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瓦羅·德爾庫納斯做行商浪人已經有十年了,他在這份工作裏找到了許多刺激。


    比如被帝國衛兵追捕,被人用槍頂住腦門,帶著滿滿一貨倉的走私品經過帝國星港但是,所有的這些事,都比不上他現在正在經曆的這一件。


    他登上了第八軍團的旗艦。


    光是意識到這件事,就已經讓他雙腿發軟,心跳加速,冷汗直流了。


    四周的環境則更是雪上加霜,逸散著薄霧的冰冷走廊和昏暗的環境,以及從遠處黑暗中隱約傳來的聲音,都在提醒他,這裏到底是何處。


    如果說這些還不夠,那麽,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才是真正直擊他心髒的恐怖。


    ——他將一五一十地將有關日記的真相告知第八軍團。


    說謊?


    不,這絕對不是一個可以選擇的選項。人們對於阿斯塔特們擁有百般猜測,千種臆想。第八軍團也不可避免地在帝國內擁有許多傳聞。


    有人甚至說他們每天都在用人血洗澡,拿人皮人骨當裝飾。納瓦羅是個見多識廣的人,他自然知道傳聞其實擁有諸多不合理與誇張之處。


    但是,第八軍團到底是幹什麽的,他還是隱約知道一點的。


    他當然不會蠢到去對他們那樣的人說謊——而且,他早就對自己的騙術沒有信心了。


    也就是說,他隻能說實話。


    納瓦羅·德爾庫納斯戰戰兢兢地跟在一個機仆後方,來到了一處房間之內。


    一張鐵桌和一把鐵椅在房間內空蕩地等待著,他家族的日記就擺在那桌麵上。機仆將他帶到了這裏,隨後便打算轉身離開,納瓦羅連忙叫住了它。


    那東西身上有股防腐劑的味道,姿態僵硬地站在原地,它沒有頭發和嘴唇,發黑的牙齦被透明的玻璃包裹著。此刻正盯著他,一言不發。


    這幅尊榮讓行商浪人感到一股涼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什麽人會把機仆改造成這種模樣?


    他愣在原地,原本打算問話的想法現在也消弭了。機仆沒有得到迴應,於是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了。


    大門悄然合攏,金屬嚴絲合縫地貼合在一塊。納瓦羅緩慢地轉過身,燈光在他眼前立即亮起。迷蒙的霧氣當中,一個巨人緩慢地走了出來,正是那位卡裏爾·洛哈爾斯。


    納瓦羅呆呆地看著他,心中突然冒出個想法——他之前在這兒嗎?


    “有關你的船,我們很抱歉,納瓦羅·德爾庫納斯船長。但它受損已經太嚴重了,而且上麵滿是獸人的屍體。你的燕子沒能挺過這場暴風雨但我們還是設法搶救出了一部分原本屬於你的財物,它們正在夜幕號的船艙底部等待伱的檢查。”


    納瓦羅勉強露出一絲微笑,他根本就不在乎那些東西到底如何:“多謝,多謝您,大人。”


    “放鬆些,納瓦羅船長。”卡裏爾輕聲說道。“你可以坐下,我們慢慢聊。這不是一場審訊,我也不會傷害你。”


    行商浪人謹慎地坐下了,隻挨著半邊椅子。冰寒刺骨的溫度透過他的衣服刺的他心中一凜,而話語已經接踵而來。


    “說實話,在我沒有翻開那本日記閱讀它的時候,其實我對它並不怎麽感興趣。比起它,其實我更想知道你到底是如何撞上那群獸人的。但我翻看了它.”


    卡裏爾抬起右手,做了個手勢。他很平靜,很理智,聲音聽上去仿佛像是在閑聊。但他接下來說出口的話卻讓納瓦羅的心情愈發沉重了。


    “金錢隻在凡人之間流通,權勢也無法壓迫某些脊梁,因此,我們需要名字。”卡裏爾朝他微微一笑。“真是句有趣的話。”


    “.這句話來自我的一位祖先。”


    “我想也是,畢竟這本日記已經很老舊了。普通的紙張顯然不可能被你帶在船上到處亂跑還保持如此好的狀態,是巫術還是靈能法術,納瓦羅船長?”


