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真相是一件相當鬼祟的事。暗中調查,走訪知情人士,藥物、催眠、以金錢賄賂或是以武力逼迫,再不然便拿至親之人進行威脅


    更不幸的是,人類中有相當一部分人對這些手段極其著迷。


    他們發了瘋似的執著於調查這件事本身,而非真相。對這些人來說,調查與折磨帶來的快感遠勝於得見真相本身,進行調查所賦予他們的權力,也讓他們得到了某種俯瞰芸芸眾生的優越感。


    這真是一場荒謬的錯誤,但人性不就是這樣嗎?


    可卡裏爾無意批判他們。


    無關緊要,他不在乎。畢竟,他同樣也是一個真相的追尋者。


    如有必要,他照樣會不擇手段。


    他冷冷地行走在廢墟之中,身形飄忽不定。若不是為了照顧懷言者們的腳步,他恐怕已經化作一抹陰影飄然而去。然而,盡管他刻意地放慢了速度,懷言者們在他身後卻還是顯得緩慢。


    這很正常,他之於阿斯塔特之間的差距要遠超阿斯塔特之於凡人,這本不該被拿來對比,但他忍不住。


    他的思緒好似黑暗中張牙舞爪的怪物,無數個不該產生的血腥想法都在這隻怪物的爪與牙中旋轉。若非堅冰束縛,怪物恐怕早已破體而出。


    好在他正身處永恆的冬天,‘刃’本身能代表許多意象,它的淡白正是脫胎於人類之主記憶中的某個片麵。再加之他自己的意誌,那怪物目前倒也還算安分


    但是,它終究有一日會出來的。問題在於,是什麽時候呢?


    一如既往,名為卡裏爾·洛哈爾斯的人類暫且沒有答案。


    他停下腳步,在消失的群山麵前駐足不前。赫摩特·拉克魯斯仍在念誦那些經文,口吻狂熱而憎恨。他們走了一路,他也念了一路,再次目睹完美之城的廢墟似乎隻能讓他的信仰更加虔誠。


    卡裏爾為此笑了一下——真是個狂信者。但是,憎恨是的,他應該憎恨。而且,某種程度上,他也應該誦經。


    懷揣著異樣的幽默感,他緩慢地蹲下身,用右手挑起了一抹白色的灰燼。


    慘白的枯骨與漆黑的陰影所形成的利爪手甲被它們所覆蓋,其中空無一物,除去塵埃外便隻有死亡。可怕的景象,但這正是他所需要的。


    他握緊右手,灰燼在手掌中逐漸熾熱。他謹慎地拋去身體中湧動著的力量,拒絕了它們試圖幫助他的請求,繼續使用著近些年來愈發強大的靈能。


    狂風漸起,被不應存在的超自然力量從潮汐中喚來,它冷冽地吹拂而過,風力之大幾乎要讓懷言者們被吹倒,卡裏爾卻在這陣風暴中安穩站立。


    他不受影響,就連陰影鬥篷都未曾有飄蕩。它仍然懶洋洋地待在他背後,垂落地麵,等待被喚起。


    灰燼如海水般激蕩而起,形成灰白色的潮汐海浪,幾乎遮蔽了他的身影,唯有兩點森寒的藍光留存。


    它們冷酷地透出灰燼潮汐,拒絕了任何阻攔,憑借某種意誌硬生生地強迫著灰燼們散去了,不願離去的灰燼被靈能強迫著帶往了廢墟各處,潮汐在此刻終於徹底消散。


    灰燼散去,暴露出本來麵目的地麵上銘刻著一個無法消逝的八角星。


    晶瑩剔透,純潔無比,反射著陽光。


    它原本可能是刻在岩石或什麽東西上的,但是,當午夜之刃與極限戰士的艦船從天空中降下火雨後,這顆星星就應該消逝。可它沒有,它留存了下來。


    它在高溫烈焰鑄就的二氧化矽中保持了原本的形狀。


    憑什麽?


    安格爾·泰的唿吸變得粗重了起來,這違反常識的一幕讓他腦中的某根弦徹底繃斷了。


    他憤恨地拔出腰間的爆彈槍,開始朝著那星星連連開火,在巨大的槍聲中,它居然毫發無損。懷言者發出一聲怒吼,一口氣將子彈全都傾瀉了出去。


    玻璃碎片飛濺,爆彈深陷地麵之中,彈殼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響,八角星仍然佇立,光芒依舊,仿佛嘲諷。於是安格爾·泰毫不猶豫地更換彈匣,想要再試一遍,但巴圖薩·納瑞克阻止了他。


    “這沒有意義的,兄弟。”


    他悲哀且感同身受地對安格爾·泰低語起來,右手搭在爆彈槍上。很明顯,若不是安格爾·泰搶先一步,開槍的人就會是他。


    “它可能都不存在這裏,我們能看到,但我們無法觸及。而且,就算它存在,毀壞它又有什麽意義?”


