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且寬廣的房間中,一個男人正在欣賞一幅奇特的油畫。


    那油畫的主題很是奇怪,一個手持長劍的人站在畫麵最中央,腳下是累累白骨所構建而出的長長階梯,他仰著頭,凝望著漆黑的天空,似是正在思考。


    看著這幅畫,男人背著手,麵帶欣賞地點了點頭。


    他穿的很簡單,隻披著件長袍,但絕不質樸。那件暗紫色長袍的邊緣有著精致的繡線,實際上,它的材質更是會令人感到驚訝。


    輕盈、合身、恰到好處地舒適。


    在諾斯特拉莫,這樣的一件衣服,能代表許多事。


    他有一張長臉,五官在其上優雅地停在了適當的位置。眼眶深邃,兩道漆黑的紋路從眉骨蔓延至下顴骨。胡須經過完美的修繕,這一切,使他看上去既威嚴,又高貴。


    曼塔斯·斯科萊沃克。這是他的名字。


    至於他的身份......


    “我的伯爵。”


    房間的陰暗處響起了一個嘶嘶作響的古怪聲音,聽上去仿佛正在磨牙似的尖銳。“顫齒派出了一名使者,想要見您一麵。”


    “見我?”


    曼塔斯·斯科萊沃克輕笑了一下:“怎麽?他們到現在才想起來自己有個奴仆在下巢不明不白地被人謀殺了?”


    “顫齒的使者沒有提這件事,我的伯爵。”


    “是嗎?”


    曼塔斯·斯科萊沃克轉過頭,對黑暗中的人點了點頭:“那麽,讓顫齒的人去會客廳吧。”


    “遵命,我的伯爵。”


    十分鍾後,曼塔斯·斯科萊沃克來到了他的會客廳。


    這裏金碧輝煌到了一個近乎荒誕的程度,但是,這就是斯科萊沃克家族。他們的會客廳,和傳統意義上的會客之處有極大的差別。


    在大廳的一角,有一個穿著黑衣,麵容可怕的女人正在等待。


    他很快走近,女人立刻站起身,恭敬地鞠了一躬:“很榮幸見到您,尊貴的紋麵伯爵,曼塔斯·斯科萊沃克大人。顫齒向您致以最誠摯的問候。”


    “多餘的話就不要講了,瑪吉納。”


    紋麵伯爵微微一笑,招唿她來到了大廳中央的長桌。他坐在首位,而瑪吉納則坐在了次席。


    “說說吧?”曼塔斯·斯科萊沃克溫和地開口。“顫齒派你來的目的?”


    “還談不上目的,尊貴的伯爵大人。”


    失去了嘴唇,眼皮也被釘子釘死無法閉合的女人呆板地迴答起來。


    “我們並不是帶著做交易的想法來的,大人。我們對昆圖斯並無過多染指的想法,誰都知道,它已經是斯科萊沃克家族的囊中之物了。”


    “喔,請千萬別這麽說。昆圖斯裏還有四個家族的力量沒有被趕出去呢。”


    曼塔斯·斯科萊沃克微微一笑。“所以......你們決定什麽時候撤出昆圖斯呢?”


    瑪吉納沉默了一下,她的眼球卻沒有像其他人思考時的那樣有所動作,而是呆板且詭異地保持了停止。


    過了一會,她才緩慢地開口:“我們可以從明日開始便正式宣布撤出昆圖斯。”


    “嗯......我在聽,接著說,瑪吉納。”


    “但是,我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您,伯爵大人。”


    曼塔斯·斯科萊沃克做出了個感興趣的表情。


    “顫齒願意不追究那個奴仆的死,我們不會派任何人進入昆圖斯。但是,相應的,我們希望您能在迷幻劑上給予我們一點小小的折扣。”


    “折扣?”


    “是的,伯爵大人。”


    “你的意思是,顫齒願意放棄整個昆圖斯,以及聲譽的維護——隻是為了一點小折扣?”


    “折扣的大小,全憑您開口定奪。”瑪吉納木然地迴答。“我們相信您的為人。”


    紋麵伯爵大笑起來。


    “可以,當然可以,我親愛的瑪吉納。”


    他親昵地朝著女人眨眨眼:“百分之三十,怎麽樣?當然——我還會附贈一點小禮品,比如找出殺害你們奴仆的真兇。”


    “我們並不關心這件事,伯爵大人。”


    “沒事的,做生意自然要有來有往。你們願意讓步,我自然也不能太過小氣。就這樣說定了,瑪吉納。你可以離開了,另外,原諒我沒有給你上茶。”


    曼塔斯·斯科萊沃克露齒一笑:“......你介意嗎?”


    “我不喝茶,伯爵大人。”女人說。


    她起身,再次鞠了一躬,隨後便離開了會客廳。曼塔斯·斯科萊沃克看著她遠去,麵上的笑容開始越來越大。


    “他們怕了。”


    紋麵伯爵輕柔地開口。


    “他們怕在這個節骨眼上進入昆圖斯,會讓我切斷對他們迷幻劑的供應,所以他們幹脆就不追求那個奴仆的死了。”


    “真是可悲啊,明明是高貴的血統,卻沉迷在血肉與化學藥劑之中。你覺得呢,影子?”


