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麽意思?”


    轟隆雷聲響徹,王座上的巨人緩慢地站起了身。


    他在憤怒嗎?


    或許吧,但你是看不出來他的具體情緒的。


    他的麵容過於冷峻,刀砍斧鑿般利落的線條讓這張臉看上去沒有半點所謂溫和存在。鼻梁高挺,眉骨下方的眼窩深陷,其後的黑色眼眸有種從內心蔓延而出的寒意。他沒有頭發,繁複而規整的纜線在他腦後被束成一塊,漆黑且沉重,有如屠夫之釘。


    而卡裏爾·洛哈爾斯知道,它們不是。


    他笑了。


    “你覺得呢?”他輕聲詢問。


    那巨人沒有迴答,他的目光落於了卡裏爾身後。


    在兩分鍾以前,最後一個走出去的鋼鐵勇士從外麵關上了這扇門。大廳空蕩,沒有桌椅,隻有一張王座,由鋼鐵製作而成。長條燈管被巧妙地隱藏在了鐵灰色的天花板之上,散發出了慘白的光。


    除此以外,整座大廳都樸素的令人吃驚——沒有裝飾、旗幟、畫作或任何東西。隻有鋼鐵勇士們的基因原體佩圖拉博本人,與他正在接見的午夜之刃教官卡裏爾·洛哈爾斯。


    而他們之間的氣氛絕對算不上好。


    佩圖拉博將視線收了迴來,但仍然保持著一種高超的凝視。唯有那些極度理性者才能以這種方式去觀察他人,他緊緊地盯著卡裏爾的雙眼,眉頭緩慢地緊皺。


    “你希望登上鋼鐵之血號,我應允了。”


    他低沉地開口。


    “你希望和我進行一場單獨談話,我同樣也應允了。而這並不是出自我對於康拉德·科茲的尊敬,我沒有見過他,我之所以同意你這兩項堪稱無禮的請求,是因為我尊重你,卡裏爾·洛哈爾斯。”


    “你帶著六千人從後方奇襲解決了那座堡壘,但不要以為我就會為此感謝你。你的行為奪走了我的戰士們證明他們自己的機會,我容忍你,是因為我尊重你在這次突襲中所展露出的某種品質。而現在,我正在一點點地失去這種對你的尊重。”


    “我應該為此感到害怕嗎?”卡裏爾問。


    佩圖拉博似乎笑了一下,但又似乎沒有。他從王座上走下,站在了卡裏爾所處的紅色地毯之上。


    “隨你的便。”他說。“但我要求你向我解釋你剛剛那句話的意思。”


    “哪句話?”


    “你自己清楚。”佩圖拉博譏諷道。


    “你從一開始就不是帶著善意來的,從你登上鋼鐵之血以前開始,你恐怕就在醞釀這一幕了吧,卡裏爾·洛哈爾斯?特意宣稱你有來自於我兄弟的禮物要單獨獻給我,希望和我單獨交談。你隻是為了說出那句自以為是的話吧。”


    “你以為我會對你的話感到憤怒嗎?你錯了,艾爾特洛斯的死是他自己咎由自取。我發布的命令很清楚,我要在十五分鍾以內看見他們推進到堡壘正前方六百米處,他沒能做到這點。”


    “所以,這就是你讓他被他的兄弟們親手毆打致死的原因?”


    “十一抽殺是一道古老的刑罰。”佩圖拉博冷冷地迴答。“它起源於人類古老的曆史之中,它很公平,我為此還專門設計了一個機器,你沒有看見他們抽簽的畫麵嗎?”


    “他們是自願執行的,因為他們知道自己犯了錯。而且,這錯誤,乃是由他們的無能所鑄就。而且,我隻讓以他為首的軍官們進行十一抽殺,已經足夠仁慈了。”


    卡裏爾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你理解了?”


    “不。”


    “哈。”佩圖拉博笑了——這是他第一次明顯地展露出某種程度上的笑容。


    “你不理解我並不意外,很多人都無法理解,但我也懶得再去向你解釋些什麽了。現在,向我解釋一下你所說的那句話,什麽叫‘艾爾特洛斯中士的死要算在我頭上’?”


    “就像你聽見的那樣,字麵意思而已。”卡裏爾輕聲迴答。“沒有隱喻,沒有暗示,隻是單純的字麵意思.我認為他的死要算在你頭上,僅此而已。”


    “他是因無能而死。”佩圖拉博仿佛被激怒了,他的語氣更重了幾分。


    一種危險的暗示開始在他的眉眼之間流淌,但卡裏爾卻沒有任何動作,他隻是平靜地站在原地,說話時所使用的語氣聽上去甚至近似在給學生上課的老師一般平和。


    “士兵的無能通常都是由將領鑄就。”


    “夠了。”佩圖拉博搖搖頭。“這場交談已經沒有必要再繼續下去了——你,還有你帶來的人可以全都離開我的船了。”


    “掌印者馬卡多下了命令,讓我們前來幫助你和你的軍團。”


