被服務生這麽一說，他的內心一陣慌亂，他想了想反問道，“有嗎？”然後又補了一句“鼻竇炎犯了，難受的很。”
“哦，這樣啊？”服務員像一個醫生一般的審視了一下他，然後爽朗的說，“我以前也得過這種病，挺難受的，你試試用一種千柏鼻炎片的藥吧？挺管用的。”
“好的，謝謝。”運急促的說，服務員的真誠讓他很煩惱，他急需擺脫她。
服務員走了，運釋懷了似的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大廳廣眾之下連自己表情都控製不了，運覺得自己很可笑。運抬起頭，看了一眼剛才的那個服務員，她在遠處跟她的同伴說著什麽，仿佛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一樣，也抬起了頭。
“大概是談論我吧？真是丟人”運想，於又一低次下了頭，有種想要藏起來的感覺，他低聲的說：“千柏鼻炎片無法治煩惱嗎？”
運看了看表，已經過了七點半，玲子還沒有到，街道的拐角處出租車亮著燈紮成了堆。十字路口，人流又一次從公交車上傾吐了出來。在人流中間，一個熟悉的身影在走動著，天太黑了，運看不清他的臉，但直覺斷定她肯定是玲子。運摘下眼鏡，用手揉了揉眼睛。玲子穿著一身黑色的套裝，打著白色的低襯，手腕上掛著一個同樣顏色的小包，頭發已經不是高中時候的短發了，而是整個的盤在了上麵，臉蛋依然清秀，但多了幾分嫻雅，黑色的高跟鞋，像是不大適合，走路像走台步一樣，看著有些別扭。她慢慢的走了過來，運的心也隨之激動了起來。
運起身向她揮了一下手，她笑了一下，也輕輕的揮了一下手，走了過來。她有些變了，但是微笑還是那麽羞澀，兩個可愛的小酒窩不停地舒張著。運走過去輕輕的擁抱了她一下。
“很久不見了啊。”玲子笑著說。
運點了點頭，看著她說：“你變漂亮了。”
“是嗎？很多人這麽說。”玲子笑著說，“吃點什麽吧，我有點餓了。”
運叫來了服務員，讓她把剛才說好吃的那幾個菜點了兩個。
“還和以前一樣，一點禮貌也沒有。”玲子笑著說，“點菜也不問一下別人喜歡吃什麽。”
“你不是一直都不關心吃什麽嗎？而且我剛問了，那幾個菜是本店最好吃的。”運說。
“那是以前嘛？不知道喜歡吃什麽菜。我現在知道喜歡吃什麽了啊。”玲子說，嘴角帶著一絲可愛的埋怨。
“那怎麽辦，都點過了，下次吧？”運說。
“沒禮貌。”玲子說，“來幾瓶啤酒吧？”
服務員拿來了幾瓶青島啤酒，放在了桌角上。“好渴啊，幹一杯吧？”玲子說。
“做什麽呢？累成這樣子。”運說。
“一言難盡，站了一天，嘴也沒停。”玲子說著喝了一口酒。
“什麽時候來北京的？也不說一聲。”運埋怨她說。
“有一段時間了，一直蠻想聯係你的，但好似不知道為什麽？一直拖到現在，”玲子說，隨手把盤起的頭發弄了下來，搖了搖頭，頭發輕輕的灑在了臉龐上，她接著說，“總覺的沒什麽心境。”
“是啊，剛來北京，心境肯定不會很好，我當時也是一樣的。”運說著，又給她加了一些酒，給自己也倒了一杯，兩個人碰了一下杯子。
“你現在幹什麽工作呢？”運說。
“酒店前台。”玲子說，“，今天真是倒黴透了，中午的時候一個老外帶了一個女孩進去，下午五點多的時候，兩個人在前台吵了起來，那個女孩說，老外和她做了三次，講好的是一千塊錢，但是老外不承認，拿著一百塊錢，還說著惡心的英語。他以為我和那個女孩一樣都聽不懂英語，其實我能聽懂他在說什麽。他就是假裝聽不懂，不想給那女孩錢。兩個人在我麵前吵了半天，一個說中文，一個說英文，讓我說，我能有什麽辦法，碰上這樣的事，既惡心又無奈。”
“那你打110啊。”運說。
