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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零二章該被詛咒的命運


    紮古內德一直在呆呆的看著喬伊斯,不管內心的情緒如何,他畢竟是一個身經百戰、叱吒風雲的領主,做出這種表情,有些幼稚了,但此刻的紮古內德已經喪失了自製力,或者說,他已不在乎自己的地位、身份、不在乎自己的過往,更不在乎自己的將來,他隻想弄清楚一件事。


    直到喬伊斯走到紮古內德身邊,一隻手輕輕攙扶住紮古內德,紮古內德才清醒過來,緩緩說道:“為什麽?”以前紮古內德說話的語氣總是很沉重,現在卻顯得溫柔無比。


    “不為什麽……”喬伊斯的眼神略有些慌張,因為這是她第一次近距離和自己心目中至高無上的英雄、恩人接觸,而且她比紮古內德更糊塗,為什麽?難道‘1+1=2’這種問題還需要解釋嗎?


    紮古內德的眼睛逐漸恢複了生機,也逐漸變得銳利起來,他還在凝視著喬伊斯,對那個迴答他很不滿意。


    喬伊斯更加慌張了:“因為……您是我的領主,因為在您身邊我生活得很幸福。”接著,喬伊斯還用力點了點頭:“就這樣……”說完喬伊斯舉起魔法杖,指向麵前三位如高山般巍峨的深淵惡魔。讓萬千深淵戰士們集體失聲的深淵惡魔,對喬伊斯毫無威脅力;而在深淵戰士們眼中變成一個廢物的紮古內德,卻讓喬伊斯感到敬畏、慌張、忐忑,生命的情緒,有些時候確實很可笑、毫無道理可言,不過,也很讓人感動。


    “幸福啊……”紮古內德笑了起來,這一刻,他就象醍醐灌頂一般,突然明悟了很多很多,過往的一切得失榮辱,包括現在,全部凝結在一起,好似一顆晶瑩剔透的晶石,讓他一覽無遺!


    一開始走入歧途,不管後來做出怎麽樣的努力、付出多少汗水,隻能讓自己在歧途上越滑越遠!因為少年時遭遇種種不公、欺淩,他希望自己能用暴力換來尊崇與敬畏,至少是平等,可他越殘暴,別人卻越排斥他、仇恨他,直至再無法迴頭!曾幾何時,他也猶豫過、彷徨過,但他不能放棄,一旦迴頭,現在擁有的一切很可能付之流水,他寧願象一個真正的魔鬼一樣到處散布著死亡與恐懼,也不願做一條殘喘的狗,至少前者能引起所有人的重視。


    縱使現在已經大徹大悟了,他也不會為過去的行為而懺悔,僅僅是覺得命運太過可怕、殘忍,在不知不覺間,玩弄著世界上所有的生命,他不想再與命運抗爭了,他認輸!不過,在拒絕再玩之前,他必須做些什麽!


    “好感人的一幕啊……”威普左側的深淵惡魔嘿嘿怪笑起來,隨後跨前一步,手中的巨鐮如閃電般刺出,正刺向喬伊斯的腹部,他不想當場把喬伊斯殺掉,他想把喬伊斯挑起來,讓喬伊斯在刀尖上哭泣、哀嚎,這就是冒犯他們的代價!


    喬伊斯的勇氣和實力呈絕對反比,那隻小手雖然在緊握著魔法杖,但雙眼卻根本沒有看到敵人的動作。


    就在這時,兩點暗紅色的火光在紮古內德眼中亮起,旋即化作衝天而起的戰意,雙爪處的紅芒迅速向全身蔓延,隻在瞬間,紮古內德已經變成一匹猩紅色的血狼。他這一生,始終是為自己而奮鬥不息,不過在此時此刻,他完全忘記了自己,這是他第一次為別人而直麵戰鬥!


    雖然那是一個陌生的女性,但值得他付出一切去守護,就算是粉身碎骨,他也心甘情願!這一刻,他的咆哮、他的怒吼、他的掙紮隻為了一個人,他的鮮血也隻會為一個人流,而這一切,僅僅是為了報答那一絲看不到、摸不著、卻分明能點亮人心靈的溫暖。


    紮古內德伸出左爪猛地把喬伊斯摟在懷中,也不迴頭,徑直向後撞去,那深淵惡魔的巨鐮刺穿他的左肩,貼著喬伊斯的臉頰透了過去,而紮古內德右爪迴探,如閃電般擊向那深淵惡魔的胸膛。


    紮古內德的速度快到了無以倫比的程度,甚至比和韓進交手時還要快,這也是他放下一切,心境大徹大悟、晶瑩透徹,並點燃所有生命力的結果!


