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聞到了背叛。


    它的味道是如此清晰,如此明顯。它代表一種徹頭徹尾的不忠,你憑什麽能夠容忍?不,這不是一個可供選擇的選項。背叛者應死,你想,但你現在不能動手,因為時候未到。


    是的,時候未到。


    加維爾·洛肯與塔裏克·托嘉頓是你的子嗣,他們理應配得上一個更為璀璨的死亡,他們應當像戰士一樣死去。


    你需給他們希望,因為希望即將成為這銀河間最為恐怖之事。你需使他們恐懼,然後就使他們絕望,使他們心懷死誌仇恨,這才是你所需要的東西。


    盡管讓子嗣恨你是一件難以接受的事,但是,為了全人類的未來,沒有任何事是你無法接受的。


    你笑了,為自己的想法而苦笑。你站起身,然後想到其他人。


    你第一個想到的是聖吉列斯,以及他的羽翼。你懷念他曾用羽翼為你遮蔽陽光的日子,你等待著他,但這樣的等待不會太久了。


    他和他的軍團已被你調往西格納斯,在那裏,他們將麵見真相。聖吉列斯可能會同意,也可能不會,但你會采取自己的方式說服他的。


    第二個是羅格·多恩。你總是很喜歡羅格的,你喜歡他的誠實與正直,你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喜歡他的頑固,這些難得的品質與令人無法忍受的缺點構成了羅格·多恩。


    毫無疑問,他是你們中最為出色的之一。可惜,他不會站在你這邊。


    羅格身上有個缺點,你想,他的缺點就是愚忠。


    他將追隨帝皇這種事變成了一種本能,他幾乎像是一個木偶。不要緊,你會找到辦法使他擺脫這種束縛。


    你笑了,你暫時中斷思考,走出了你的房間。凡人們在你身後的影子中喝彩,他們麵色蒼白,喝彩聲也聽上去細如蚊蠅,幾乎不存在。


    這很奇怪,他們為什麽顯得如此慘白?


    你將這個問題略過,它不要緊,甚至不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你繼續行走,直至抵達法比烏斯·拜耳的醫療室。你的兄弟就躺在裏麵,和他唯一的一個理智子嗣待在一起。這很好,想到這件事令你倍感欣慰。


    你走進門,看見殘疾的法比烏斯·拜耳正在為自己的膝蓋處動手術。他因你的到來吃了一驚,你卻抬手示意他繼續。


    你在微笑,以安撫他。你看了看他的傷口,用悲傷且隱含同情的語調開口了。


    “是誰你對下如此毒手,法比烏斯?”


    “這不礙事,戰帥。”藥劑師對你說道,他恭敬地低下了自己的頭。


    他在疼痛,因為他沒有給自己打麻醉劑。你通過空氣中遺留下來的殘影看見了這一幕,同時你還看見了兇手。但你沒有把這兩件事說出口,這不是你需要處理的事。


    戰帥應當溫和,但不應太過溫和。帝子內部的矛盾就讓他們自己處理吧,他們遲早會明白你的良苦用心。


    你讚許地看著法比烏斯·拜耳,認為他是一個真正的帝皇之子。你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繼續。你則待在一旁為他遞上手術需要的各項器具。


    此等殊榮讓藥劑師的臉漲紅了,一如既往,你用一些小小的手段就使人徹底地信任了你。這不是欺騙,畢竟你確實想幫助他,隻是你和其他人不同,你將這種幫助化作了外在顯露。


    你保持著沉默,一直等到藥劑師完成他的手術才再次開口:“我的兄弟情況如何?”


    你不必問這個問題的,完全不必。


    你比任何人都了解福格瑞姆的情況,你問這個問題隻是因為你站在這裏而已。


    你還沒有完全信任法比烏斯·拜耳,盡管你看見過他的未來,你明白他到底有多麽重要,但你依然不會就這樣輕易地信任一個人。


    你看著他,他也用他繼承自鳳凰的紫羅蘭色雙眼看著你,他沉默了一會才迴答這個問題。在此期間,你品味著這陣沉默,非常滿足。


    你明白,法比烏斯·拜耳已經對你低下了他的頭。


    “吾主正在恢複,戰帥。”你聽見他說。“我們的犧牲是值得的。”


    是的。的確如此。你再次對他露出一個微笑,並歎息了一聲:“可惜這還不夠,法比烏斯。”


