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一杯接著一杯,喉嚨漸漸的失去了感覺,全身也麻木了,氣氛有些悲傷。白熾燈撲拉撲拉閃了兩下後,暗了下來,穿著紅色衣服的服務員鬼魂般的在桌子周圍遊動著,在牆壁上映出了一個長長的影子。

    “來,來,幹了。”運掙紮著爬了起來,推了一下旁邊的兄弟們,他的聲音已經沙啞了,帶著難以抑製的傷感,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年所鑄成的兄弟感情一下子湧上了心頭,他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一口氣喝完了整杯的啤酒,然後徑直衝向了廁所。

    “沒事吧,大運。”他的舍友江東在後麵關心的問,聲音乏力的連他自己都聽不清,他說完話又趴在了那裏,再也沒有抬頭,仿佛這句關心是他的身體所能支撐的最後一句話,江東是北京人,他的生活沒有目標,也沒有夢想,大學四年也是跌跌撞撞才拿到畢業證,後來憑著他姨夫是副校長這層親密的關係,又讀了碩士,現在畢業了,也沒有找工作,他時而很瘋狂,時而又很憂鬱,大家都在為生活忙碌著,但是他永遠都是慢慢悠悠,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在他的周圍胡亂的躺著其他幾個宿舍的兄弟,濤哥是個好學生,要繼續留下來讀博士,他無心離開學校。福哥是個隨遇而安的人,他的體重在畢業的這段時間從二百斤銳減到了一百八十斤,他對生活的所有要求就是每天有的吃。最後一個趴在角落裏的是文哥,一個與社會格格不入的異類,卷曲的頭發最後一次修剪已經是兩年前了,他固執的徘徊在藝術家與乞丐之間,性格裏麵潛藏著的藝術性和教育體製在他內心裏的衝撞讓他無所適從,最終他是什麽也沒有得到,畢業證也沒有拿到,也沒有成為藝術家,至於以後的路怎麽走,對此他總是笑一笑。

    幾個人靜悄悄的趴在昏暗的燈光下,身體相互交錯在一起。夜已經很深了,飯館的門早已過了要關閉的時刻,服務員也像是被感染了一樣,趴在他們對麵的桌子上,她不時的抬頭看看這幾個顧客,他們還是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最後自己先睡著了。

    一陣嘔吐後,運站在廁所的鏡子前麵看著自己,酒已經過量了,臉色有些憔悴,眼睛有些紅腫,內心積滿了離別的傷感,一滴眼淚在眼角蠕動著,他巧妙的把一把水潑到了臉上,眼淚消失了。他曾經發誓這一生拒絕傷感,要冷酷的麵對生活中的一切,他覺得對一個男人來說,傷感就等於懦弱。但是他還是做不到,一絲離別還是偷偷的從眉角劃過,被眼睛看見了。他突然覺得做一個冷酷的人很難,他無法左右這些情緒,這是與生俱來的,上帝在製造人的時候,就已經播下了傷感的種子,你想增加或者減少,是不可能的。

    他帶著失敗的心情迴到座位上,用手擦了一下眼角的水珠。舍友們都趴在桌子上,像是睡著了。運知道他們並沒有睡著,隻是借此掩飾著不應該出現的感情流露罷了,畢竟大家都是男人,在男人麵前流露傷感總歸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他拿起照相機,對了一下焦距,按了下去,他想讓這個離別的畫麵永遠的留存下來。

    酒瓶裏還剩最後一點酒,運給每個人都添了一點。然後挨個兒搖醒了熟睡的舍友們們。

    “最後一杯了,”他拿起酒杯,看了看那一整杯的酒,心裏有些發虛,肚子裏已經被酒精注滿了,一股一股的往上湧。他突然打了一個咯,酒精在喉部一陣遂動,他放下杯子,揉了揉胸部,慢慢的穩住了這個‘咯’帶來的胃裏的翻騰,然後舉起酒杯說,“祝大家明天更美好。”

    “明天更美好。”

    “更美好。”

    “幹了。”

    “幹。”

    聲音一個比一個的低,離別的傷感淹沒在了酒杯的碰撞聲中,大家默默的喝完了最後一杯酒,放下酒杯,感情的洪流在也無法抑製了,幾個人緊緊的擁抱在了一起。

    運叫醒了熟睡的服務員,結了帳。幾個人相互攙扶著出了飯店的大門,搖搖晃晃的走在昏暗的街燈下麵,在他們的身後留下了幾個長長的影子,一個踩著一個,交錯在一起。夜晚的空氣清新怡人,微風掠過頭頂,瘙癢著發麻的頭皮,幾個人默默的走在路上。

    快到宿舍樓下的時候,江東突然像是發瘋了一樣,朝著天空大吼了一聲,然後又朝著學校食堂撒起了尿,一幫低年級的學生從旁邊走過,鄙視般的看著他們的學長,留下了感歎的噓聲。

    迴到宿舍,大家又悄無聲息的上了床。喧鬧的宿舍一下子像是處在了宇宙的盡頭一樣,寂靜的要命,那一夜運第一次那麽長久的沒有睡意。

    生命就是這樣的匆忙,當他再次躺在床頭,失去睡意的時候,時間已經按照它的步伐向前邁進了兩年多,而這兩年的開始仿佛就是那個在腦海裏永遠那麽清晰,那麽難忘的夜,那個屬於畢業生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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