“那倒是容易，但是撥了警察來了又能怎麽樣了？那種事本來就是犯法的，倒黴的首先是那個女的。說實在的我挺憐憫那個女孩，而且如果讓公安局知道我們提供這種住宿，肯定會查封酒店，那老板能放過我嗎？” 玲子說著又喝了一杯酒，“可憐女孩，賣了自己，還拿不到錢，遇上那樣一個無賴，還是個臭老外，她還真是倒黴。”
“國家窮了，連妓女也受外國人的氣。”運說。“那怎麽辦呢？”
“我努力地給那個老外解釋，但是他就是假裝聽不懂，還不時的揮一下手，對著我說幾句髒話，要是我是個男的，我今天肯定揍扁那個老外。”玲子氣憤的說。
“那後來呢。”運追問道。
“後來，那個老外終於妥協了似的，多給了一百，走的時候還罵著說中國女人不講信用。”玲子學者老外的腔調說，“你知道那女孩怎麽做的不？”
運搖了搖頭。
“那女的把兩張人民幣撕成了碎片，扔到了老外的臉上，然後擦幹了眼淚出了門。”玲子接著說，“我當時都看傻了，不過內心還是挺讚賞那女孩子的。”
“是啊，雖然工作下賤，但還有尊嚴啊。”運說。“老外就這樣走了？”
“是啊，他和所有的老外耍流氓的時候一樣，還故作瀟灑的揮一下手，不屑的走了。”玲子說。
“真是個混蛋，便宜他呢？”運氣憤的說。
“算了，不說了，太惡心了。”玲子說。
一會兒，菜做好了，服務員端了上來。玲子一邊吃著菜，一邊歎息著，可口的飯菜慢慢的讓她激動的心情舒緩了下來。
“折騰了我一下午，而且第一次上班穿這麽高的高跟鞋，站的累死我了。”玲子指著她的鞋說。
“不適合，就不要穿這樣的鞋啊。”運說。
“公司的變態規定就是這樣子的，女孩上班的時候要穿高跟鞋，就跟古代女孩子要裹腳一樣，真是折磨人。”玲子說。
“沒那麽嚴重吧？” 運笑著說，“不是很多女孩子都喜歡高跟鞋嗎？”
“不知道，反正我是不會喜歡這種鞋的。”玲子說。
兩個人隨意的聊著，玲子吃飯很快，也吃得很少，剛才還說很餓，一會兒她又拍著胸部說，“撐死我了。”酒倒是喝了幾杯，她的臉蛋有些紅潤了。
“幹嘛辭職啊？以前的單位不是很好嘛？”運舉著酒杯說。
“上司太色。”玲子不太願意的說，然後又喝了一口酒。
運沒有再說下去，給酒杯裏倒上了酒，兩個人再次輕輕的碰了一下。
窗外夜色漸濃，小店裏的人也多了幾個。小店前麵的大型ktv亮起了霓虹燈，買醉的人三五成群的走了進去，憂傷的音樂從門縫裏穿了出來，宣泄在大街上，小店也沐浴在了其中。ktv裏播放的是伍佰的《痛苦的人》，‘今夜的寒風將你我撕碎，朦朧的細雨有朦朧的美……。’，沙啞的歌聲帶著淡淡的憂傷，一首讓人難忘的經典老歌。已經很多年沒聽到這首歌了，突然這麽出現在耳邊，他覺得很親切，仿佛歌曲裏的憂傷就是自己的憂傷一樣。兩個人伴隨著那從遺忘的角落裏複蘇的聲音，小口的喝著酒，聊著往事和近況。
“你現在後悔來北京嗎？”玲子說。
運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說，“不知道，感覺挺累的，看不到希望。”
“你呢？怎麽想的。”運接著說，窗外霓虹燈更亮了，仿佛要燃燒了一樣。
“其實我現在很想迴去的，迴到小縣城，當個老師什麽的。但是總覺的身上好像缺少勇氣。”玲子啜了一口酒接著說，“當初是因為學習好，優秀，才考的外地的大學，然後到外地工作，現在就這樣迴去，內心總覺得無法放下。”
運沒有說話，他心想，我又何嚐不是呢？但是內心究竟放不下什麽？他自己也搞不清，但是這裏痛苦卻是明確的。
“到外麵走走吧。”運說。
“嗯”。
大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城市在黑夜中努力的綻放它的活力，夜也展示著它巨大的張力，疲憊的人像影子一樣在期間遊走著。兩個人漫無目的向前走著，玲子的腳有點不舒服，於是兩個人在一家大型商場前麵的長椅上坐了下來。玲子把鞋脫了下來，放在長椅的旁邊，一隻腳坐在身體下麵，一隻腳搭在長椅上，靠著運的肩膀坐了下來。運伸出手，攬著她瘦小的身體，微妙的甜蜜在兩個人之間緩緩的傳遞著，疲憊的心得到了久違的甘露，漸漸的溫暖了起來，運更緊的抱住了她。一切仿佛又迴到了從前，運看著那熟悉的黑色發絲，輕輕的撫摸著，發絲在手指間一縷縷的滑落了。夜更深了，城市依然像個巨大的機器一樣運轉著，霓虹燈映著車燈在空中旋轉了起來。
