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人力終有盡。古往今來,有無數人身體力行的證明了這件事。他們用自己的人生與熄滅的雄心壯誌證明,人力的確無法與天災相比。


    而佩圖拉博對此有不同意見,他甚至有一個最直接的證據來駁斥此事。


    帝皇。


    他可以讓人類勝過自然災害,勝過本性中的貪婪與惡毒,團結一心,衝出泰拉,飛向宇宙,重拾迴昔日的榮光。


    他證明,人類的意誌可以勝過一切,隻要你足夠堅定。


    或者說足夠瘋狂。


    而鋼鐵之主,他二者皆有。


    折磨著他的病痛無法使他屈服,親手殺死子嗣帶來的慘痛感觸沒讓他的表情有半點變化,就算是被仇敵所釋放出的菌毯掩埋吞噬,也不能讓他停止反抗。


    佩圖拉博唿吸著滿是病毒的空氣,開始緩慢地站起,他的戰錘為他提供了巨大的幫助。菌毯察覺到他的反抗,不滿地合攏而來,拉著他,想要讓他再次跪下。


    它們的表麵似乎帶有粘性與腐蝕性,就這麽剛剛接觸的一小會便已經和他的動力甲塗層產生了化學反應,盔甲表麵嘶嘶作響,散發著青煙。是否會更糟糕?佩圖拉博暫時沒心情去管。


    對這些事,他一概置之不理。


    於是菌毯便改變了策略,一股沉重的重量自他頭頂蔓延而來,迫使他猛地彎下了腰,差點跌倒。它們蠕動著,雖然無法說話,卻在用行動表達最真切的惡意.


    佩圖拉博屏住唿吸,用雙手抓住戰錘,站穩腳跟,挺住膝蓋,苦苦地和菌毯做起了角力。


    這件事並不容易,隻有一點點微薄的空氣能夠在他全力的唿吸中經過腫脹的喉嚨,進入到疼痛的肺部。好在渾身的高溫還在持續,這意味著他的免疫係統仍然在發揮作用。


    隻需要再過一會,他便能從這種狀態中掙脫出去大概如此吧。


    佩圖拉博開始思考。


    首先,他想起那東西的形態——大片大片的蒼蠅群落,絕非自然界應該誕生出來的蒼蠅模樣,隻是看著便令人覺得本能厭惡。且無論他毀滅多少,蒼蠅們本身都有增無減。


    這或許是因為艦橋上那些腐敗景象中的蟲卵太多了,潮濕的環境和超自然的力量加速了它們的誕生,才導致了這種局麵。但是,這也有可能隻是一種表象。


    蒼蠅群落的數量無法被減少,是因為他沒有對那東西造成有效的殺傷。


    佩圖拉博眯起眼睛——物理手段無法對這樣的東西造成傷害,他應該早點察覺的.


    但恐怕就算提前察覺也無用了,鋼鐵勇士內部的智庫製度早已被取締。


    隨後,他開始迴憶那東西曾說過的話。誠然,這件事並不怎麽愉快,可他需要理性且冷靜的思考。


    那東西提到了兩個名字,慈父,以及羅蒂格斯。這顯然是兩個不同的東西。它提到前者時的語氣充滿尊敬,提到後者的語氣則很是並不這樣。


    慈父這個名稱是很有意思的,為何會如此稱唿?難不成這樣的怪物也有父親?


    佩圖拉博沉思了一段時間,背部開始越挺越直。他又想起,那東西說它要離開——為什麽?


    他當時連站立的力氣都不足夠,為何要在這個節點離開,主動放棄勝利?佩圖拉博皺起眉,開始剖析它所說過的每一句話,並迅速地找到了答案。


    憎恨。


    它多次提到這個詞。


    它說他心中滿是憎恨,且還提到一個‘臨界點’。難不成憎恨太過會造成某種無法挽迴的局麵?它還說,它的存在是一種對現在的破壞,這句話又該作何解釋?


    算了。


    佩圖拉博緩緩閉上眼睛,將思緒淨空了。


    已經沒有思考下去的必要了,那東西毫無疑問是他的敵人,也是帝國和人類的敵人。如果它認為憎恨會讓帶來不好的結果,會讓它不惜離開,也要躲避.


    如本能般,佩圖拉博想起艾爾特洛斯。


    他不恨他。


    他想起那些因十一抽殺而死的人。


    他不恨他們,一點也不。


    他想起死前和自己越來越疏遠的達美克斯,曾認為他是個怪物的卡莉豐,豎起反叛與內亂大旗的奧林匹亞.


    他恨這些人和這個地方嗎?


