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戈·賽維塔裏昂被重重地擊飛了出去。


    他摔在地上,背部和金屬地麵碰撞,發出了沉重的悶響。而他的敵人並未就此收手。


    那個戰鬥機仆轟隆作響地朝著他奔跑了過來,僵硬且呆板,卻讓地麵都震動了起來。賽維塔勉強抬起頭,因疼痛而變得模糊的視力恰好能看見機仆那張愚蠢的臉。


    它麵無表情,臉在燈光的照耀下看上去像是一種近乎中毒般的灰色。眼神呆滯,裏麵沒有戰意,它隻是遵照著程序行事而已。


    它高高地抬起左手,沉重的訓練劍在下一秒轟然落下。


    它沒有命中。


    賽維塔吐出一口混雜著唾液的鮮血,它們粘稠地掛在了他的下巴上,帶來一陣不適。而是否舒適已經不是他現在正經考慮的事了。


    他踉蹌著從地上爬起來,奔跑過去撿起了自己的訓練用長劍。它纏繞著皮革的握把與重量再一次給了他麵對敵人的勇氣,於是賽維塔轉過身,將那把劍當做棍子舞動了起來。


    機仆的臉被抽歪了,它的下巴發出了一聲哢噠的輕響,緊接著便滑落了,茸拉著依靠關節掛著搖晃了起來。而它並不在乎此事,那雙呆滯且愚蠢的眼裏什麽都沒有。


    它毫不動搖地高高舉起了左手,劍刃遞出,再一次將賽維塔擊飛了出去。


    他已經用劍抵擋過了,卻仍然無法反抗這種遠超於他自身的力量。預備役痛苦地落地,劍刃脫手而出,機仆停在原地,嘎吱作響地低下了頭。


    幾秒鍾後,關住他和機仆的鐵籠大門被打開了。


    “不合格,預備役。”第八連的裏希特納爾如是說道。


    他的臉上帶著一種不知道是嘲笑還是譏諷的神情——或許他是帶著別的情緒走進來的吧,但是,在賽維塔眼裏,他的表情就是這種意思。


    嘲笑,嘲諷,鄙夷。


    “哪裏不合格?”賽維塔躺在地上問,嘴角仍然在不斷地溢出鮮血。


    “哪裏都不合格。”賽維塔的劍術老師蹲下身,用兩根手指在他麵前搖晃了一下。


    “打得太粗糙了,預備役。你的劍脫手了三次,你揮起劍來也沒有半點技巧。那個機仆很愚蠢,但你居然比它更蠢。”


    “二。”賽維塔有氣無力地迴答。“它真的很蠢嗎?”


    “你沒發現它的移動都是有著規律的嗎?”裏希特反問,他的凝視毫無感情可言,賽維塔感到一陣刺痛,但仍然沒有反抗。


    他表現得很溫順,至少目前如此。


    “什麽規律?”溫順的預備役詢問。


    “它不轉彎。就像你一樣,預備役,它不轉彎。你完全可以先攻擊它脆弱的關節,比如膝蓋或腳踝.但你卻選擇了攻擊它的上半身。怎麽,你是覺得你能用自己孱弱的力量將戰鬥機仆砍成兩半嗎?”


    裏希特爾咧開嘴,微笑起來。


    賽維塔則開始想象他將這張臉變得鼻青臉腫的模樣,嘴角抽動。他的惡意沒有逃過裏希特的眼睛,劍術老師反手將賽維塔從地上拉了起來,絲毫沒有顧忌他此刻的傷勢。


    “站直了。”裏希特冷酷地說。“除非你明日還想加練。”


    “我不覺得加練能讓我的成績上升。”


    “但能讓你閉嘴。”裏希特點點頭,向他致意。


    而這一次,賽維塔終於從他眼中捕捉到了一種明顯的嘲笑。


    一股從恥辱轉化而來的惱怒開始在他的神經之上跳舞,沉重地蹦跳,將他那粗重的神經不斷地向下壓彎,直到觸及了某個臨界點。


    “不,我不要閉嘴。”溫順的預備役突然開口。“就算你讓我明天加練,我也要一直不停地開口說話。”


    “然後呢?”


    然後你就會被我氣死。賽維塔想。但他說出口的卻是另一句話:“然後,你就讓我加練更多。”


    “是的。”裏希特問。“所以你為什麽還要不停地開口說話?”


    因為我想氣死你。


    “因為這是我的習慣。”賽維塔說。“我就是得不停地說話,尊敬的劍術老師,如果您不能忍受我的話,我希望您將這份工作轉交給其他人。”


    “你很期待其他人來教你嗎?”


    “不,我隻是認為您或許不太能夠忍受我。”賽維塔露齒一笑,保持著完美無缺的禮儀與態度,他的聲音聽上去甚至都毫無破綻。


    “那你就錯了,新兵。”裏希特納爾悠閑地抱起雙手。


    “一開始,我對於教授你劍術這件事的確比較抵觸。但現在就不同了,你在劍術上很有天賦,亞戈·賽維塔裏昂。而我非常喜歡和那些擁有天賦的人一同進步。”


    “您不會覺得您能從我身上學到點什麽吧?”