“難道一切都迴到從前了嗎？”運不禁問自己，他不敢相信，但玲子卻真實的依偎在他的懷抱中。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往前走，夜變的更張狂，霓虹燈也更耀眼了。運多麽的希望時間就這樣永遠的停留下來，但是這個城市中的一切都是虛假的，一切都在瞬息變化著，玲子突然掙脫了他的懷抱，站了起來。
眼睛緊緊的看著他說：“我要迴去了。”說完就轉身離開了。運站在她的身後，癡癡地看著她離去的身影，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等他迴過神來的時候，隻有他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大街上，玲子已經消失在了黑暗中。
運一個人慢慢的在大街上走了一會兒，大腦還是一片空白。他在一個公交車站上了車，公交車一張一弛的往前走著，他倚著公交車的扶手，搖搖晃晃的站著，高樓大廈在他眼前一個個的劃過，像無數個虛影，一切就像做夢一樣，一切都還在夢中。
迴到宿舍裏，他一個人躺在床上，想著剛才的一切，一切就像一場無法理解的夢。也許玲子有新的男朋友了吧？看著黑糊糊的屋頂，他不由的想，一股妒意從心中升起。他轉了一下身子，一個堅硬的東西墊了一下肩膀，起身一看，是一個紅色的錢包，他想了想，是張敏的。昨夜的事很快的浮現了出來，和張敏一夜之後，身體裏的某個東西像是被點燃了，那點燃了的東西在錢包的指引下又一次膨脹了起來，張敏美麗柔軟的身體又一次浮現在了他的眼前。酒意還未消散，大腦一片茫然，他喝了一口水，然後拿起了手機給張敏發了一條短信，“幹什麽呢？”
一會兒後，手機亮了。
“蹦迪，你呢？”
“我在床上躺著，還迴來嗎？”運說。
“嗯，玩會就迴來了。”
他的全身一陣激動，又一次期盼了起來，打開浴頭，水流像絲一樣纏繞在身體上，酒精的餘味被衝走了，他又迴到了床上。
玲子究竟怎麽呢？運又一次想了玲子，但很快思緒就被張敏的那白皙柔滑的皮膚驅趕了出去。
半夜他夢見自己被一群狗追，他跑呀跑，最後被逼到了一個懸崖邊，狗撲了上來，他驚恐的閉上眼睛，準備往下跳的時候，夢醒了。他起來發現，隻是一場夢，但是身上卻沾滿了汗水，濕漉漉的，唿吸也變的很急促，仿佛真的被狗追著跑一樣。
屋裏裏漆黑一片，隻有窗簾上有些暗光，汽車尾燈不時的從上麵劃過，黑暗中的一切在瞬間又清晰可見了。遠處高樓的暗影像一個巨大怪物一樣，聳立的窗戶的外麵，看著讓人發冷。汗水慢慢的消散了，他憑經驗判斷，大概是四點左右。因為每次喝完酒都會在這個時間段醒來，已經是一種習慣了，大腦還有些暈乎，但睡意全無了。
運把身子從被子裏抽了出來，把枕頭往後挪了一下，靠在床頭上。在床的那一邊，一個陌生的身體躺在哪裏，運不禁一驚。她的頭發蓬亂的像一堆雜草，兩隻胳膊一條搭在另一條上麵，兩條腿蜷在一起，唿吸像是停止了，身體白皙白皙的，像一具屍體一樣。
運努力的迴憶昨晚的一切，大腦像笨拙的機器突然啟動一樣， ‘咯吇咯吇’的響了起來。手機的藍點一閃一閃的，有未讀信息，打開一看，是江東發來的，莫名其妙的寫著三個字‘對不起’。
車燈又一次從窗戶上掃過，屋子裏的一切又一次清晰了起來，床角的凳子上，堆滿了衣服，運的還有她的，屋子裏彌漫著的酒精的味道。片刻以後，關於昨晚的一切慢慢的浮現在了腦海裏。和玲子莫名其妙的分手之後，他就給張敏發了信息，半夜，張敏迴來了，一身酒氣倒在了床下，運把她拉到了床上，幫她脫掉了衣服，於是兩個人在黑暗中又一次的媾和了。