    那深淵惡魔本想立即釋放瞬間移動,但巨鐮被紮古內德的身體鎖得死死的,這讓他愣了一下。深淵惡魔幼兒期身後都長著一條長長的尾巴,少年時尾巴會自動脫落,然後他們會迴到惡魔之潭中,用神奇的潭水還有自己的意誌,經過長年累月的淬煉,把尾骨煉成用來收割生命的巨型鐮刀,就象惡魔一族絕不會放棄對死神哈瑪斯的忠誠一樣,他們同樣不會放棄自己的武器。


    在這電光石火的時間裏,紮古內德爪子已經到了,那深淵惡魔一邊拚命抽動武器,一邊向側麵避讓,終於,他不但拔出了鐮刀,還在紮古內德肩上留下碗口粗的血洞,而紮古內德的爪子正拍在他的肩膀上。


    轟地一聲,那深淵惡魔發出淒厲的慘號聲,身形倒飛出三十餘米遠,沒等他落在地上,紮古內德的身形已化作一條猩紅色的閃電,筆直的向著阿爾奎特射去。


    紮古內德隻想保護懷中那脆弱而陌生的女性,他並不想報仇,在阿爾奎特後方,他看到了隻有他才能明白的信號!


    威普和另一個深淵惡魔勃然大怒,身形一閃,一左一右夾住了紮古內德,兩柄巨鐮斜斜斬向紮古內德的身體。他們雖然準確估算出了紮古內德的移動速度,但過於重視紮古內德的傷勢,又不清楚現在的紮古內德是靠著什麽樣的意誌去戰鬥,以為那家夥隻是垂死掙紮。當兩柄鐮刀舉起時,紮古內德就在鐮刀下方,可是當鐮刀落下時,紮古內德的身形陡然又快了幾分,脫離了他們的攻擊範圍。


    阿爾奎特張開嘴,陡然發出咆哮聲,一道肉眼無法察覺的衝擊波正擊中了紮古內德。


    紮古內德的速度竟然越來越快,毫不退讓的張開那充滿殘忍氣息的狼吻,發出驚天動地般的嘶吼。


    燃燒了一切的紮古內德根本不受精神衝擊的影響,那張開的血盆大口,那如鋼針般豎立起來的猩紅色茸毛,都在表達著他的瘋狂、昭示著他守護的決心。


    如果說阿爾奎特的精神衝擊是一種催眠術,那麽紮古內德就是一匹瘋狼,催眠術能對一個瘋狂的生命產生效果麽?不可能!


    阿爾奎特愣了愣,見紮古內德那兇猛到了極點、犀利到了極點,猶如能吞吐山河、摧毀一切的氣勢,旋即露出了那早已被韓進看透的‘強者’本色,身形一閃,讓到一邊。他的精神衝擊毫無效果,而一個深淵惡魔隻在瞬間便被紮古內德重創,他真的有些害怕了。


    紮古內德沒有理會阿爾奎特,繼續向前飛射,看到紮古內德如旁若無人般突出包圍,阿爾奎特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他再次發出咆哮聲,揮拳擊出,完全由純粹精神力凝成的拳勁形成一股洶湧的暗流,正擊中了紮古內德的背影。


    做為血族遠祖,十二階頂峰強者,隻敢對敵人的背影發動攻擊,這未免有些可笑、可悲了,不過,沒有誰敢當麵嘲笑阿爾奎特。


    紮古內德悶哼一聲,他沒有發動反擊,借著拳勁的力道,繼續向前飛射,不過,他懷中的喬伊斯,雙手、乃至整個身體都在逐漸發軟,魔法杖也無力的掉在了地上,可惜的是,紮古內德沒有任何察覺。


    純潔本身往往是脆弱無力的,就象現在的喬伊斯一樣,阿爾奎特的拳勁僅僅是打傷了紮古內德,但對喬伊斯已造成了無可挽迴的傷害。


    威普並沒有放棄追擊,另一個深淵惡魔身形一閃,再次出現在紮古內德身邊,手中的鐮刀急速斬向紮古內德脖頸,而威普出現在紮古內德身前數米處,巨鐮橫掃而出。


    就在此刻,一支烏黑色的勁矢靜悄悄襲來,正射中紮古內德的胸膛,旋即化作一團黑色的霧氣,把周圍十幾米方圓乃至紮古內德的身體全部籠罩在裏麵。


    威普心中一驚,猛然收刀後撤,他的兄弟也做出了和他同樣的動作,被韓進嚇出毛病的,不止阿爾奎特一個,威普和他幸存下來的兄弟也一樣,他們不願在失去瞬間移動能力的情況下和對手作戰,不論是任何對手。


    一個穿著黑色勁裝的精靈從岩石後探出頭,在她身後,幾十個精靈射手的身影先後走出黑暗,一排勁矢整齊的射了出去。


    紮古內德發出一聲怒吼,隨後從黑霧中射了出來,右爪一掃,激射而來的箭矢陡然化作一排排猙獰的暗生植物叢,扭動著、咆哮著,連成一道黑色屏障,下一刻,紮古內德的身形已消失在屏障後。


    紮古內德腳尖點地,徑直射入一條甬道,留下一聲怒吼:“你們快走!!”


