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圖拉博沉默地凝視著眼前這座巨大的圓形劇場,表情冷淡,一如既往。


    這裏最開始是他設計的,原本的設想是作為競技場來使用。但帝皇顯然對這座被挖空的火山有其他想法,於是人類之主便接手了這裏,做了一些其他的改動。


    佩圖拉博對他這麽做的原因感到好奇,可惜,他現在已經懶得再去挖掘背後的原因了。


    這倒不是因為什麽可笑的‘聖意不可妄測’理論,佩圖拉博隻是突然明白了這麽做沒有任何意義——如果帝皇對他有要求或建議,那麽,他自然會開口的。


    與其費盡心思,試圖從人類之主的每一句話中挖掘出一些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倒不如去做一些真正有意義的事。


    “阿博?”一個聲音從他身側傳來,打斷了他如汪洋般紛亂的思緒。


    那是卡莉豐,奧林匹亞的僭主,他的姐姐。佩圖拉博沉默地低下頭,看見一張帶著憂慮的臉。


    “什麽事?”


    他平淡地開口,仿佛他們並非身處人聲鼎沸的圓形劇場,而是身處奧林匹亞的某處郊外。那些正在發出聲音的人也不是整個帝國內身份最為尊貴的一批大人物,隻是飛鳥或鳴蟬。


    “你的兄弟們怎麽不來找你?”女僭主擔憂地握緊她的手杖。“我們已經抵達十一分鍾了。”


    是啊,為什麽呢?


    佩圖拉博仰起頭,看向了他們所處包廂的左邊,他沒有關門,與他間隔不遠的另一間包廂大門也同樣如此。


    他一眼就能看見正在嚴肅談話的荷魯斯·盧佩卡爾與察合台可汗,黎曼·魯斯端著一杯酒屹立在欄杆旁,竟然沒有喝,隻是搖晃它。


    聖吉列斯與福格瑞姆一齊待在兩張沙發椅上,這是個值得讓畫家記錄下來的表情礙於角度,他隻看見了這些人,但他知道,其他人也在。


    除了洛珈以及馬格努斯。近年來愈發疏遠沉默的大懷言者和他的子嗣待在了一起,赤紅之王則再一次地遲到了,理由沒有新意,也並不有趣。


    佩圖拉博眯起眼睛,右手手掌本能地握緊了一下。在這之後,他方才迴答卡莉豐的話。


    “別多想,奧林匹亞唯一的僭主。他們不來找我隻是因為你也在而已。”


    他盡可能放緩了語氣,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不要那麽生硬。他盡了他最大的努力來做這件事,但收效甚微,他的聲音聽上去仍然低沉冷硬,像是兩塊鋼鐵在鑄爐中互相碰撞。


    卡莉豐卻聽出了他的努力,驚訝地看了他一會,隨後竟然笑了起來。


    “所以,是我阻止伱們兄弟重逢了?真抱歉,阿博。”


    “.”


    佩圖拉博緩慢地搖了搖頭,顯得很認真:“我不喜歡這個玩笑,卡莉豐——但這不要緊,我現在要離開一陣子了,我必須和他們談一些事。”


    “去吧,弟弟。”女僭主低聲說道。


    她的語氣相當耐人尋味,仿佛她是基因原體,而佩圖拉博才是那個年老的凡人,終其一生隻離開過奧林匹亞一次。


    佩圖拉博朝她點點頭,又對負責衛隊的弗裏克斯做了個手勢,破城者嚴肅地輕敲胸甲,沉默地發了誓。


    半分鍾後,他出現在了那間包廂之內。


    原體們對他的到來似乎不覺意外,那些正在互相交談的人用點頭或微笑對他做了問候,另外一些人則用了更冷淡的方式。


    隻是,佩圖拉博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第一個和他麵對麵進行交談的人,居然會是羅格·多恩。


    “我聽說你在奧林匹亞做的事了。”多恩緩慢地開口。“我不得不說,你的仁慈令我感到驚訝,佩圖拉博。”


    “仁慈?”鋼鐵之主冷冷地笑了。“你在試著侮辱我嗎,多恩?”


    ——如果可以讓時間逆流,或許佩圖拉博會對這句話給予另一種迴答。但時間不可能倒轉,他也不可能阻止自己對羅格·多恩脫口而出這句近似挑釁的話。


    他本以為自己現在能對任何事都保持平靜,但他錯了,而他甚至不知道原因到底為何。


    他就是沒辦法在羅格·多恩麵前保持平靜。


    “我絕無此意。”多恩皺起眉,認真地道了歉,並再次試圖將對話進行下去。“如果我的話讓你感到不適,我道歉,兄弟。但你在奧林匹亞上所做的事——”


    “——別提它了,羅格·多恩。”佩圖拉博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語氣冷得像是正在被人拿刀割肉。