運輕輕的歎了口氣，從雜亂的衣服下麵找到了煙盒，點了一支，輕輕的抽了起來。生活好像在瞬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你說他們兩個是不是也睡不著、。”張敏輕輕的說，微弱的聲音像是鬼魅的哀叫一樣，裏麵夾雜著些許的悲哀，她哭了。
運聽著她的聲音，不由的一驚。舉著煙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煙頭亮出一個紅點，然後又暗了下去。他看了看躺在身邊的張敏，她也沒有睡著，運輕輕的說：“大概是吧？”
她沒有在說話，屋子裏死一般的寂靜。天亮了，陽光揭去了黑暗的麵紗，那些遮掩在黑暗中的雜亂全都浮現在了眼前。在雜亂的衣服裏，運找出了他的衣服穿上了，張敏還在沉沉的睡著。運拿起公文包，出了門，一切都和昨天一樣，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中午的時候，他想好好休息一下的，但他躺在床上始終睡不著，滿腦子都是關於玲子的記憶和猜測。下午上班也是心不在焉，應付了一會兒後，就提早出來了，出來之後就直奔地鐵線了， 1號線，然後接著是2號線，下車後按著玲子說的大概地址，很快的找到了那家飯。飯店看著很小，在到處都是高樓的城市裏，顯得很不起眼，店門上麵掛著一塊黑色的匾額，用黃色的筆揮揮灑灑的寫著三個大字‘土特產’，筆鋒剛勁，讓人覺得有幾分藝術氣息，但那藝術仿佛已經過時了，就像那處在高樓中間的四合院一樣，帶著一絲時光的沉重感。店裏麵布置的也很簡單，桌子和椅子都是木頭的，看著像個農村的小店。屋子的中間擺放著一宗綠色的關公像，冷森森的看著進來的人，牆壁的四周掛著幾幅像是藝術品一樣的畫，讓本來昏暗的屋子顯得更加的沉重，服務員穿著黑色的連衣裙隨意的在裏麵坐著，運進去的時候，她們隻是懶洋洋的挪動了一下身子，並不像大飯店那樣的殷勤。
“過於沉重的氣氛，很難讓人喜歡吧？”運看著店裏的這種奇怪的裝飾默默地想。
玲子還沒有來，運選擇了靠窗戶邊的一個座位坐了下來，看了看表，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二十幾分鍾，“也許可以稍微晚點過來，過於迫不及待了”運對著窗戶裏麵自己的影子笑著說。心不由的飛到窗戶外麵的大街上，車流急速從眼前穿過，在高樓大廈之間穿梭著，遠處地鐵的入口像一個巨大的黑洞，將行人一個個的吸了進去，然後又從路邊公交車的門口傾吐了出來。紅燈亮了，於是車停了，排成了整體的幾排，於是又換成了綠燈，車子又啟動了，整個城市看上去像一台巨大的機器，發出‘嗚嗚’的響聲。路燈下棉一個穿著製服的交警倚著白色的警車上懶懶的抽著煙，厭倦的瞅著前麵，仿佛在等待一幢交通事故一樣。夜緩步走來了，城市有些張皇失措，路燈再一次撐起它堅實的臂膀，抵擋著夜的壓迫。
服務生走過來，給運到了杯茶。紛亂的思緒又被拉迴到小店裏。小店有些低，給人一種很壓抑的感覺，運突然想玲子怎麽會選擇這麽一個偏僻的小地方呢？在他的印象中，玲子更喜歡那種寬敞，光線充足的地方，奇怪的變化。她說她辭職了，又是為什麽呢？ 一切都在改變，一切都是時間的象。
飯館櫃台後麵的牆壁上掛著一個很古樸的擺鍾，擺針不停地左右的擺動著，永不停歇，運看著它，突然有種莫名的憂傷，畢業兩年多了，生命在它的搖擺下一點點的流失了，靜的好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時鍾依然在擺動，生命也依然在不知不覺中流失。生命不應該這麽安靜，這是個應該發生點什麽的年齡啊？運歎息的對自己說，但一切還是很安靜，時鍾依然在擺動。門口，綠色的關雲長依然那麽的冷峻，像一個強盜一樣站在門口，在他的英雄刀下，放著一堆錢，看著他，運不禁苦澀的笑了。