    “噢,其實,我還真的學到了點東西。”裏希特微微一笑。“比如在戰鬥中絕對不要像你這麽蠢這件事。”


    “學生的問題或許是出在老師身上。”賽維塔壓抑住怒氣,迴敬了一句。


    “的確如此,除非那個學生一開始就有大問題。”裏希特瞥了他一眼,那張蒼白且一貫冷冽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種較為難以捉摸的神情。


    他盯起賽維塔的眼睛,一眨不眨,預備役挺起胸膛和他對視,眼睛生疼,但仍然拒絕眨眼。


    一分二十秒後,裏希特再次開口:“你最近晚上經常做噩夢,是不是,預備役?”


    “.是。”賽維塔低聲迴答,並終於眨了眨眼。


    “什麽樣的夢?”


    “血。”男孩簡略地迴答。“死人,屍體,還有他們的尖叫。”


    “僅此而已嗎?”劍術教官搖搖頭。“這樣就把你嚇到了?你可是個諾斯特拉莫人。”


    但他們都是我認識的人。


    賽維塔低下頭:“抱歉。”


    “沒必要道歉,預備役,現在把劍撿起來。”


    賽維塔依言照做了,他再一次觸碰到了被皮革所包裹的劍柄,再一次感觸到了劍本身沉重卻令人安心的重量。裏希特抓住他的右手手腕,命令道:“現在握緊。”


    預備役握緊右手,手指纏繞在皮革之上,劍刃微微顫抖。


    “怪不得。現在放鬆一點。”裏希特教導道。


    “永遠不要用全力握劍,你會喪失靈活性。這就是為什麽你揮劍時看起來像是個握著棍子的猴子。另外,有些攻擊不是你能用劍刃招架的,記得迅速躲開。”


    他鬆開握住賽維塔手腕的手,對他搖了搖頭:“現在,去找我們的首席醫官吧。”


    ——


    “看來裏希特納爾對你很嚴格。”雅伊爾濟尼奧·古茲曼低頭對賽維塔說道。“我還以為他會讓你稍微輕鬆一些,畢竟,你才剛剛經曆了一次為期九周的嚴格訓練。”


    “我寧願再去訓練九周,尊敬的首席醫官。”賽維塔揉著自己的肋骨,齜牙咧嘴地迴答。“至少體能訓練要輕鬆得多,你當初也是每天都和那種殺人機仆對戰的嗎?”


    “不。”首席醫官搖搖頭,輕描淡寫地開口。“我們當初是直接和真人對戰,死刑犯,通常是一對十。你會清晰地感知到劍刃劃過他們脖子,或捅穿腹部時的觸覺。”


    賽維塔略帶敬畏地看著他,雅伊爾濟尼奧笑了,伸手戳了一下他的額頭,將這點敬畏立刻戳得煙消雲散。


    “武器是肢體的延長,我就是在那個時候學到這句話的。”醫官如是說道。“當然,有時候你會不得不拋棄自己的武器。到了那種境地,你就必須要用雙手來殺死敵人了。”


    “掐死他們,或硬生生打死他們。這兩種感覺都不算好,將死之人的每一次喘息和掙紮都將被你清晰地捕捉到,你會試圖鬆手留他們一命,但你不能”


    他移開視線,轉過身,拿出一管針劑注入了賽維塔的手腕。刺痛一閃即逝,冰冷的感覺隨後湧起,開始在血管內跳動。預備役難以自製地低吼了一聲,握緊雙拳。


    “因為那樣,死的就會是你。”雅伊爾濟尼奧·古茲曼說。“所以我們從不仁慈,哪怕對你也是這樣。不要再抱怨或心存不滿了,小子,試著接受這一切,你已經無路可選了。”


    賽維塔顫抖著閉上眼睛,開始忍耐修複藥劑帶來的刺痛與冰冷。他喘息著,並在此期間艱難地開口了:“教官說我還有得選。”


    “等他迴來時,你可以自己去問問他有關於選擇的定義。”雅伊爾濟尼奧笑了。“當然,隻是一個建議。”


    “那麽.他什麽時候迴來?”


    “很快了。”醫官抬起頭,看向天花板,表情顯得若有所思,隨後就陷入了沉默之中。


    賽維塔睜開眼睛,試圖捕捉到醫官此刻的表情,但他受限於角度,隻能看見雅伊爾濟尼奧正在微微顫抖的身體。在這陣令人不安的沉默結束以後,雅伊爾濟尼奧再度開口。


    而他的聲音已經恢複了正常,不僅如此,他甚至又伸出手戳了一下賽維塔的額頭。


    “他很快就迴來了。”醫官輕笑起來。“開始為自己今後的人生祈禱吧,小子,你下周就要被植入基因種子了.那時,你大概也就能感受到我們的感覺了。”


    還有兩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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