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一樓的房間隻有兩個,它們分別立在走廊兩邊,門牌上分別寫著“囚牢一”,“囚牢二”。段易走上前試了試,發現這裏的門暫時無法被打開。離開三樓後,段易繼續往上,走向這小洋樓的最高一層第四層樓。出樓梯依然會轉入一個走廊,但這走廊的情形,就跟剛才那兩層完全不同了。燈亮,出現在段易麵前的是整整一走廊的黑白照片。大小不一的照片貼滿了走廊的兩麵牆,布局非常不講究,橫七豎八的,可以稱得上淩亂。大一些的照片被裱了起來,相框的樣式非常精致;還有許多小照片則如見縫插針一般被釘在牆上,歪歪斜斜,有的甚至搖搖欲墜。走近了仔細看,段易發現所有照片拍的都是同樣的兩個人。這兩人是一男一女,他們穿著大同小異的戲服、擺著幾乎一模一樣的造型,不同照片之間的唯一區別,僅僅隻是背景不同,有的是在湖邊拍的,有的則是在花園裏。段易一路找下去,最後找到一張他們二人在戲院後台的合影,兩人背後貼著一張海報,上麵寫著六個字,赫然是“牡丹亭還魂記”。不難推測出,這兩個人感情很要好,他們應該是一同唱戲的,唱的就是牡丹亭。段易正挨著打量照片,樓梯口傳來腳步聲。就著雙手插在衣服兜裏的姿勢,段易側過頭,看到了林嶽川。“你怎麽來了?”林嶽川道:“想去花園裏轉轉,但缺點工具,於是想去房間找找有沒有鏟子一類的,上樓後看到四樓有光,就過來看看。原來是你。”段易瞥一眼窗外的情況,隨口道:“天這麽黑,敢去花園?不怕死?”“我不認為這個遊戲到的死亡風險很高。” 林嶽川走過來麵向那一牆照片,頓了頓,補充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我們死在其餘玩家手裏的風險可能很高,但探索本身的死亡風險並不高。至少短時間內如此。”他這句話說得就有點意思了。段易側頭瞧他一眼,見他嘴角輕輕往上揚著,卻未見笑意,反而很有點冰冷的味道。段易問他:“你為什麽認為探索副本的風險小?”林嶽川道:“因為這遊戲總有某個目的。既然加入了狼人殺的元素,幕後者一定想看好人和狼人之間的博弈。如果副本死亡風險過高,玩家們死得太快,狼人殺還怎麽進行下去?”他這話倒也有道理。就好比在線上玩狼人殺,如果遊戲過程中不斷有人掉線,剩下的玩家能得到的信息太少,幾乎沒有辦法盤邏輯,遊戲的進行隻能純靠瞎猜,毫無博弈樂趣。更極端一點的情況,幾個神職或者狼人在開局就全死光,那這遊戲就可以直接結束了。“話雖如此,還是小心為妙。”段易瞧向他,欠身問一句,“隻是你既然這麽說……看來你不認可我那狼人和好人可以共贏的提議。你覺得大家一定會自相殘殺?”“對。”林嶽川道,“有很多原因決定你的想法一定不能付諸實踐。而其中一個最重要的原因,是時間。”段易:“時間?”林嶽川點頭:“對,時間。副本給的通關時間一定有限。這從冰箱儲備的食物就可以看出來。剛才在廚房,大家已經就每天的用餐份額進行了討論,估計能撐一周。那麽可以預計,副本給的時限是7天左右。”“這是十個人的簡單局。如果狼人殺的遊戲正常進行,那麽7天之內一定能分出勝負。”“但如果按你說的那樣,狼人殺遊戲相當於不存在,大家齊力闖關副本就好。可是誰能保證,7天之內,一定能找到通關的辦法呢?”話到這裏,林嶽川不必再說,段易已明白他的意思。闖關遊戲不可能無止境進行下去,它一定有時間限製。那麽很有可能會出現的情況是如果在7天之後還沒有找到通關的辦法,所有人都會死在這裏。那麽問題就來了,如果我是狼人,我會冒著跟著大家一起死在7天後的風險呢,還是盡早通過使用技能將其他玩家關入囚牢,贏得勝利呢?我當然會選擇後者。而如果我是好人,我在領悟到時間限製這個隱藏條件後,當然也不相信狼人會這麽友善地與好人合作,除非狼人傻。那麽在投票的時候,我也不敢棄票。“嗯,囚徒困境。”段易歎口氣,但語氣頗為漫不經心,並不顯得沮喪,他對林嶽川道,“不過你有一句話說得不對。”“哪句不對?”林嶽川問。段易雙手繼續插兜裏,抬起下巴盯向林嶽川。“共贏無法實現,不是因為所謂的時間限製,根本原因在於所有人都像你這麽想。”林嶽川笑了。他垂眸看向段易,身體略微朝他的方向傾斜。“小易哥,難道你可以百分之百信任我?”這小子明明比自己小了六歲,仗著比自己高小半個頭,那目光居然顯得十分居高臨下。段易心有不爽,立刻皺了眉。但他思忖片刻,倒是痛快迴答:“也是。我也不信你。”走廊裏燈火通明,但沒有絲毫光亮落在林嶽川眼裏,顯得他眉眼格外烏黑。段易盯了他許久,隨後上前一步湊到他耳邊,輕聲補充一句:“連你這名字,我都不知道是真是假。”說完這句話,段易很快正過頭去,重新看向麵前那一牆照片。耳邊滾燙的熱度一閃即逝,林嶽川的目光登時追逐著那熱度的來源看過去。眼見身邊人那上下兩瓣唇並沒有再翕動的意思,他再道:“其實你也知道你的提議會無效。你之所以還是提了出來,是因為你會心懷僥幸,或者說對人性還抱有那麽一絲期待。”這正是我們的區別。“說得好像你多了解我似的。”“畢竟給你當了一年助理。你又不難懂。”這話聽得段易更為不爽。當然了,他確實也覺得自己過得挺簡單,程序狗一隻,生活基本被代碼填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