    “什麽.什麽意思,戰帥?”那藥劑師立刻不安地看向你,他的表情幾乎被恐懼充滿了。


    你知道,你接下來聽見的每一句話都會帶著結巴。你再次歎息一聲,刻意地表現出了悲傷。你抿起雙唇,憂傷地看向你的兄弟。


    你的行為讓藥劑師的不安徹底化作恐懼,他惶恐地向後仰倒,竟然從手術台上滾了下去。你立刻走上前去將他扶起,你沒有讓他感謝你,而是迅速地開始了解釋。


    有些事過猶不及,目前這個程度剛剛好。


    “我很遺憾,法比烏斯,但我恐怕要加快你兄弟們互相戰鬥的頻率了。福格瑞姆正在他的睡夢中遭受某些東西的侵襲,唯有你們的靈魂與鮮血才能幫助他從中得到解脫。”


    你熟練地扯著謊,這真奇怪,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如此擅長此事的?你困惑了起來,你的話語停止了。


    荷魯斯·盧佩卡爾恍惚地看著法比烏斯·拜耳。


    不,你沒必要思考此事。


    真的嗎?


    當然,你是戰帥,你對任何事都很擅長。


    可我不能說這種謊,他沒有被侵襲,他是在獲得幫助.


    誰的幫助?


    卡裏爾·洛哈爾斯。


    是的,答對了。你已經知道他是什麽東西了,不是嗎?


    他是個怪物,他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讓人類與異形互相殘殺。他是個被火焰包裹的殘暴神祇,一旦他褪下那身搶來的皮囊,他就會徹底暴露出真麵目。


    但是,這是多麽可恨啊。哪怕遠在泰拉,他也要對你的事指手畫腳,就好像他奪走了你在你兄弟們中的地位還不夠似的不過,這一次他注定無法成功,畢竟諸神在阻攔你的父親。


    隔著如此遙遠的距離,他一個人能做到什麽呢?


    可是,這真的是我的想法嗎?我沒有如此狹隘我也不認為他是個怪物,我看見的真的是他嗎?


    沒有可是。


    你看著法比烏斯·拜耳,後者等待著你的下文。你從他眼中看見了恐懼、痛苦、懷疑——你對前兩者甘之如飴,對最後一種情緒卻也並不意外。


    你抬起手,幫助他迴到手術台上。你將雙手放到他的肩膀上,誠懇地看著他,並緩緩開口。


    “這是真的,法比烏斯。”你沉痛地說。“他已經開始痊愈了,我們不能在這裏停下。”


    “.好吧,戰帥。”藥劑師屈服了,你看見他心中在流血淚。你同樣也對這個決定感到痛苦,但你必須這麽做。這是必要的犧牲。你握緊他的肩膀,迫使他再次看向你。


    這一次,你嚴肅地給了他信心:“我們會成功的,我們一定會讓鳳凰浴火重生。和我站在一起,拜耳,我們共同治愈他。”


    數分鍾後,你離開醫療室。你在笑,盡管你不知道原因。


    不要緊,你會知道的。


    ——


    “你殺了我,福格瑞姆。”費魯斯·馬努斯說。“你殘忍地殺了我,你甚至沒有為此感到悲傷。恰恰相反,你為此肮髒的高潮了。你是個怪物,福格瑞姆,我憎恨你。”


    福格瑞姆沒有理會這陣聲音,寒冷的海風從他身邊吹拂而過。他持續向前,他決不停留。海水淹沒了他的胸膛,冰冷無比。


    一種冰冷的喜悅從四麵八方壓迫而來,他明白那是什麽——原始的渴望,極端的愉悅,感官刺激的極限.這種喜悅試圖將他納入其中,使他成為其中的一份子。


    它首先便用了從此處脫困的希望來誘惑他,然後是費魯斯·馬努斯的屍體。它一刻不停,這些海水便是它的化身之一。它還給他看了另外一些東西,比如他謀殺戈爾貢的情景。


    但這不是真的。


    福格瑞姆停住腳步,抬起手,抹了一把臉。海水打濕了他的頭發,細微的波濤從遠方緩緩而來,溫和地勸說,想讓他潛進海中。


    他低著頭,俯瞰自己在水中的倒影。那是個妖豔的美麗生物,世間萬物恐怕都不能與他做任何對比,那雙鮮紅嬌嫩的嘴唇看上去是如此可口.


