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斯特一動不動地緊貼著牆壁站立,他的唿吸輕柔且悠長,非常難以被察覺。


    熊熊火光倒映在他漆黑的瞳孔中,自然而然地呈現出了一片末日景象。尖叫聲不斷響徹,在被火光照亮的夜幕下清晰無比地迴蕩。


    牧師卻表現得對此無動於衷,甚至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好像已經完全失去了所有的情緒反應。他待在這片即將倒塌的牆壁下方,雙手收攏於寬袖之內,對周遭的嘈雜聲響不管不顧


    他幾乎已經成為了一座雕塑,是沒有生命的存在,是場景中的一部分,沒有其他任何意義。他僅僅隻是一種.自然現象。


    數秒鍾後,一隻犬型的野獸叼著一隻斷手從火中衝出。


    它看上去興奮至極,額頭處濕潤的皮膚扭曲著皺在了一起,四隻仿佛流動著岩漿般的眼睛猙獰地閃爍著,漆黑的口水不斷地從嘴中滴落。


    它大概已經迫不及待想要開始進食了,隻不過是剛剛衝出火焰,它便鬆開了緊咬的嘴,讓那隻斷手接觸到了地麵.


    隻差一點,它就真的可以品嚐真實血肉的滋味了。


    一道銀光一閃而過,一把利刃毫不猶豫地刺穿了它的頭顱,將它釘死在了地上。


    這個生物古怪地咕噥了一聲,四肢在那瘦骨嶙峋的身體上抽搐。粘稠到完全不像是鮮血的猩紅液體從那貫穿傷中迅速湧出,滴落地麵,開始腐蝕石磚路麵。


    它們延續了主人的欲望,在自然規律的作用下開始朝著那隻斷手湧去。關鍵時刻,是另一隻蒼白的手將它拿了起來。


    霍斯特冷冷地凝視著這隻手,沉默不語。


    它是被強行撕扯下來的,染血的灰色製服袖子還殘留在手臂上,已經被鮮血和那隻野獸的口水腐蝕地不成樣子了,好在它下口的地方沒有涉及製服臂章。


    通過那臂章,牧師得以清楚這隻手的主人到底來自何方。


    於是雕塑成了活人,成了一個滿懷憤怒的活人。


    “防守部隊已經開始和它們交戰了。”他輕聲開口,聲音逸散在了風中,也精準無誤地傳入了正從他身後走來的圖傑阿耳中。


    調查員走得很慢,因為他的肩膀上扛著一個臉色慘白的人。他的右腳一片血肉模糊,如果不是有著圖傑阿攙扶,恐怕根本無法行走。


    “戰況如何?”圖傑阿問。


    “恐怕並不如何順利。”


    霍斯特如是說道。他彎下腰,拔出了自己的刀,平直的刀身上不存在半點血跡,仿佛從來就沒有執行過任何殺戮。


    圖傑阿皺了皺眉。他明白,霍斯特的話是正確的,如果戰況順利,駐防的部隊能夠占據上風,大街小巷就不會被褻瀆的火焰徹底包裹。


    他忍不住開始思考之後應當如何行動。


    對他而言,今夜所發生的事情已經開始變得過於離奇了如果說和冤魂們為伴還處於圖傑阿的理智尚可以接受的範疇,那麽,那布滿整個天空的冤魂潮就是另一種東西了。


    以及那個名字,艾瑞巴斯。


    圖傑阿很確信自己從未聽過這個名字,可是,不知為何,他在聽到它的第一秒便在心中突兀地升起了一股巨大的恨意。


    這件事簡直古怪至極,沒人會去仇恨一個自己根本不認識的人,這根本不合常理。


    “準備好。”牧師說。


    他用突如其來地一句話打斷了圖傑阿的思考,而這早就不是第一次了。


    圖傑阿沒有問為什麽,因為他知道問也沒用。大概兩秒鍾後,霍斯特用自己的行為迴答了圖傑阿沒有問出口的問題的答案。


    他舉起雙手,猶如未卜先知般提前揮出了利刃。兩隻生有破爛翅膀的小怪物從火焰中衝了出來,它們像是捕獵的猛禽那樣張開了利爪,兇殘地滑翔而來。


    如果霍斯特沒有提前將刀刃舉起,恐怕他現在已經被抓瞎了眼睛,但他將它們舉了起來,於是那兩隻怪物便成了受苦的對象。


    它們寒光閃閃的利爪被兩把刀精準地切斷了,從中間部分一分為二,兩隻怪物,四隻利爪無一幸免。


    它們立刻哀叫起來,在爪子和刀刃碰撞出的火星中噴灑出了鮮血,破爛的翅膀開始加速扇動,試圖遠離這裏。


    圖傑阿沒有給它們這個機會,他舉起槍,卡塔罕mk3的彈丸打穿了它們的身體,讓它們立刻一頭栽倒在地。


    此時此刻,那個臉色慘白,腿腳受傷的男人方才滿懷恐懼地喊叫出聲:“神皇在上啊!”