    大廳的黑暗中,燃燒的蠟燭無法照亮的角落之中,有一個嘶嘶作響的古怪聲音緩慢地響起,帶著點磨牙似的尖銳。


    “我同意您的所有看法,我的大人。”


    曼塔斯·斯科萊沃克輕笑了一聲。“三個子嗣,一個幫派,一夜之間......真是可怕的效率。”


    “而我們到現在甚至查不出來是誰幹的。”


    “始作俑者將我的兒子與我的長女的屍體掛在了我們奴仆的駐地上,讓他們流幹了血,讓他們隨風飄蕩......我們卻連兇手的身份都不清楚。”


    他麵上的笑容開始越來越大,直至抵達某個臨界點,在這之後,這笑容消失了。


    隻剩下一片詭異的平靜。


    “這真是令我難以忍受。”曼塔斯·斯科萊沃克陰鬱地說。


    “詹多自大且無能,但在某些方麵有著獵犬一般的執著。萊娜愚蠢、頭腦空空,卻有不錯的軍事才能。而我的長女......”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語氣突兀地變得輕柔。


    “我的長女,依蕾奈......她是完美的,她本該在殺死她的兄弟姐妹們後繼承黑紋,在我老去後帶著家族繼續前進。但她死了,影子。我的長女死了。”


    “請您節哀。”


    “不,我不悲傷,我隻是感到可惜。”曼塔斯·斯科萊沃克說。“同時,我感到憤怒。但不是因為他們的死,而是因為......”


    “因為......在這個斯科萊沃克家族花費了足足六十年來謀劃的節骨眼上,在這個我們終於可以成為諾斯特拉莫上第一個全權統治某個巢都的家族的節骨眼上......”


    曼塔斯·斯科萊沃克的雙手猛地握緊,臉頰抽搐,聲音卻依然輕柔。


    “......竟然有人敢挑釁我們。”


    “您想怎麽做,我的大人?”


    “查。”曼塔斯·斯科萊沃克漠然地迴答。“不惜一切代價地查。大清洗快到了,那麽,我就讓它提前吧。明天派人去宣講,宣講完成後直接開啟大清洗。”


    “刮地三尺,也要將兇手找出來。我要親自拷問他,我要讓他在貴族議會上親口說出,到底是誰在背後指示他這麽做的!”


    “遵命,我的大人。”


    金碧輝煌的大廳之中,有一抹影子悄然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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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風凜冽,有兩個影子掠過了漆黑的天邊。他們形如鬼魅般地在黑暗中移動,很快,便停留在了某隻石像鬼頭頂。


    卡裏爾看向下方,表情平靜,眼中卻閃著森冷的藍光。幽魂盯著他的背影,抿著嘴,並不說話。


    “看。”卡裏爾突然說,並抬起了一隻手。


    順著他的指引,幽魂看向了下方。在尖塔與尖塔的層疊中,有一處被刻意留出的寬大廣場。比起下巢的其他地方,它要幹淨得多,顯然每天都有人維護。


    廣場周圍,有很多幫派成員正在來迴巡視,這點並不尋常。


    “就是這裏了。”卡裏爾低沉地說。“看啊,幽魂。他們已經開始派人巡邏並駐紮在周圍的房子裏了。”


    聞言,幽魂皺著眉,仔細地觀察了一番四周。借助他優越的視力與在黑暗中視物的本領,他很快便發現,卡裏爾說的是正確的。


    廣場周圍的房屋已經全都被幫派們占領了,三三兩兩的人影在窗戶後來來迴迴。幽魂能隔著很遠看清他們的模樣,而他也並不覺得出現在他視野內的那些人會是平民。


    沒有平民會紋身或穿著奇裝異服。隻有幫派們會用這些手段來標識自己的不同,以及自己所屬的幫派。


    要知道,平民們有衣服穿就不錯了,怎麽可能還去挑剔些什麽呢?


    “我們要怎麽做,卡裏爾?”一如既往地,幽魂如此問道。


    卡裏爾迴過頭來,看了他一眼,但卻並沒有第一時間迴答。他隻是轉而談起了另一件事:“上次的自由發揮,你感覺如何?”


    “我感覺......還不錯?”


    “用肯定的語氣來迴答我,幽魂。”


    “我感覺很不錯,卡裏爾。”


    “很好。那麽,這次也一樣,幽魂。”


    卡裏爾微微一笑:“我們先等待。”


    “嗯......耐心是種很重要的品質?”幽魂遲疑地問。


    “是的,耐心是種很重要的品質。”


    寒風中,卡裏爾的輕笑聲逐漸逸散了。在他們腳下,黑幫們一無所知的忙碌著。


    沒人會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


    是的,沒人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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