    不,答案是徹底的否定。就像是通過數學計算出的答案那樣幹淨直接,他不恨這些,他所恨的另有其人。


    他憎恨自己。


    事情就是這樣。


    他恨自己為何沒能早點意識到戰爭的意義,一定要執行十一抽殺,並一次次帶著軍團奔赴那些最危險的戰場,卻不要他們獲取榮譽。


    他恨自己在最後一次見艾爾特洛斯的時候說要將他逐出軍團。他恨自己和達美克斯漸行漸遠,恨自己讓卡莉豐覺得害怕,恨自己讓奧林匹亞沒能一直保持和平,作為帝國的一個象征.


    所以,本質上,他恨自己。


    佩圖拉博睜開他的眼睛,這時,他已不在原來的地方了。菌毯和腐臭的空氣都消失了,鋼鐵之血號的主艦橋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原。


    荒蕪的令人難以置信,覆蓋著厚厚的白色灰燼。佩圖拉博蹲下身,撈起一把,很快便意識到這些東西都是骨灰。


    他又抬起頭看了眼天空,宛若燃燒般的暗紅色澤使他皺了皺眉。恰逢此時,有一陣冰冷的風吹拂而過,也帶來了一陣焚燒般的氣味。


    他曾聞到過這種氣味.


    鋼鐵之主握緊他的戰錘,舉目四望,果真在不遠處起伏的丘陵上看見了一個身影。


    他毫不猶豫地邁步走去,那人對他的到來似乎並不意外,但也沒有選擇迴頭。如活物般的鬥篷飄蕩著,隱約可見的死者哀嚎聲在他的陰影中若隱若現。


    咬著牙,佩圖拉博讓自己勉強保持了平靜,喊出了他的名字。


    “卡裏爾。”


    然後是一個問題,明知故問的問題。


    “你怎麽會在這裏?”


    “實際上,如無意外發生的話,我本該一直待在這裏。”卡裏爾說。“但你更應該詢問另一個問題。”


    他終於轉過身來,骸骨麵具牢牢地戴在臉上,眼眶幽深。


    “什麽?”佩圖拉博問。


    “伱為什麽會來這裏?”卡裏爾說。“不妨想想看這件事,然後一切事情就都將迎刃而解。”


    佩圖拉博沉默了片刻,沒有迴答——他當然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可答案難道不會太荒謬了一點嗎?


    隻是因為憎恨就能擺脫那種邪術,來到這裏?


    見他不迴答,卡裏爾似乎微笑了一下。佩圖拉博沒有證據,隻能通過那聲輕微的笑聲來推測。


    這笑聲倒也驚醒了佩圖拉博,他立刻將此前的事拋之腦後,開始迅速轉進另一件事。


    “你現在身處何處?諾斯特拉莫嗎?快啟航迴泰拉警告帝皇,荷魯斯叛變了。還有死亡守衛的提豐不,泰豐斯。據我推測,可能還有一部分火星的力量也跟隨著荷魯斯叛變了,這是最糟糕的推測,但你務必要把這些事全都告訴帝皇.”


    “他知道。”卡裏爾輕聲說道。


    銀河間幾乎隻有他、康拉德·科茲和夜刃們這樣說話。輕聲細語,如晚風中的呢喃。一如既往,這聲音為佩圖拉博帶去了一陣寒意。


    “什麽?”他問。“什麽意思?”


    “他知道荷魯斯叛變的消息,實際上,他還知道更多事。比如洛珈與阿爾法瑞斯追隨著他一同叛變了,又比如懷言者們現在正在肆虐奧特拉瑪五百世界,熄滅每一顆恆星,將它們獻祭給亞空間中的邪神,以喚起風暴。”


    “這世間沒有神!”佩圖拉博厲聲說道。


    “的確如此,我們所生存的世界中的確不應該有神,可這裏——”


    卡裏爾彎下腰,伸手抓起一把灰燼,讓它們隨風而逝。大片大片的亡魂就在那片風中悄然隱現。


    “——不一樣。”


    高大的骷髏緩慢直起身。


    “這裏是亞空間,佩圖拉博。”卡裏爾鄭重其事地告誡他。“這裏有任何事,有神明、魔鬼、天使、怪物。你可以將自己曾讀過的神話故事裏的一切事物扔進這裏。”


    佩圖拉博沉默幾秒,忽地深吸了一口氣:“洛珈和阿爾法瑞斯叛變了?”


    “是的。”


    “懷言者在五百世界搞什麽?獻祭?”


    “是的。”


    “羅伯特·基裏曼呢?”佩圖拉博問。“他不久前才收到命令,荷魯斯讓他和洛珈一起去對付那個所謂的獸人帝國。我猜那個帝國根本就不存在,對吧?”


