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熱風吹拂而過,沈感到一陣麻癢。


    他眯起眼睛,保持著絕對的緘默與寂靜趴在了地上。塵土飛揚,礦洞的地麵上散落著厚重的纜線,它們延伸著布向遠方,粗大如蟒蛇。


    過了一會,沈微微抬起頭,從隱藏自己的岩石堆中向外窺視了一眼。他沒有看見人影。又一陣微風吹過,仍然帶著高溫,但也有所不同。這次,它帶來了一種輕微的聲響。


    單調且沉悶,聽上去便令人厭煩。


    沈耐心地聽了一會,便扒開岩石堆,從中鑽了出來。


    他的左膝蓋正在隱隱作痛,那是兩個小時以前負責巡邏的守衛給他留下的傷勢——第二小隊的人下手永遠狠辣,沈卻並不覺得有什麽問題。


    他拖著傷腿,彎下腰,開始一瘸一拐地朝前行走。黑暗的洞窟沒能影響他的視力,右手肌肉隆起,一把尚未開刃的短劍緊貼著他的手腕。


    冰冷的觸感讓汗液與塵土混雜在一起帶來的可怕感覺消弭了許多,沈感到些許慰藉。他的行走持續了七分鍾又三十二秒,一個正在流血的人阻止了他繼續走下去。


    那個人被吊了起來,對他做了這件事的人用一條特製的繩索穿過了他的雙手手腕與腳踝。他的脖頸則被劃開了一道傷口,不至於立刻死去,但仍然正在不停失血。


    聲音正是由此而來。


    沈仰起頭,認出了他。


    “你這個愚蠢的家夥。”沈嚴肅地說。“他們在哪?”


    卡薩提·努昂虛弱地冷笑了一下:“不關你的事,沈,趕緊跑吧。賽維塔那個雜碎正在到處找你,他毫不留情。”


    “訓練本來就不必留情。”沈保持著他的嚴肅與理性。“他要找就找吧,隨他的便。”


    “哈。”被吊起來的人笑得愈發開心了。“我猜他現在應該已經快找到伱了,沈.我的血滴在地上的聲音聽上去是什麽感覺?”


    “和你本人一樣蠢。”


    “但我現在已經開始止血了。”卡薩提·努昂說。“而且,我們倆也開始說話了——亞戈·賽維塔裏昂是不可能錯過這種細節的。”


    “我知道。”


    “那我也得先提醒你一句。他這次選帶的武器是指虎,你在攻擊距離上有優勢。盡量讓他吃點苦頭,沈,這個混蛋囂張太久了。”


    “我會試試看的。”沈說,語氣平靜,卻聽上去不抱什麽希望。


    他沒有告訴卡薩提·怒昂有關自己膝蓋的事。隻是迅速地轉過身,短劍在瞬間離開了手腕,被握在了手掌之中。


    卡薩提·努昂仰起頭,看向沈的身後,不由得大笑了起來。


    笑聲殘酷,通過洞窟冷冷地迴蕩著。


    熱風吹拂,汗液滴落。沈謹慎地握緊短劍。


    不知何時出現的亞戈·賽維塔裏昂緩慢地咧開嘴,也笑了。他的臉頰上還殘留著血液,手中帶著尖刺的指虎卻仍然閃亮。


    “你好啊,兄弟。”亞戈·賽維塔裏昂語氣輕鬆自若地打了個招唿。“好久不見,想我了嗎?”


    “你的小隊呢?”沈對他那故作善意的嘲笑毫不在乎,隻是表情嚴肅地問起了另一件事。


    “噢,他們去追殺其他人了。”賽維塔聳聳肩。“所以,現在這裏隻有我們倆。你明白這是什麽意思吧?”


    “我沒興趣和你纏鬥。”沈說。“而且,你又為了一己私欲拋棄了自己的小隊。”


    “是的,是的,又來了!”賽維塔高聲喊道。“標準的沈式作風!評判,評價,冷靜而理性——怪不得他們說你應該加入極限戰士,沈,你哪裏像我們?”