如果關雲長在這個時代，會是什麽樣子，運不禁想。他又想，如果他生在那個年代，又會怎樣，不得而知。他搖了搖頭，生命不能選擇它的起點，也不能選擇他的終點，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而對於一個出生在農村的孩子來說，他的起點和道路也在他降生的那一刻注定了。他的起點就是農村，終點就是城市，道路就是讀書。運也像所有的農村小孩一樣，從懂事的那天起，就開始在教科書裏挖掘自己的路，自己的前程，自己的未來，窺視自己的終點。那挖起的塵土埋葬了童年的美好，也覆蓋了整個青年時期，經過高考的考驗後，他幸運的拿到了期待多年的幸福門票，在塵土飛揚的道路上，仿佛看見了那不遠處幸福的終點，但一切並不是想象的那樣，一切不過是海市蜃樓，艱難的生活已經悄然的盯上了他。畢業後，他在北京找到了一份在大家看來還不錯的工作，生活在了夢想的城市裏麵，但是幸福卻不在這裏。緊隨其後的就是沒有房子，沒有家，沒有歸屬感的生活，就像秋風中的落葉一樣隨意的飄著。
生活也慢慢的陷入了四麵楚歌的境地中，夢想早已破滅，唯一的祈求就是努力工作，辛苦度日希望能攢一筆錢買一個屬於自己的房子，組成一個幸福的家庭，但是房價卻在節節攀升，而工資卻穩步不前，於是又一次絕望了。努力的生活，卻離幸福越來越遠，慢慢的，人也疲憊了。
飯店裏還是靜悄悄的，沒有新的顧客，關雲長依然冷峻的看著店門，擺鍾‘滴答滴答’的往前走著。這些通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出現的憂愁，卻提前到來了，他的心情很快的滑落到了最低點，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趕緊抓住從旁邊走過的一個服務員問：“你們這兒最有名的菜是那些？”他想借此驅散內心的憂鬱和恐懼。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服務生拿著菜單依次指著說。
“就是都好吃唄。” 運微笑著看了她一眼說。
她也慷慨的迴贈了一個微笑了，然後低著頭小聲的說：“先生，你剛才的表情好可怕，像是要哭的樣子。”
被服務生這麽一說，他的內心一陣慌亂，他想了想反問道，“有嗎？”然後又補了一句“鼻竇炎犯了，難受的很。”
“哦，這樣啊？”服務員像一個醫生一般的審視了一下他，然後爽朗的說，“我以前也得過這種病，挺難受的，你試試用一種千柏鼻炎片的藥吧？挺管用的。”
“好的，謝謝。”運急促的說，服務員的真誠讓他很煩惱，他急需擺脫她。
服務員走了，運釋懷了似的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大廳廣眾之下連自己表情都控製不了，運覺得自己很可笑。運抬起頭，看了一眼剛才的那個服務員，她在遠處跟她的同伴說著什麽，仿佛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一樣，也抬起了頭。
“大概是談論我吧？真是丟人”運想，於又一低次下了頭，有種想要藏起來的感覺，他低聲的說：“千柏鼻炎片無法治煩惱嗎？”