    “的確如此。”卡裏爾真切地微笑起來,這一次,他的笑聲很是明顯。“那隻是障眼法,一個陷阱。他的真實目的是讓懷言者的艦隊能夠名正言順地聚集在考斯”


    “實際上,考斯之戰已經過去一段時間了。太陽被獻祭,過量的輻射摧毀了考斯地麵的生態環境,迫使那上麵存活下來的人轉入了考斯地下的洞穴係統。羅伯特·基裏曼如今正帶著一支艦隊死死地追在洛珈後方。”


    再一次,佩圖拉博握緊他的戰錘。他現在非常慶幸自己鍛造了它,這已經不僅僅隻是一把武器了,它還是一種支持他繼續前進下去的力量,一如他內心深處湧動不休的憎恨一般強大。


    “那麽,現在來談談你吧,佩圖拉博。”卡裏爾說。“你來到了這裏,這證明你突破了某種界限.事情本不該如此的,隻可惜你們身處的地方不太穩定,那裏的現實帷幕已經被動蕩了。”


    “所以?”佩圖拉博忽略他的解釋,將目標專注到了他現在唯一在乎的一件事上。“我要怎樣才能離開?”


    這一次,輪到卡裏爾沉默了。


    趁此機會,鋼鐵之主好好地端詳了他一會。他發現,卡裏爾·洛哈爾斯的模樣已經和他上一次看見他時不太一樣了。


    那鬥篷愈顯漆黑,完全脫離了布料應有的材質。它看上去甚至更像是一片純粹的陰影,吞噬了沿途經過的所有黯淡光線。還有那身盔甲.


    佩圖拉博曾評價它並不實用,他之後得知了這套盔甲由誰鍛造,但這個評價仍然沒有被收迴。


    因為事實的確如此,若這套盔甲的穿戴者不是卡裏爾·洛哈爾斯,它就絕對不可能實用。


    如今,它已不像從前那樣黑白分明了,顏色混在了一起,像是漩渦般湧動。


    但要說最大的改變,當屬卡裏爾頭頂漂浮著的那頂破碎王冠。這東西以前絕不存在,它在漆黑間帶著黯淡的紅色,一如天空和不遠處正在燃燒的火焰。


    “.要離開這裏,隻有一個辦法。”卡裏爾終於緩緩開口,聲音在麵具下方顯得沉悶。“你必須立下一份誓言才能離開這裏,這是規則,就連我也無從更改。”


    “誓言?但上一次.”佩圖拉博主動止住自己的話。


    他已經意識到了,上一次時,他不在這裏。


    “好,誓言。”鋼鐵之主握緊拳頭,他已經不再發燒了,體力也好了許多。“什麽類型的誓言?”


    “你會知道的,但在此之前,我需要你先向我個人承諾一件事。”


    佩圖拉博皺起眉。


    “別將這件事對任何人提起。”卡裏爾緩緩說道,並抬起右手,用手指抓住了他臉上的那副麵具。


    修長的五指開始用力,如骨骼碎裂般的悶響開始不斷傳來,一聲接著一聲,怒焰從眼眶及麵具與皮膚之間的縫隙中竄出,高漲升騰,那股實質性的龐大壓力甚至讓佩圖拉博後退了一步。


    麵具抵抗著離開他,但卡裏爾的意誌非常堅決。整個角力過程一直持續了很久,這麵具方才被摘下。


    而其下的那張臉.


    佩圖拉博默然失語,一時間竟然忘了說話。


    “現在你可以發誓了。”卡裏爾·洛哈爾斯說。“對我立下誓言,這樣就不會有多大問題.”


    “你的臉——”


    “——那不重要。”卡裏爾打斷他。“破碎與否皆是我自己的選擇,即使重來一遍我也還是會這麽選。”


    “發誓吧,佩圖拉博,然後迴到你該待的地方去.切記,暫時不要與那個荷魯斯為敵,你們無法戰勝它。”


    “可我.我該說些什麽?”佩圖拉博略顯迷茫地問。


    這是他頭一次顯露出這種情緒。在麵對這樣的一張臉時,他沒有辦法不感到迷茫。這所有的一切都太過沉重,太過迷亂了,簡直就像是噩夢中的場景,佩圖拉博從中看不到半點邏輯存在。


    實際上,他還能保有理智,簡直就是奇跡。


    “有關憎恨,有關複仇。”卡裏爾沉重地迴答,佩圖拉博發現他的唿吸很急促。“你甚至可以隻說一句話”


    “什麽話?”


    看著他的眼睛,卡裏爾一字一句地說:“我必將複仇。”


    ——


    在第十五次和伏爾甘一起唿叫佩圖拉博後,莫塔裏安聽見通訊頻道內傳來了一陣沙沙的響聲,他瞳孔一縮,立刻屏住了唿吸,想分辨這聲音到底是真是假。


    數秒鍾後,通訊頻道內總算響起了屬於鋼鐵之主的聲音。


    “我沒事。”他沙啞地說。“我馬上就評估受損狀態和當前局勢,命令隨後就到,做好準備。”


    更新完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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