    “凡是淫祀,必將焚毀。”隱士冷酷而強勢地進入他們的對話,雙手在胸前比出帝國之鷹。“此乃鐵律,巴圖薩·納瑞克,切莫忘記。若我再聽見你說出類似的話,我會殺了你。”


    卡裏爾沒有去評價他們的對話,也沒有阻止巴圖薩接下來和隱士之間爆發出的小小爭端,他現在無暇顧及這些瑣事。


    他隻是繼續握緊右手,冷靜而保持著靈能的運作,在他強迫之下,靈能與灰燼一齊被壓縮到了某種極限,幾秒鍾後,他終於張開手,而那些灰燼已經變成了一顆渾濁的慘白寶石。


    此刻,安格爾·泰也結束了他的憤怒。他來到他麵前,低著頭,猶豫不決。


    卡裏爾能看到他心中的情緒,於是他選擇自己開口:“還記得我說的蹤跡嗎,安格爾·泰?”


    “我記得。”懷言者抬頭看向那枚寶石。“所以,這就是蹤跡?”


    “目前還不是。”卡裏爾搖搖頭。“要找到埋下禍端之人絕非易事,他在你們的軍團中身居高位,且至少參與過完美之城的建設。但你們可曾在今天以前察覺到半點蹤跡?”


    巴圖薩·納瑞克用仇恨與後怕兼具的語氣呢喃了一句:“一個影子.”


    “是的,一個影子。”卡裏爾讚同地看向他,那寶石仍在手中停留。


    “可他不可能完全隱藏自己,也不可能完全隱去所有痕跡。那顆星星代表著眾多墮落之物,但隻有一顆是決然不夠的,完美之城附近必定還有更多隱藏起來的星星存在。”


    “可您當年——”安格爾·泰口幹舌燥地咽下一口幾近於鮮血的唾液,拋去了敬稱。“——我的意思是,為什麽那個時候不將這些證據指出來呢?”


    卡裏爾似有憐憫地看著他,沒有迴答這個問題。


    ‘隱士’再次發出了那種殘酷的笑聲,聲音與雷鳴極其相似。


    “這不過隻是一場考驗,而我們沒有通過它。就是這麽簡單,安格爾·泰。你所提出的希望對當時的事態根本於事無補。您說對嗎,大人?”


    卡裏爾沒有迴應,赫摩特·拉克魯斯是一個極端的狂信徒,雖然他的話在某種程度上的確能被算作正確,可他不能同意。


    他隻是再度握緊右手,如玻璃開裂般的脆響一聲聲蔓延而出,在空氣中激蕩。


    一陣顫栗降臨於安格爾·泰的脊背,他扔開老牧師的話,開始專注地凝望起那隻緊握的手,心中情緒激蕩,已經無法簡單地用‘希望’或‘絕望’來形容。


    他遠勝於它們。


    片刻之後,光芒四溢。有閃光的碎片從手指的縫隙中爆射而出,化作了無數顆熾熱的深紅流星悄然遠去。


    卡裏爾看向它們,緩慢地吐出了一個音節,聲音古樸,如萬古前的死者低語,下一秒,無論是牧師,巴圖薩,還是安格爾·泰,他們都察覺到了某種東西正在誕生。


    伴隨著這樣的思緒,安格爾·泰看見了一陣突兀出現的薄霧。


    它們彌漫著,冰冷而寂靜地開始在他們腳下匯聚成型,看上去幾乎像是空氣正在凝結成冰,閃著光的薄霧順著天空中的深紅流星開始徑直向前延伸,如同受到了指引一般奇特。


    五分鍾後,一條路線就這樣緩緩蔓延而出。完整,瑰麗,奇跡。


    +馬卡多給的這些靈能法術的確好用。+


    看著這一幕,卡裏爾對遠在銀河另一端的某人給出了自己的評價,以及建議。


    +你真該讓他抽空寫本書,我們這些老家夥腦子裏裝著的知識至少有一部分可以流傳下去。+


    +我可不老。+那人說。+我仍然算年輕。+


    +馬卡多來說這句話還差不多。+


    那人輕笑一聲,靈能構築起的虛幻頻道中竟然響起了某種敲打之聲。


    他過了一會才迴答卡裏爾的小小玩笑,聲音變得虛幻了一些,像是正在進行某種極其需要專注的工作而不得不分散注意力。


    +知識不同於尋常遺產,卡裏爾。有些知識應當被隱埋,就算要流傳下去,也隻能在少數人之間傳遞。至於你我祝你好運。+


    +你覺得我找不到他嗎+


    +祂們會提供幫助,因此他憑什麽現在就被你找到?+


    +你知道那人是誰嗎?+


    +如果我知道.+


    那人冷冷地一笑,掛斷了通訊。


    “走吧。”卡裏爾說,他看向懷言者們。“順著這條路前行,就算我們不能得到真相,也最起碼可以得到一些蛛絲馬跡。”


    “可如果我們得不到呢?”巴圖薩·納瑞克隱含迷茫地問。


    “走就是了。”赫摩特·拉克魯斯說。“迷惘是一種可恥的軟弱,從現在開始默念神皇之名吧,巴圖薩。你會在他的目光下堅強起來。”


    言罷,他頭一個踏上了那條薄霧之路。大步向前,決不迴頭,昂首挺胸。


    有,碼。


    我的更新時間真是越來越健康了,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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