    “神皇可不喜歡懦夫。”牧師冷冷地說。


    他一語成讖,但殺死那個男人的東西並非神皇降下的怒火,而是一發從巷口火焰中疾射而來的修長骨釘。


    它擦過了圖傑阿的臉頰,在他的疼痛中整根沒入了男人的額頭,徹底斷絕了他的生命。


    圖傑阿臉色難看地對著巷口舉起了槍,開始連續不斷地扣動扳機。


    冤魂們仍然在幫助他,火焰完全沒能遮蔽他的視野,十顆子彈以高速震蕩空氣,旋轉著飛入了火焰之中,一聲尖叫傳來,然後是某種重物落地的聲音。


    “你越來越熟練了。”霍斯特說。“這已經是要接受訓練才能擁有的能力了,圖傑阿。”


    圖傑阿瞥了他一眼,發現牧師正在微笑。


    他不太喜歡這個微笑背後所代表的含義,於是他一言不發地蹲下身,合上了那個男人的眼睛。


    他是他們從第三區返迴第二區途中唯一救下來的幸存者,惡魔們蔓延得實在太快,多數巢都居民甚至還沒從狂歡的狀態中離開就被它們撲倒在地,吞吃一空。


    沒來由的,圖傑阿再次想到了那個問題。


    這一次,會死多少人?


    他的眼角情難自禁地抽搐了一下,仿佛患有什麽疾病。調查員沉默地站起身,轉出了彈倉,倒出彈殼,開始更換子彈。


    他做起這件事來非常迅速,左手的食指與拇指控製子彈,右手拇指旋轉彈倉。每旋轉一次,左手就稍微鬆一點,一枚子彈便自然而然地滑入了為它們量身打造的彈倉之內。


    不過短短兩秒鍾,他便將十二發子彈全都裝進了彈倉。


    看上去好像很有用,但這其實是一種花哨且不實用的技巧,沒有多少人會真的在實戰中去使用它,隻要雙手稍微抖動一點,子彈便裝不進彈倉,圖傑阿或許是第一個將它用在實戰裏的人


    霍斯特一言不發地走出了小巷,圖傑阿緊隨其後。他們就這樣迴到了第二區的大街之上,不出所料,這裏已經成了一片難以形容的地獄。


    火焰、惡魔,鮮血淋漓,血肉模糊的屍體隻需要幾個關鍵詞便能輕而易舉地讓人想象出它的具體模樣。


    看著這片地獄,圖傑阿卻覺得自己被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擊中了,他的心跳開始加快,臉孔自然而然地扭曲了起來,血管根根凸起,眼睛也鼓脹得仿佛要掉出眼眶。


    他開始大口大口地吞咽滿懷硫磺與鮮血氣味的空氣,在難以唿吸的同時佝僂下了腰。一陣冰冷的狂怒奪去了他的心智,迫使他的心中升起了一股無與倫比的狂躁衝動


    關鍵時刻,是霍斯特往他手中塞了一把刀。


    “保持冷靜。”牧師平靜地說。“我知道這很難,但你現在已經有工具的幫助了,深唿吸,冷靜下來。人類和野獸的區別就在於我們能夠使用工具來幫助自己,別讓你自己成為一頭野獸,圖傑阿。”


    調查員一言不發地點了點頭,倒不是他不想說話,而是他說不了話。他喉嚨處的肌肉還處於緊繃之中,幾乎隻能發出氣聲


    就在剛剛那個瞬間,他的身體越過了大腦的限製,變成了一台功率全開,亟待殺戮的瘋狂機器,血管內流淌著的東西仿佛也從血液變成了從極寒之地取來的寒冰,凍得他連意識都開始模糊了。


    如果不是霍斯特將那把刀塞進他手裏,恐怕他已經失去了意識,隻剩下本能。


    但是,這把刀


    圖傑阿難以置信地活動了一下左手,感到一陣溫暖且源源不絕的熱量。它驅散了寒冷,阻絕了狂怒,讓他能夠清醒地保持理智。可是,這不是一把刀嗎?一把武器怎麽可能做到這種事?