    “你在挑戰我的耐性。”佩圖拉博再度皺起眉,這次與此前所表露出的態度已經有了某種微妙的不同。


    他沉默片刻,再度開口。


    “我從來都不喜歡馬卡多,他太老了,又太固執。我不明白父親為何如此看重他,但我也不在乎,他不過隻是個老的快要死的凡人。”


    “我遵循他代表我父親所發出的命令,因此我才接受了你們的所謂‘支援’,盡管在我看來我根本就不需要你們這少得可憐的六千人。”


    “讓我把話給你說明白,卡裏爾·洛哈爾斯,好讓你知道我不是個暴君或自以為是的蠢貨。我知道你不理解我軍團內嚴苛的紀律,我也從不奢求你們中的任何一個人能夠理解。但是,這是我的軍團。”


    他停頓片刻,加重語氣。


    “這是我的軍團,你明白嗎?而我不會容許任何一個外人在這裏對我指手畫腳——再者,你到底是以什麽身份和我說這些話的?”


    他忍耐著、忍耐著,他的耐性終於在這一篇擲地有聲的冰冷話語中被消磨殆盡了,而卡裏爾甚至完全沒有發表任何意見,他隻是沉默。佩圖拉博再一次地笑了,這次,是嘲諷的冷笑。


    他攤開手掌,牙齒白皙地暴露於張開的嘴唇之後,怒意明顯地流淌:“你是想引起外交事故嗎?你來到我的船上,我的旗艦上,然後指責我草菅人命?別忘記你自己的職位,卡裏爾·洛哈爾斯!”


    “是的,我知道你身份特殊,特殊到我那素未謀麵的年幼兄弟甚至願意讓你代替他前來。我也知道你力量的強大,洛珈把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訴我了,他苦笑於自己的愚蠢,甚至還在宴會上說出了他對你的歉意但我並不在乎。”


    “你給我聽好了,我不在乎你帶來的支援,我不在乎你的力量,我也不在乎馬卡多和他那寫在腐朽的羊皮紙卷上的任務!”


    “你來到我的船上,對我大放厥詞,質疑我對我軍團的規劃,甚至聲稱我辜負了我的子嗣.你憑什麽對我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你不覺得這一切都太可笑了一點嗎?”


    卡裏爾緩慢地歎了一口氣。


    是的,的確太可笑了。他自己甚至也沒想到事情會急轉直下發展成這個樣子。


    他們攜帶著馬卡多的命令來到了這個偏遠的行星。佩圖拉博和他的軍團正在其上對當地人展開一場堪稱酷烈的戰爭,當地人的抵抗極其頑強,並且對鋼鐵勇士們帶著極其強烈的仇恨。


    這種仇恨則反哺了他們的戰鬥意誌.再加上那些無處不在且地處艱險的堡壘,鋼鐵勇士們的進攻就此陷入凝滯,而這原因並不僅僅隻是因為當地人的誓死不降,還因為佩圖拉博將戰線拉得非常的長。


    他在同時對這顆星球上的所有堡壘發起攻擊,圖謀甚大,但他的軍團此刻的人數並不支持他做到這件事。


    在夜幕號上和佩圖拉博進行了短暫的交流過後,卡裏爾決定帶著午夜之刃的六千人直接突入戰線西邊,並幫助了一股由艾爾特洛斯中士帶領的七百人鋼鐵勇士小隊,拿下了一處堡壘。


    這處堡壘乃是交通樞紐,在佩圖拉博所規劃出的戰術打擊地圖上擁有非常重要的地位。然後,在勝利之後.


    艾爾特洛斯中士便死了。


    命令來自於天上,來自於軌道之上。由此刻正站在他麵前的這個巨人親口說出,他的話語在通訊頻道的沙啞底噪中顯得尤為不耐煩。


    他那時是這樣說的:“艾爾特洛斯,你辜負了我的信任,也辜負了你自己所立下的誓言。”


    彼時,夜刃們還在堡壘內掃蕩可能存在的敵人,因此他們並未意識到陣地的另一端到底在發生什麽。直到他們離開,並和鋼鐵勇士們匯合。


    艾爾特洛斯中士的隊伍獲得了勝利,但卻沒有顯露出任何勝利的氣氛。他們的臉上不存在任何喜悅,隻有一種濃重的悲傷,以及試圖掩蓋帶來的麻木。


    卡裏爾詢問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麽,以及那位在通訊頻道內和他們一起製定作戰計劃的中士到底去了哪裏


    他在半分鍾後得到了答案,他得到了一具扭曲的屍體。


    十一抽殺。


    不準使用武器,不準攻擊要害,不準手下留情。九人以赤手空拳攻擊他們的長官。


    毆打、毆打、毆打。骨骼盡斷,血肉模糊。阿斯塔特的生命力何等頑強?而根據鋼鐵勇士們的說法,艾爾特洛斯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都未曾說出任何話語,他隻是沉默地承受,一如攻擊他的九名兄弟。


    “是啊。”卡裏爾輕聲說道。“是的,太可笑了。”


    他伸出右手。


    還有兩章,今日萬更。


    傻批痞老板,你是真難寫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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