運看了看表，已經過了七點半，玲子還沒有到，街道的拐角處出租車亮著燈紮成了堆。十字路口，人流又一次從公交車上傾吐了出來。在人流中間，一個熟悉的身影在走動著，天太黑了，運看不清他的臉，但直覺斷定她肯定是玲子。運摘下眼鏡，用手揉了揉眼睛。玲子穿著一身黑色的套裝，打著白色的低襯，手腕上掛著一個同樣顏色的小包，頭發已經不是高中時候的短發了，而是整個的盤在了上麵，臉蛋依然清秀，但多了幾分嫻雅，黑色的高跟鞋，像是不大適合，走路像走台步一樣，看著有些別扭。她慢慢的走了過來，運的心也隨之激動了起來。
運起身向她揮了一下手，她笑了一下，也輕輕的揮了一下手，走了過來。她有些變了，但是微笑還是那麽羞澀，兩個可愛的小酒窩不停地舒張著。運走過去輕輕的擁抱了她一下。
“很久不見了啊。”玲子笑著說。
運點了點頭，看著她說：“你變漂亮了。”
“是嗎？很多人這麽說。”玲子笑著說，“吃點什麽吧，我有點餓了。”
運叫來了服務員，讓她把剛才說好吃的那幾個菜點了兩個。
“還和以前一樣，一點禮貌也沒有。”玲子笑著說，“點菜也不問一下別人喜歡吃什麽。”
“你不是一直都不關心吃什麽嗎？而且我剛問了，那幾個菜是本店最好吃的。”運說。
“那是以前嘛？不知道喜歡吃什麽菜。我現在知道喜歡吃什麽了啊。”玲子說，嘴角帶著一絲可愛的埋怨。
“那怎麽辦，都點過了，下次吧？”運說。
“沒禮貌。”玲子說，“來幾瓶啤酒吧？”
服務員拿來了幾瓶青島啤酒，放在了桌角上。“好渴啊，幹一杯吧？”玲子說。
“做什麽呢？累成這樣子。”運說。
“一言難盡，站了一天，嘴也沒停。”玲子說著喝了一口酒。
“什麽時候來北京的？也不說一聲。”運埋怨她說。
“有一段時間了，一直蠻想聯係你的，但好似不知道為什麽？一直拖到現在，”玲子說，隨手把盤起的頭發弄了下來，搖了搖頭，頭發輕輕的灑在了臉龐上，她接著說，“總覺的沒什麽心境。”
“是啊，剛來北京，心境肯定不會很好，我當時也是一樣的。”運說著，又給她加了一些酒，給自己也倒了一杯，兩個人碰了一下杯子。
“你現在幹什麽工作呢？”運說。
“酒店前台。”玲子說，“，今天真是倒黴透了，中午的時候一個老外帶了一個女孩進去，下午五點多的時候，兩個人在前台吵了起來，那個女孩說，老外和她做了三次，講好的是一千塊錢，但是老外不承認，拿著一百塊錢，還說著惡心的英語。他以為我和那個女孩一樣都聽不懂英語，其實我能聽懂他在說什麽。他就是假裝聽不懂，不想給那女孩錢。兩個人在我麵前吵了半天，一個說中文，一個說英文，讓我說，我能有什麽辦法，碰上這樣的事，既惡心又無奈。”
“那你打110啊。”運說。
“那倒是容易，但是撥了警察來了又能怎麽樣了？那種事本來就是犯法的，倒黴的首先是那個女的。說實在的我挺憐憫那個女孩，而且如果讓公安局知道我們提供這種住宿，肯定會查封酒店，那老板能放過我嗎？” 玲子說著又喝了一杯酒，“可憐女孩，賣了自己，還拿不到錢，遇上那樣一個無賴，還是個臭老外，她還真是倒黴。”
“國家窮了，連妓女也受外國人的氣。”運說。“那怎麽辦呢？”
“我努力地給那個老外解釋，但是他就是假裝聽不懂，還不時的揮一下手，對著我說幾句髒話，要是我是個男的，我今天肯定揍扁那個老外。”玲子氣憤的說。
“那後來呢。”運追問道。
“後來，那個老外終於妥協了似的，多給了一百，走的時候還罵著說中國女人不講信用。”玲子學者老外的腔調說，“你知道那女孩怎麽做的不？”
運搖了搖頭。
“那女的把兩張人民幣撕成了碎片，扔到了老外的臉上，然後擦幹了眼淚出了門。”玲子接著說，“我當時都看傻了，不過內心還是挺讚賞那女孩子的。”
“是啊，雖然工作下賤，但還有尊嚴啊。”運說。“老外就這樣走了？”
“是啊，他和所有的老外耍流氓的時候一樣，還故作瀟灑的揮一下手，不屑的走了。”玲子說。
“真是個混蛋，便宜他呢？”運氣憤的說。
“算了，不說了，太惡心了。”玲子說。
一會兒，菜做好了，服務員端了上來。玲子一邊吃著菜，一邊歎息著，可口的飯菜慢慢的讓她激動的心情舒緩了下來。