    “你的言語對我無用。”沈皺起眉,短劍在空氣中開始緩慢地飛舞。


    卡薩提·怒昂還在低沉地冷笑,為這場特殊的決鬥增添了一種詭異的荒誕。賽維塔笑著握緊雙拳,輕佻地在地麵上蹦跳了起來。


    “噢,永遠理智,永遠冷靜的沈”賽維塔詠歎起來,腳上的動作卻絲毫不慢。


    他兇狠地朝著沈撲了過去,用一記被格擋住的刺拳拉開了戰鬥的帷幕。麵對他速度極快的拳擊,沈卻完全不為所動。


    他用短劍的劍身拍開了賽維塔的拳頭,隨後調轉手腕,讓劍刃在空氣中旋轉了一圈。


    積蓄起來的力量,借由他本人的技藝被暢快地釋放了。短劍在空中飛舞,唿唿作響。賽維塔立刻迴身揮肘,用左手的肘關節擋住了這次攻擊。代價則是一聲明顯的骨裂聲。


    第一小隊的隊長殘忍地笑了,他伸出右手,用可怕的速度一把抓住了沈握劍的手腕,並在那之後用右腿朝他的左膝蓋狠踹了一腳。


    骨折聲響起,卡薩提·怒昂驚訝地吹了聲口哨,賽維塔陰冷地瞥了他一眼,右手用力,狠狠地將沈朝著地麵上帶了過去。


    他的另一條腿已經等待多時,隻要沈落地,他就會毫不猶豫地壓住他的脖頸。


    勝利唾手可得。


    但是,第七小隊的隊長沈從來就不是個會輕易放棄的人。


    賽維塔的笑容伴隨著一聲再明顯不過的哢嚓聲停在了臉上,短劍落地,沈踉蹌著後退了——他在剛剛借助賽維塔的力量讓自己的右手手腕骨折了,從而逃脫了賽維塔的束縛。


    一抹隱晦的惱怒在賽維塔麵上一閃而過,他用靴子踩住沈的劍,踐踏著它,冷聲開口:“為什麽你就是不肯幹脆地認輸,沈?”


    “輸贏對我並不重要。”沈冷靜地握住右手手腕,評估了一下自己的傷勢。


    他的右手基本廢了,但他還能用手腕的骨頭代替拳頭去攻擊賽維塔,這就足夠。他站在原地,活動了一下肩頸,再度擺出了戰鬥的姿勢。


    可賽維塔這次卻沒有立刻衝過來。


    “已經過去兩年了,你這蠢貨。”第一小隊的隊長低吼起來。“你居然真的沒有半點改變”


    沈緩慢地笑了。


    “我們的任務目標是拿到那塊精金礦石,第五、第六、第七小隊扮演進攻方。第一,第二,第三小隊則扮演防守方,第四小隊則是潛藏的第三方,人數最少,但裝備最好.”


    賽維塔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他:“我沒心情聽你再複述一遍任務簡報——告訴我,你到底有什麽毛病,沈?”


    “我的小隊正在分開搜尋精金。”沈不為所動地說。“輸贏不重要,我個人是否能勝過你,是否會再進醫護室躺上半個月也不重要。”


    “沒有你的指引,第一小隊不可能在潛行方麵勝過我的小隊,他們會像無頭蒼蠅一樣在礦洞四處分開做無用功。你能贏過我,但你還是會輸,賽維塔。每一次正式訓練你都會輸,因為你一直想贏過我,但我隻想贏下這場戰爭。”


    沈低下頭,深吸一口氣,歪斜地站在原地,提起了肩膀。


    “現在,來吧。”他莊嚴地說。“失敗者。”


    賽維塔呲起了牙。


    卡薩提·怒昂無法抑製地狂笑了起來。


    ——


    “又是這樣.”


    西亞尼難掩失望地搖搖頭:“賽維塔這個蠢貨為什麽每一次都要和沈過不去?他明明隻用保護好他的任務目標就行。”


    裏希特納爾雙手環胸,不置可否地開了口:“因為勝負欲你沒聽過沈和賽維塔之間的事嗎?早在沈還是個一次手術都沒做過新兵時,他就已經給了賽維塔一個下馬威了。”


    第八連的劍術大師臉上浮現出一抹微笑:“而那個時候,我們的亞戈·賽維塔裏昂可是已經基本完成了改造,隻差生理完全成熟後植入黑色甲殼了。這種落差,那個驕傲的小子是不可能接受的。”


    “他哪來的資格驕傲?”西亞尼皺起眉。“十次訓練任務有七次會失敗,他的隊員居然還願意跟著他胡鬧.”


    “獵殺小隊不就是這樣嗎?這是一群剛剛長出獠牙與利爪沒多久的猛獸,西亞尼,看開些。他們可是連正式的名字都還沒有取得。”


    西亞尼沉默地點了點頭,低下頭,繼續凝視起了全息投影。


    畫麵中的賽維塔和沈纏鬥了片刻,最終,賽維塔一如既往地獲得了勝利,隻是付出的代價卻有點慘重。


    他的一隻手像是麻花一樣歪斜到了背後,左腳則從腳踝開始骨折了,慘白的骨茬刺破血肉,暴露在了空氣之中。


    沈沒有留手,但他也是。


    躺在地上的沈更加淒慘,他的下顎幾乎被打爛了,脖頸上也被賽維塔的指虎留下了洞穿傷。至於他的左腿膝蓋和右手手腕則更不用提.


    賽維塔將西亞尼教給他的話執行的很好——恃強淩弱四個字被他發揮到了極致,如果沈不是一名阿斯塔特,那麽,他絕對會因此徹底殘疾。


    西亞尼越看,麵色便愈發陰沉。夜刃們對於訓練需要盡量擬真這件事並無任何異議,賽維塔的行為沒有問題,沈也是。他們二人的行為僅有一點區別,而這一點,就是本質上的區別。


    賽維塔做這件事是為了泄憤,為了讓自己的失敗不再那麽刻骨銘心。沈則不同,他隻是為了讓他的小隊獲得勝利。


    西亞尼沉默半響,轉過頭,看向了房間內的第三個巨人。


    “我認為亞戈·賽維塔裏昂需要重來一次‘畢業’儀式,教官。否則,他這樣要怎麽才能令人放心?”西亞尼難掩憤慨地說。


    卡裏爾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我覺得,倒也不必過多苛責,年輕人有點朝氣倒也是好事。”他微微一笑。“先讓他們去治療吧,然後來一趟我的辦公室。”


    還有一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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