    “我不知道,但我希望是後者。”行商浪人苦笑著說。“帝國真理裏明確肯定了巫術和巫師們的邪惡我可不想和這些東西扯上關係。”


    “很明智,那麽,我們就暫且將它定性為靈能法術好了。”卡裏爾抱起雙手。


    “老實說,我對你背後的家族正在玩弄的政治威脅戲碼並不是很感興趣,納瓦羅船長。政治本就肮髒,每時每刻都有新的慘案在某些大人物的影響下發生。”


    “銀河係太大了,星際反腐並不是我們的工作——但是.我對那本日記中提到的某個名字很感興趣。”


    納瓦羅緩慢地咽了一口苦澀的唾沫,開始思考日記裏到底是哪個名詞觸動了這位大人物的神經。他的冥思苦相並未持續太久,因為卡裏爾已經將那個名字說了出來。


    “克萊頓·洛斯。”高大而蒼白的巨人吐出這個名字,突兀地微笑起來。


    他漆黑的雙眼似有魔力般牢牢地吸住了納瓦羅的視線。行商浪人心中駭然,試圖移開眼睛,卻根本做不到。他的身體背叛了自己,徹骨森寒從逸散的薄霧中席卷而來,使他開始發抖。


    “一名光榮的帝國軍人,現在正在帝國的第一軍團暗黑天使所屬輔助軍內擔當少尉一職.多麽榮譽的履曆,隻可惜他不是通過正常手段獲得此職位的。”


    “他向你的家族買了一個機會,於是你們便提供了——現在,我想問,納瓦羅·德爾庫納斯船長,你的家族到底有何能量,居然能夠影響到這種事?”


    納瓦羅·德爾庫納斯沉默了很久很久,方才給出答案。他並未隱瞞,甚至還說了些卡裏爾並不關心的事。


    “我的家族追隨帝皇較早,在泰拉平定後,先祖選擇了經商來獲取財富。帝皇允許了,並親自給他頒發了一張貿易許可證。在那之後,我的家族飛速發展。”


    “我們擁有了大量的財富和人脈關係像您所說的那位克萊頓·洛斯隻是我們幫助過的幾千個人中的一個而已。在家族還鼎盛的時候,我們隻需要去和軍務部的幾位先生喝喝茶就能將這件事辦得妥當。”


    “但現在不行了嗎?”


    “我的家族在十年前就被從貴族行列中除名了,大人。”納瓦羅臉上露出一抹不知道是快意還是苦澀的微笑。


    “怎麽說呢也算是自討苦吃。知道太多其他人不希望被知道的事就會這樣,我們被肅清了,財富被奪走,許多人被查清罪證後當場處刑,隻有少數人得以生存。”


    “我就是其中之一,我的父親病急亂投醫,在情急之下將貿易許可證塞在了我這個他最討厭的兒子手裏,並宣稱我隻是個無辜的孩子。他要求衛兵看在那張神聖的紙的份上放過我。”


    “看樣子他們放過你了。”卡裏爾頷首。“那麽,這本日記是怎麽迴事?”


    “.是一個詛咒。”納瓦羅抿起嘴,臉上有種油然而生的無奈。


    “某位先祖很有預見性,他覺得這件事一定會發生,於是便找人為日記施了.呃,靈能法術。總之,它不能被摧毀,而且必須待在一名活著的德爾庫納斯人身邊,否則,其上的所有字符就都會在靈能的驅使之下大聲尖叫出來。”


    “這聽起來不是一個多麽明智的後手措施。”卡裏爾評價道,而納瓦羅同意了。


    行商浪人苦笑著點點頭:“說白了其實就是很蠢,大人。我在牢裏等了半年,被釋放的時候,這本日記是我的隨身物品之一。他們把它還給了我.”


    “然後,一個人警告了我。他讓我發誓,終生不得再迴泰拉,否則我剩下的家人就都會被殺死。而這本書必須一直跟著我,遠離人煙,且永遠不能再被添加上新的名字。”


    “聽上去的確是個有趣的故事,多謝你迴答我的疑問,納瓦羅·德爾庫納斯船長那麽,我們過段時間會將你和你的船員以及財物釋放在一顆擁有星港的星球,你看如何?”


    納瓦羅愣住了。


    “什麽?”他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這,這就完了?”


    “不然你還想要什麽呢,納瓦羅先生?”卡裏爾對他微微一笑。


    “你沒有犯過罪,而我對你家族當年是否有隱情也並不在乎。畢竟,你身上沒有恨意。你可以離開了,出門右轉,你會看見一個機仆。它會帶你去你的房間。”


    納瓦羅急忙站起身,他看上去是想要離開的,但他的身體卻定在了原地,那張臉上有種懷疑自己是否在做夢的錯愕感。


    “不——您,您不打算繼續問更多事了嗎?”


    “你很想讓我追問更多事嗎?”卡裏爾挑起眉,笑了。“那些名字要麽渴求錢財,要麽渴求愛情。少數渴求機會的人也不過隻是希望參軍。”


    “他們既沒有要求高位,也沒有要求一個肆意搜刮民脂民膏的位置。你的家族為何覆滅,我就不問了,但做事的人起碼還留了情麵”


    “這是段精彩的故事,隻可惜並不屬於我們。將你的秘密和日記留在心底吧,納瓦羅·德爾庫納斯先生,它會成為你的財富的。”


    還有一章,今天萬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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