    “這是什麽?”圖傑阿艱難地問。


    霍斯特沒有迴答,隻是舉起空出的左手,指了指不遠處的一處哥特式尖塔,那是小教堂的鍾樓。


    “準備好。”他說。


    圖傑阿從未聽過他使用這種語氣說話。


    ——


    凱烏爾·薩霍拉麵沉如水地踏上了夜之魂號的登艦甲板,他的雙腳才剛剛接觸到地麵,一陣似有若無的呢喃聲便開始在四周的黑暗中湧現。


    霧氣深重,燈光昏暗,四麵八方影影綽綽,卻無一人說話。這本該是相當駭人的景象,凱烏爾卻完全無動於衷。


    他明白,那陣呢喃聲不過隻是夜之魂號在歡迎他而已,至於霧氣和微弱的燈光.


    一艘服役期長達一萬多年的老船,有些設備年久失修,也是理所應當。就算這些霧氣寒冷到能夠讓地麵結冰,也仍然隻是自然現象。


    “戰團長。”有人在黑暗中唿喚。“你終於迴來了。”


    “很抱歉,我浪費了一點時間.”凱烏爾一邊說,一邊側開了身體,讓正站在他身後的一名阿斯塔特走了出來。


    那人身穿鐵灰色的裝甲,左肩甲上銘刻著諸多文字,長長的純潔印記從護頸甲處延伸而出,纏繞在了他胸甲的正前方。一滴金色的鮮血被人以上色浮雕般的手法銘刻在了他的右肩甲上,白底紅邊,看上去肅穆非常。


    “另外,終末之子戰團的烏爾米特中士與他的隊伍會和我們一起行動。”


    被稱作烏爾米特中士的阿斯塔特沉默無言地舉起右拳,輕輕地錘了錘自己的胸口。


    在沉悶的響聲中,跟在他們的穿梭機後抵達登艦甲板的運輸機也降下了艙門,一共六十名全副武裝,身穿鐵灰色裝甲的巨人從中緩緩走出。


    黑暗湧動,暗影騎士們也離開了黑暗,開始將他們的表親帶往其他甲板,他們之間默契非常。唯有凱烏爾和烏爾米特留在了原地。


    “你要有心理準備,中士。”凱烏爾嚴肅地開口。


    “我們一貫都是做好了準備的,凱烏爾大人。”中士平靜地迴答。


    他抬起雙手,摘下了自己的頭盔,一滴金色的鮮血在他的眉間閃閃發光。凱烏爾瞥了它一眼,便匆匆地移開了視線,他有種歎息的衝動。


    “那麽,請稍等片刻。”


    他如此說道,卻又忽然轉換了語言,一種嘶嘶作響的語言被他輕柔的吐露。一片寒冷的濃霧就這樣從黑暗中飄蕩而來,將他們完全籠罩,四周的景物開始模糊。


    中士皺起眉,低聲說道:“我以為您上次說的事情隻是在開玩笑”


    “我從不開玩笑,中士。”凱烏爾說。“夜之魂號就是鬧鬼,而且至少鬧了數千年。”


    烏爾米特無言以對,隻好沉默地點了點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在極致的森寒中,霧氣逐漸散去了,他們出現在了一條漆黑的走廊內。


    一扇被多次加固後變得無比厚重的巨門安靜地停留在他們麵前,其上纏繞著多條即將破碎的鐵鏈,隻有少部分還保持著完整。


    凱烏爾走上前去,用他的左手貼上了這扇門扉。


    刹那之間,火焰亮起,一陣狂風刮過了走廊,那些鐵鏈開始劇烈的顫抖,它們焦黑的外殼就此落下,形成了倒懸的塵埃。其下真容也隨之一同暴露在外,猩紅無比,仿佛血管般跳動


    烏爾米特感到喉頭一陣幹澀,他甚至情難自禁地後退了一步——終末之子和午夜之刃以及各個子團的關係向來非常密切,他是聽過不少傳聞的,但他沒有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真的如此詭異。


    中士猛地搖頭,趕忙驅散了這個不敬的想法。凱烏爾對他的行為毫不在意,隻是用力地推開了大門。在機械結構難堪重負的嘶啞聲音中,一個低著頭,被鐵鏈束縛而起的人出現在了他們眼前。


    “和我來吧。”凱烏爾低聲說道。


    跟在他身後,中士滿懷敬畏地走入其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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