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段易的講述,明天的表情也變得格外嚴肅。段易問:“你之前說你迴到過去替代自己,你到底是怎麽替代的?”明天道:“不是你看到的那樣。我沒有殺死我自己。如果需要我這麽做,我當然確實會這麽做。殺死另外一個自己,隻是殺死自己過去時點的數據。這對我來說沒什麽。但我沒有。”明天這話說得天衣無縫,但段易沒來由聽出了幾分沉重。沒等他詢問,明天再道:“小易哥,有一個細節可以佐證我的說法。《遊園驚夢》是二級難度的副本。為什麽你們沒從一級難度的副本開始?因為係統計算玩家數據並進行副本分配時,已經把我刷過多個副本的因素考慮進去了。”聽到這裏,段易確實是暫時鬆了一口氣。明天給出的邏輯很簡單。假設新手明天是1.0,而現在的這個明天是2.0。而如果自己遇到的隊友是明天1.0,那麽在他們都是新人的情況下,係統不會直接給他們分配二級難度的副本。他們進入如夢園,已經表示他們被分到的是二級副本《遊園驚夢》。這隻能表示,跟他們一起接受係統副本分配的,是明天2.0。所以,能夠進如夢園的隻能現在的明天,而不是過去的他。“小易哥”明天再道,“我直接覆蓋了過去的我的數據。過去的某個時間點上,我憑空消失,由未來的我所取代。我相當於是直接走到時間軸的起點,然後和你們重新開始一切的。不是你看到的那樣。”“唿,那就好。”段易的語氣依然沒能輕快起來。“但即便我真的殺過我自己,這都相當於遊戲裏的數據而已。真的沒什麽。”明天道,“你別為我擔心。”“嗯。我知道了……”段易皺眉。明天又道:“隻是這麽看來,這迷宮很奇怪。剛才你說的我都聽了。除了我沒有出現殺死我以外,其他的細節都能一一合上。而當時在《遊園驚夢》裏,以旁觀者身份見證過一切的,隻有那個傀儡娃娃。在你的迷宮裏,除了小伍,傀儡娃娃也出現了。她們二者,或許能跨越時間,並跨越兩個不同的空間迷宮,以及她們原本所在的世界。“娃娃見過我們在副本裏發生的一切,然後它穿越空間和時間,到達迷宮裏,給你呈現出一個以假亂真的幻境,是想迷惑你。“小易哥?”“小易哥你還在嗎?!”段易正處於怔忡中,聽到明天的幾聲唿喚,這才醒過來。“怎麽了?”明天的語氣聽上去非常沉。“你還在擔心什麽嗎?”“我……我沒什麽。”段易開口道,“我隻是忽然腦補了一種奇怪的可能。”“什麽樣的可能?”明天道。段易道:“我在想……你會不會其實一直在某個迷宮裏?在這遊戲真正的時空裏,我確實是死了。你活著,繼續往下走,到某個關卡後,你遇到了某個迷宮。“而現在的我……其實是你遇到迷宮裏的一個npc。這npc的數據複製了我的性格和記憶……讓我以為我是真實存在的。我被困在了迷宮裏。你同樣被困住了。你想救一個早已死去的我,所以你陷入了迷宮的陷阱裏,永遠走不出去。”“小易哥,絕對不是這樣。”明天的聲音非常沙啞,但語氣十分嚴肅,甚至帶著一點厲色,似乎想把段易從某個悲觀的情景中拉出來。“嗯,好像……好像是我忽然矯情了。”段易苦笑了一下。徑直躺在空白的迷宮格子上,段易睜大眼睛盯著漆黑一片的夜空。“別擔心我。我還是之前的觀念,我有思想有感覺,那我就還活著。所以我就是瞎開了一下腦洞而已。隻不過……”段易道,“雖然我這個腦洞純屬胡思亂想。但它提醒了我一件事。你覆蓋舊日自己的數據,想從各個曆史走向裏選擇一個最完美的結局。但這個過程的本身,其實就是你在走迷宮,隻不過那是關於時間和數據的迷宮。小天,我真的擔心你會迷路。”嘴唇勾了一下,段易再道:“大概真是年紀大了,居然忽然糾結起這些有的沒的。但其實我想說的是,你對我做了很多事,你一直說讓我相信你能救我。而你這麽一路走過來,其中的艱辛實在令人難以想象。所以,我也想給你表個態。“我希望你同樣也能相信我、甚至依靠我。畢竟‘給予’這種事,是相互的,對不對?我不會做一個在原地等你救我的人。你也知道這不是我的個性。我們應該並肩戰鬥。如果你遇到難題,答應我,你不準一個人扛,你得讓我跟你一起分擔。”最後也不知道是不是出於直覺或者某種潛意識,段易對他說出一句:“小天,如果你真的迷路了,我一定會找到你,然後帶你迴家。”許久之後,段易聽到明天篤定而帶著笑意的聲音。“好。”這個時候段易已經徹底調整好心情,恢複平時那副語氣,調侃他道:“好什麽好?哪裏好?說明白點。”明天很認真地迴答:“哪裏都好。如果”帶著笑意,明天繼續往下說:“如果有一天,有人問我為什麽會這樣愛你,我大概三天三夜都解釋不完。”“不是,小天”“我說的是實話。你不用不好意思。”“……說迴迷宮吧。你今天遇到什麽了?有什麽想法?”經過與明天的溝通,段易發現他跟自己有類似的感覺好像自己真切地參與了npc的人生,絕對不是旁觀那麽簡單。另外,遊園驚夢的故事細想下去,有很多值得深思的地方。周振安偏執,為了愛妻殺了所有徒弟,太過病態。可段易那晚夜裏見到他,他分明是很知情理、很溫潤的一個人。再來是小伍那幾個師兄弟的事。誠然小伍毒啞了她的師娘,罪大惡極。但她沒有親手殺掉她師娘。她師娘自盡的事,或許也出乎了她的意料。段易這麽分析並不是為小伍開脫,他隻是覺得,光毒啞師娘這件事,似乎不應該讓那麽多師兄弟聯合起來置她於死地。在這個故事裏,似乎所有人的神智都不是特別清醒。他們的行事邏輯全都不能完全用常理來解釋。一個故事裏,有一個兩個神經病,那還算正常。但如果所有人精神都出現問題,那恐怕背後還有別的隱情。思及於此,段易眼前浮現的是那個傀儡娃娃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