    福格瑞姆笑了,他舉起手,重重砸下,使水幕破碎。他仍然恐懼,但他心中還有另外一股憤怒正在洶湧的咆哮。


    “你怎敢如此詆毀我?”他問那漆黑的海水。“你怎敢將我視作如此低賤之生物?你聽好了,我是徹莫斯的福格瑞姆。我或許並不完美,也並不高貴,但絕不會從我兄弟的血液中汲取快感。”


    海水並不迴答,隻是迴以一陣溫和的波濤。


    “住嘴!”鳳凰咆哮道,他的臉上有一種瘋狂的仇恨正在湧動。


    他已經在這裏待了一百七十二年,他計時的方式是聆聽自己的心跳。


    前四十年,他懵懂無知,為這裏所展示給他的畫麵而崩潰。第五十年時,他突然想起了從前。他仍然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抵達這裏,但他記得之前的事。


    他記得荷魯斯·盧佩卡爾,也記得那場戰鬥。所以他一下就明白了,他不需要知道這裏到底是哪裏,他隻需要離開。


    第八十二年,他開始不斷地行走。海水正在逐漸變高,有那麽幾次甚至沒過了他的口鼻,卻始終無法將他淹沒。


    海水中沒有礁石或其他任何可供依靠的東西存在,天空也依然晦暗,這裏是一片絕境,就連地平線都不存在,他卻始終行走著。


    第一百零五年,他明白了,這是一場絕望的前進。這裏想淹沒他,想將他帶至海底。


    但他不屈服。


    沒有理由,他就是不屈服。你可以隨便命名一個理由,例如他對費魯斯·馬努斯的愛,例如他對荷魯斯·盧佩卡爾的恨,例如他對自己子嗣的擔心


    他不屈服的原因可以多種多樣,也可以簡單至極,甚至可以簡單到隻需四個字。


    我不相信。


    是的。他不相信。


    他不相信他會如此低賤,他不相信他如此輕易地背棄他與費魯斯共同鑄就的這一條完美之路,他不相信他會就這樣扔下他好不容易撿起的謙遜之心。他不是這種人,從來不是。


    “你聽好。”他對海水說。“我是徹莫斯的福格瑞姆,我是帝皇的第三子,我是第三軍團的基因原體我不相信,我不屈服,我棄絕你。”


    海水沒有迴答,它怎麽會迴答呢?真正迴答他的是另外一個人,一個聲音,一個他非常熟悉的聲音。


    “原體。”那聲音在他身後唿喚。


    福格瑞姆猛地轉過身。


    塔西佗,第六連的塔西佗就站在那裏。頑固的中士,永遠有話要講的中士,麵對任何人都決不卑躬屈膝的中士他的身上纏繞著火焰。


    漆黑的,比夜更黑。


    “你怎麽會在這裏?”福格瑞姆問。他已經明白了一些事,他的悲傷如海水般不停湧動。


    “我死了,原體。”塔西佗說。“我們正在自相殘殺。”


    “為什麽?”


    “荷魯斯要求的。”塔西佗站在原地安靜地說道。


    海水開始沸騰,為他的到來而咆哮。霎時間,平靜的夜晚就開始變換。原本寂靜的海洋開始洶湧怒號,狂風大作,雷霆終於不隻是再做做樣子,而是貨真價實地伴隨著閃電一起出現。


    福格瑞姆幾乎被掀翻了,如果不是塔西佗抓住他,他一定會掉入海洋中。但就算他們已經如此接近,他也無法再聽見任何屬於塔西佗的聲音。


    後者的身影巨浪的拍擊打斷了,被狂風的唿嚎淹沒了,被電閃雷鳴摧毀了.他聽不見任何聲音,隻能真切地感知到一股痛苦。


    那疼痛貨真價實,不像是這片海洋這般虛幻迷亂,它在他的手上燃燒著。


    塔西佗看著他,嘴唇顫動,變形。福格瑞姆開始讀他的唇語。


    “他們會來找你,但他們不是真的,原體。”


    誰?誰會來找我?


    塔西佗沒有迴答,他消失在原地,如蒸發般無影無蹤。而風暴不見半點停息,鳳凰站在原地,緩緩握緊他的右手。


    “來啊。”他低聲呢喃。“來,來找我”


    他的銀發飄散在水麵之上。


    更新完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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