“折騰了我一下午，而且第一次上班穿這麽高的高跟鞋，站的累死我了。”玲子指著她的鞋說。
“不適合，就不要穿這樣的鞋啊。”運說。
“公司的變態規定就是這樣子的，女孩上班的時候要穿高跟鞋，就跟古代女孩子要裹腳一樣，真是折磨人。”玲子說。
“沒那麽嚴重吧？” 運笑著說，“不是很多女孩子都喜歡高跟鞋嗎？”
“不知道，反正我是不會喜歡這種鞋的。”玲子說。
兩個人隨意的聊著，玲子吃飯很快，也吃得很少，剛才還說很餓，一會兒她又拍著胸部說，“撐死我了。”酒倒是喝了幾杯，她的臉蛋有些紅潤了。
“幹嘛辭職啊？以前的單位不是很好嘛？”運舉著酒杯說。
“上司太色。”玲子不太願意的說，然後又喝了一口酒。
運沒有再說下去，給酒杯裏倒上了酒，兩個人再次輕輕的碰了一下。
窗外夜色漸濃，小店裏的人也多了幾個。小店前麵的大型ktv亮起了霓虹燈，買醉的人三五成群的走了進去，憂傷的音樂從門縫裏穿了出來，宣泄在大街上，小店也沐浴在了其中。ktv裏播放的是伍佰的《痛苦的人》，‘今夜的寒風將你我撕碎，朦朧的細雨有朦朧的美……。’，沙啞的歌聲帶著淡淡的憂傷，一首讓人難忘的經典老歌。已經很多年沒聽到這首歌了，突然這麽出現在耳邊，他覺得很親切，仿佛歌曲裏的憂傷就是自己的憂傷一樣。兩個人伴隨著那從遺忘的角落裏複蘇的聲音，小口的喝著酒，聊著往事和近況。
“你現在後悔來北京嗎？”玲子說。
運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說，“不知道，感覺挺累的，看不到希望。”
“你呢？怎麽想的。”運接著說，窗外霓虹燈更亮了，仿佛要燃燒了一樣。
“其實我現在很想迴去的，迴到小縣城，當個老師什麽的。但是總覺的身上好像缺少勇氣。”玲子啜了一口酒接著說，“當初是因為學習好，優秀，才考的外地的大學，然後到外地工作，現在就這樣迴去，內心總覺得無法放下。”
運沒有說話，他心想，我又何嚐不是呢？但是內心究竟放不下什麽？他自己也搞不清，但是這裏痛苦卻是明確的。
“到外麵走走吧。”運說。
“嗯”。
大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城市在黑夜中努力的綻放它的活力，夜也展示著它巨大的張力，疲憊的人像影子一樣在期間遊走著。兩個人漫無目的向前走著，玲子的腳有點不舒服，於是兩個人在一家大型商場前麵的長椅上坐了下來。玲子把鞋脫了下來，放在長椅的旁邊，一隻腳坐在身體下麵，一隻腳搭在長椅上，靠著運的肩膀坐了下來。運伸出手，攬著她瘦小的身體，微妙的甜蜜在兩個人之間緩緩的傳遞著，疲憊的心得到了久違的甘露，漸漸的溫暖了起來，運更緊的抱住了她。一切仿佛又迴到了從前，運看著那熟悉的黑色發絲，輕輕的撫摸著，發絲在手指間一縷縷的滑落了。夜更深了，城市依然像個巨大的機器一樣運轉著，霓虹燈映著車燈在空中旋轉了起來。
“難道一切都迴到從前了嗎？”運不禁問自己，他不敢相信，但玲子卻真實的依偎在他的懷抱中。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往前走，夜變的更張狂，霓虹燈也更耀眼了。運多麽的希望時間就這樣永遠的停留下來，但是這個城市中的一切都是虛假的，一切都在瞬息變化著，玲子突然掙脫了他的懷抱，站了起來。
眼睛緊緊的看著他說：“我要迴去了。”說完就轉身離開了。運站在她的身後，癡癡地看著她離去的身影，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等他迴過神來的時候，隻有他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大街上，玲子已經消失在了黑暗中。
