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霧彌漫,寒冷徹骨。熱量自牆壁中滾滾而逝,光源昏暗,腳步聲自鐵做的牆壁外輕微地響起。在經過一係列複雜的檢查後,雅伊爾濟尼奧·古茲曼終於進入了醫療大廳的內部。


    他早在兩個小時前就已經結束了今日的執勤,但這並不意味著他需要休息。


    任何一名阿斯塔特都能以他們的熱忱保持長時間的充沛精力,更何況,在昆圖斯內治愈那些還有救的人對於醫官來說本就與休息無異。


    處理凡人的病可比處理阿斯塔特因戰爭而受的傷要來的簡單得多,有時候甚至隻需要一兩個療程的藥就能讓他們恢複健康.


    在過去,雅伊爾濟尼奧·古茲曼隻將他的醫術與慈悲用在他的兄弟們身上。


    通常來說,第八軍團感謝前者,而鄙夷後者。因此,若是你在第八軍團內擔當醫官或藥劑師,我建議你扔掉任何想在治愈患者後得到感謝的想法。


    現在則不同了,他在昆圖斯內治愈了許多人,而他們表示感謝的方式是跪地以額頭觸及地麵。古茲曼厭惡這種方式,但他無法拒絕他們。


    他要怎麽拒絕他人的謝意?


    昆圖斯內的平民隻會用這種方式表達謝意,古茲曼不喜跪拜,但他會收下他們的謝意。至於現在,他隻希望那些極限戰士能夠以更快的速度建好公立學校。


    停在那被黑布籠罩的屍骸前方,雅伊爾濟尼奧·古茲曼低下了他的頭,對屍骸表達了他的敬意。已經過去了兩個星期,他的執勤時間甚至已經被調動了兩次。


    除了他以外,大廳內仍然空無一人,這是正常的,這裏暫時被戒嚴了,軍團的兄弟們可以進入其中,但一次隻能有一個人。


    古茲曼與所有的醫官都讚同康拉德·科茲宣布這個命令,但他們也不約而同地提起了另一件事。


    “他需要一座墓地。”兩個小時前,醫官馬爾蘭在他們的小會議室裏如此說道。“醫療大廳看上去像那麽迴事,但我們都知道,它隻是看上去像而已。雖然我們的確都有去拜訪他。”


    “原體沒有要求下葬他。”另一個人反駁。“而我確信教官本人也不想被安葬在棺材裏。”


    “你說的好像伱很了解他似的.”馬爾蘭嗤笑著反駁。“但我們其實都知道你在走進籠子裏的時候被他一個照麵就放倒了,不是嗎?”


    談話到這裏就結束了,在這之後,就是一場鬥毆了——軍團內部會將這種行為稱之為‘武技上的慣常交流’,但其實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知道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而如果鬥毆的一方有人覺得這仍然不夠的話,他會在之後的七天內不斷地通過各種手段襲擊另一方。有時候,這種行為也會波及其他人.


    這就是為何夜幕號上有那麽多小醫療室的緣故了。


    想著這些事,古茲曼唿出了一口白霧,他仍然低著頭,如同陷入了安靜的沉思。


    但是,古茲曼其實並沒有在思考,他隻是在出神——靜謐的環境總會讓人感到如此。


    在不知不覺間,他的感知被放大了,昔日總是忽略的那些微小細節如今卷土重來,以其特有的蟲鳴在眼角的餘光處兀自地開口並狂笑。他的思緒愈發下沉,直至進入某個彼端。


    直至打開一扇門。


    雅伊爾濟尼奧·古茲曼進入了極端的沉默。


    霧氣一點點地轉變了,在漆黑的金屬地麵上成為了濃重的白霧,寒冷穿透動力甲內屬於科學力量的保護,抵達他的脊背,刺痛他的骨髓。他的眼睛開始傳來刺痛,但他已經無法再度閉眼。


    他可以嚐試,隨便他,嚐試也無用。


    一種源自門扉後方的力量掌控了這裏。


    很多時候,巧合才是最有趣的。古茲曼已不能再思考,這份權利被剝奪了,但他仍然能聽,仍然能看,仍然能感知。


    白霧匯聚、無風自動,有什麽東西——古老的東西——正穿透這片冰冷的霧氣,於那扇門扉後方直行而來。


    溫度持續下降,死寂如冰,令古茲曼裸露在外的皮膚之上的水霧凝結,變成脆弱的冰霜。他的血液也被凍住了,這種溫度絕非尋常。也不知過了多久,這寒意才終於緩慢地退去。


    思考的能力逐漸歸來,在身體之內複蘇。雅伊爾濟尼奧·古茲曼瞪大眼睛,腦海中似有海嘯般的轟擊奔旋而過。


    他猛地抬起頭,看見那具被黑布籠罩的屍骸竟然已經坐了起來。


    它空洞的眼眶中冒著藍光,黑布不知何時已經披在了身上,下巴開合,牙齒與牙齒互相碰撞,伴隨著哢吧作響的單調噪音,一個熟悉的聲音也傳入了古茲曼的耳中。


    那是屬於卡裏爾·洛哈爾斯的聲音。


    “你好。”他說。“希望我沒嚇到你,雅伊爾濟尼奧。”


    對此,醫官的迴答是一陣劇烈的搖晃。


    ——


    “情況十分糟糕。”卡裏爾說。


    “.”