    “說點別的,或者幹脆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這不是一個適合表現兄弟情誼的場合,我們都知道我們今天來此是為了做什麽的。”


    多恩沉默地看了他一會,點了點頭,離開了。康拉德·科茲的聲音在幾秒後從寬大的外置觀景台邊傳來,帶著他平日裏最常攜帶的漫不經心。


    “聽你們倆對話可真是一種享受啊,兄弟.”他輕笑著說。


    鋼鐵之主皺起眉,走了過去。他看了一眼正在用背部測試欄杆耐用性的夜之主,伸出手便將他拉了起來,動作迅速且有力。


    “你就不能嚴肅一點嗎,康拉德?”他皺著眉說。“我真不敢相信居然沒人製止你這樣毫無形象可言的姿態。”


    “其實有,但他放棄了。另外,我嚴肅起來會讓人害怕的”科茲輕輕地笑了。“所以我一般不板著臉,你不覺得這樣更好嗎?”


    “不覺得。”


    “那你可真是一點幽默感都沒有。”科茲咂咂嘴,嫌棄地拍了拍佩圖拉博的肩膀,力道不大,但相當嘲諷。


    站在不遠處的伏爾甘瞪大了眼睛,他本能地覺得佩圖拉博接下來會大發雷霆,但奧林匹亞之主沒有那麽做。


    他隻是冷笑著抓住了科茲那隻手的手腕,並將它從他的肩膀上扔了下去。


    “沒有幽默感,總比古怪的幽默感要好.”佩圖拉博模仿著科茲的語氣,同樣輕柔地開口了。“卡裏爾·洛哈爾斯呢?”


    “你問這個幹嘛?”科茲無精打采地打了個哈欠,臉上有種再明顯不過的困意,佩圖拉博卻沒吃他這套。


    “這種場合他怎麽可能不出席?”他皺起眉。“還是說他在上麵?”


    “什麽上麵?”科茲明知故問地聳聳肩,並刻意拉長了語調。待到佩圖拉博終於表現出了難以忍受後,他才愉快地笑了出來,並給出了答案。


    “不,他不在那間金閃閃的包廂裏。我們諾斯特拉莫人的眼睛可受不了那麽金碧輝煌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他不準備參加這場會議?”


    “嘿,兄弟,你怎麽這麽關心?”科茲湊近他,勾住佩圖拉博的脖頸,以近乎耳語般的聲調毫無感情地如此詢問了一句。


    他的手毫無溫度可言,像是死去多時的屍體。唿出的空氣則像是吹過目的的夜風,帶著冰冷與死寂。


    佩圖拉博感到一陣不適,但他忍住了。數秒鍾後,夜之主放開他,又笑了,好似一切如常。


    “好吧,阿博——”他朝佩圖拉博眨眨眼。“——我知道你很好奇,但我可不能告訴你具體情況。這是一個秘密,你明白嗎?就像你對你姐姐的態度那樣,是一個秘密。”


    鋼鐵之主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科茲望著他的背影,從步伐判斷出了他沒有真的生氣,索性也就放下了心。他眯起眼睛,再次向後靠去,倚靠在了欄杆之上。


    觀景台一旁的黑暗中,有另外一個蒼白之人正在對他投以凝視。


    “科爾烏斯·科拉克斯.”科茲慢慢地開口,用詠歎調般的語氣喊出了他的名字。“你怎麽每次都喜歡一聲不吭地跑到別人旁邊?”


    “每次?”


    拯救星之主慢吞吞地走到他身邊,從懷中掏出了一袋沙鰻肉幹遞了過去。他搖了搖頭,似乎不是很讚成科茲的說法。


    “並非每次,我不會對其他人用這種方式接近他們,會嚇到他們。”


    “怎麽?我就不會被嚇到?”科茲瞪他一眼,順手從袋子中拿出一根肉幹,一口吞下。


    “你至少能知道我在陰影中”科拉克斯慢慢地說。“而其他人不知道,也不會提前做好準備。”


    “那我該感到榮幸咯?”


    “如果你會為此感到榮幸,那我也會。”科拉克斯罕見地開了個玩笑,但他沒有給科茲笑出來的時間。話鋒一轉,拯救星之主便將話題變得嚴肅了起來。“會議還有多久開始?”


    “快了。”科茲眯著眼睛說。他看見聖吉列斯與福格瑞姆從他們的椅子上站了起來,他知道他們要去做什麽,因此很快給出了答案。“十幾分鍾吧,兄弟。然後我們就能聽見馬格努斯和他的長篇大論了。”


    “他真的會像你們說得那樣長篇大論個不停嗎?”


    “大概如此。”科茲不置可否地聳聳肩。“畢竟,他還沒有意識到這場會議到底代表什麽,如果他意識到了,他就不會最後一個來。”


    科拉克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沒有問卡裏爾的事,而是沉默地伸直了手臂,再次將裝著沙鰻肉幹的袋子遞了過去。


    有,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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