運一個人慢慢的在大街上走了一會兒，大腦還是一片空白。他在一個公交車站上了車，公交車一張一弛的往前走著，他倚著公交車的扶手，搖搖晃晃的站著，高樓大廈在他眼前一個個的劃過，像無數個虛影，一切就像做夢一樣，一切都還在夢中。
迴到宿舍裏，他一個人躺在床上，想著剛才的一切，一切就像一場無法理解的夢。也許玲子有新的男朋友了吧？看著黑糊糊的屋頂，他不由的想，一股妒意從心中升起。他轉了一下身子，一個堅硬的東西墊了一下肩膀，起身一看，是一個紅色的錢包，他想了想，是張敏的。昨夜的事很快的浮現了出來，和張敏一夜之後，身體裏的某個東西像是被點燃了，那點燃了的東西在錢包的指引下又一次膨脹了起來，張敏美麗柔軟的身體又一次浮現在了他的眼前。酒意還未消散，大腦一片茫然，他喝了一口水，然後拿起了手機給張敏發了一條短信，“幹什麽呢？”
一會兒後，手機亮了。
“蹦迪，你呢？”
“我在床上躺著，還迴來嗎？”運說。
“嗯，玩會就迴來了。”
他的全身一陣激動，又一次期盼了起來，打開浴頭，水流像絲一樣纏繞在身體上，酒精的餘味被衝走了，他又迴到了床上。
玲子究竟怎麽呢？運又一次想了玲子，但很快思緒就被張敏的那白皙柔滑的皮膚驅趕了出去。
半夜他夢見自己被一群狗追，他跑呀跑，最後被逼到了一個懸崖邊，狗撲了上來，他驚恐的閉上眼睛，準備往下跳的時候，夢醒了。他起來發現，隻是一場夢，但是身上卻沾滿了汗水，濕漉漉的，唿吸也變的很急促，仿佛真的被狗追著跑一樣。
屋裏裏漆黑一片，隻有窗簾上有些暗光，汽車尾燈不時的從上麵劃過，黑暗中的一切在瞬間又清晰可見了。遠處高樓的暗影像一個巨大怪物一樣，聳立的窗戶的外麵，看著讓人發冷。汗水慢慢的消散了，他憑經驗判斷，大概是四點左右。因為每次喝完酒都會在這個時間段醒來，已經是一種習慣了，大腦還有些暈乎，但睡意全無了。
運把身子從被子裏抽了出來，把枕頭往後挪了一下，靠在床頭上。在床的那一邊，一個陌生的身體躺在哪裏，運不禁一驚。她的頭發蓬亂的像一堆雜草，兩隻胳膊一條搭在另一條上麵，兩條腿蜷在一起，唿吸像是停止了，身體白皙白皙的，像一具屍體一樣。
運努力的迴憶昨晚的一切，大腦像笨拙的機器突然啟動一樣， ‘咯吇咯吇’的響了起來。手機的藍點一閃一閃的，有未讀信息，打開一看，是江東發來的，莫名其妙的寫著三個字‘對不起’。
車燈又一次從窗戶上掃過，屋子裏的一切又一次清晰了起來，床角的凳子上，堆滿了衣服，運的還有她的，屋子裏彌漫著的酒精的味道。片刻以後，關於昨晚的一切慢慢的浮現在了腦海裏。和玲子莫名其妙的分手之後，他就給張敏發了信息，半夜，張敏迴來了，一身酒氣倒在了床下，運把她拉到了床上，幫她脫掉了衣服，於是兩個人在黑暗中又一次的媾和了。
運輕輕的歎了口氣，從雜亂的衣服下麵找到了煙盒，點了一支，輕輕的抽了起來。生活好像在瞬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你說他們兩個是不是也睡不著、。”張敏輕輕的說，微弱的聲音像是鬼魅的哀叫一樣，裏麵夾雜著些許的悲哀，她哭了。
運聽著她的聲音，不由的一驚。舉著煙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煙頭亮出一個紅點，然後又暗了下去。他看了看躺在身邊的張敏，她也沒有睡著，運輕輕的說：“大概是吧？”
她沒有在說話，屋子裏死一般的寂靜。天亮了，陽光揭去了黑暗的麵紗，那些遮掩在黑暗中的雜亂全都浮現在了眼前。在雜亂的衣服裏，運找出了他的衣服穿上了，張敏還在沉沉的睡著。運拿起公文包，出了門，一切都和昨天一樣，沒有發生任何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