    康拉德·科茲一言不發地看了他那兜帽下的骷顱麵龐一眼,然後點了點頭:“是啊,我也看得出來。”


    “你是在諷刺我嗎,康拉德?”


    “沒有。”康拉德·科茲迅速且清晰地迴答。“我隻是好奇你為何會躺在那裏長達兩個星期。”


    “你想讓我早點迴來?”


    “.沒有。”


    骷髏點點頭,空蕩的胸前內傳來了一陣不知何起的詭異風聲:“我也很想早點迴來,但現實世界並不以我的意誌作為根基。它不會因我的意誌就產生改變。”


    “你正在用一具還在散發高溫的骨架和我說話。”康拉德·科茲幽幽地說。


    “你應該更換一下用詞,這是我正在恢複的身體。”卡裏爾抬起手,扶了一下他的下巴,以避免開合之間繼續發出哢吧作響的聲音。


    反正他現在也沒有發聲器官,不張開嘴一樣也能說話,隻是這樣會習慣一些而已。


    “.正在恢複?”第八軍團之主捂住自己的臉。“我還不至於因為連軸轉處理公文就產生視力上的問題,你現在是一具骨架,你要怎麽愈合傷口?”


    “這便不是你需要關心的事了,康拉德。”骷顱說。“研究我當前的身體狀況對於你保持適當的理智沒有任何好處。”


    “適當的理智?”


    “人需要保持清醒。”骷顱安靜地看著他,眼眶中的藍光一動不動,不像火焰,反倒與堅冰無異。


    “但也不可太過清醒.你已經見過那些怪物中的一個了,這對你來說不是一件好事,因此,你需要清醒,但也需要適當地扔下一部分理智。”


    “你是在和我說謎語嗎”


    康拉德·科茲停頓片刻,將雙手放下了,他挑釁地看著那具屍骸,以諾斯特拉莫語沉重地吐出了兩個字。


    “父親?”


    “.”


    這次輪到骷髏沉默了。


    “不,不是謎語。”過了一陣子後,他才再次開口。“隻是一個小小的勸誡,因為那些黑暗中的怪物永遠不會善罷甘休。”


    “那我就成為獵殺怪物的人。”康拉德·科茲冰冷地迴答,他眯起眼睛,盯起了骷髏,神態和某人仿佛如出一轍。“更何況,此乃血仇,而吾等必將複仇。”


    “向誰複仇?”卡裏爾問。


    “向把你變成這樣的人,或者東西。”


    “我的仇,我自己會報。而那個東西,也已經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康拉德·科茲搖了搖頭,抱起雙手,沉重地歎了口氣。


    “看看你現在的模樣,卡裏爾,誰才是付出慘重代價的一方?你當時躺在我的房間裏,滿身灰燼,冒著燃燒後的煙.我不會對你說謊,正如你從未對我說謊一樣,所以我會對你承認。我那時幾乎要瘋了。”


    “但你沒有。”


    “隻差一點!別用那種你好像很驕傲的語調對我說這種話!”康拉德·科茲咆哮起來,這是他第一次露出如此神態。“而且你也隻差一點就真的死了,不是嗎?!”


    骷髏沉默了片刻,主宰它的某個意誌在很長一段時間後才再次開口。這樣的沉默會對正常的談話者形成毀滅般的打擊,但並不適用於康拉德·科茲。他早已習慣卡裏爾·洛哈爾斯的沉默。


    “.如果你要將自己的理智寄托在我的生死上,康拉德,我會非常失望。”骷髏平靜地說。“這個世界上永遠有比它更加重要的東西。”


    他站起身,離開了房間,黑色長袍的衣角飄飄蕩蕩。許久之後,康拉德·科茲緩慢地歎了口氣。


    “總是要這樣。”他對著房間外的某個人說起話來。“你為什麽總是這樣?不聲不響地做出犧牲,不聲不響地救下一些完全不知道你是誰的人.”


    房間外傳來一聲歎息,這聲音本不該穿透牆壁,但它穿透了,並抵達了第八軍團之主的耳邊。


    “因為我是個傲慢的家夥,幽魂。”那聲音嘶嘶作響地說。“傲慢到甚至無法對它們置之不理。”


    午夜幽魂沒有迴答。


    康拉德·科茲繼續工作,抿著嘴,表情並不高興。


    還有一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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