    到了最後一刻的紮古內德已經不再是一代梟雄了,以前他為了自己的生命可以犧牲任何人,現在卻希望這些依然保持忠誠的精靈們能逃出去,他甚至想一個人留下來,阻擋敵人,不過,什麽都沒有懷中的人兒重要,哪怕是他自己,因為他抱著的,是隻屬於他一個人的女神!


    威普和他的兄弟不得不停在屏障外,深淵惡魔脆弱的一麵畢露無疑,如果這裏有一頭黑龍,也許一道龍息就可以毀滅屏障了,而深淵惡魔擁有的攻擊力顯得格外蒼白,當然,如果黑龍想和他們兄弟戰鬥,最後隻能落荒而逃,甚至逃也逃不掉。


    “混蛋!!”阿爾奎特激射而至,他氣得須發皆張,讓紮古內德這麽逃掉,不止是留下一個大麻煩,對他的尊嚴也是一種嚴重的打擊,而且他很難控製住那些深淵戰士,如果知道紮古內德遲早會殺迴來,誰願意對他阿爾奎特付出忠誠呢?


    阿爾奎特的右拳緩緩收攏,一股凝滯而又沉重的氣息以阿爾奎特的身體為中心,向四下卷去,一道淡淡的銀光在阿爾奎特的拳鋒上亮起,隨後阿爾奎特終於揮出自己的拳頭,磅礴的拳勁如勢不可擋的狂潮般向前貫去。


    轟地一聲巨響,黑色屏障竟然被這一拳硬生生轟出一個二十餘米方圓的大洞,下一刻,阿爾奎特已經穿過了屏障。海柔爾正指揮精靈們撤離,感應到身後的動靜,不由紛紛轉過頭,正看到不怒自威的阿爾奎特。雖然阿爾奎特的‘威嚴’是有待商榷的,韓進瞧不起阿爾奎特,剛才的紮古內德也無視阿爾奎特的存在,但對海柔爾等精靈們來說,阿爾奎特是高山仰止的強者,那散發出的磅礴無比的精神力,已形成了無法抗拒的威壓。


    阿爾奎特張開嘴,陡然發出咆哮聲,一道肉眼無法察覺的聲波如漣漪般擴散出去,對付這種相對脆弱的生命,阿爾奎特的精神衝擊可以產生立竿見影的效果,幾十個精靈先後發出痛苦的尖叫聲,就連海柔爾也是捂住自己的腦袋,搖搖晃晃蹌踉幾步,一下跪坐在地上。


    威普和他的兄弟也從大洞中穿過屏障,威普冷冷的掃視了精靈們一圈,輕描淡寫的揮動鐮刀,便把一個搖搖晃晃向他撲來的精靈斬成兩半,而他的兄弟衝到一個甬道前,仔細觀察了一下地麵上殘留的血跡,隨後釋放瞬間移動,消失在甬道深處。


    威普剛想追趕他的兄弟,阿爾奎特突然叫道:“威普,等一下!”


    “怎麽了?阿爾奎特大人?”威普抬起頭。


    “你……你……”阿爾奎特的神色很怪異,也很複雜。


    “到底怎麽了?”威普皺眉道,現在可不是猶豫的時候!


    “你忘記……拉斐爾了麽?”阿爾奎特終於說出了完整的話。


    ‘拉斐爾’這幾個字象具有一種可怕威力的咒語般,讓威普如遭雷擊,整個身體都僵硬在那裏。


    “你怎麽不早說?!”威普陡然發出怒吼聲,目眥欲裂的瞪著阿爾奎特,隨後衝到甬道口,發瘋般吼叫著:“巴爾,迴來!快迴來!小心拉斐爾!!快迴來啊……”


    威普的吼聲在甬道中傳出老遠,不過,沒有任何迴應,深淵惡魔移動的速度太快了,在阿爾奎特猶豫的時間裏,巴爾已經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阿爾奎特老臉通紅,想辯解什麽,卻又說不出口,他畢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血族遠祖,毫無疑義的十二階頂峰強者,怎麽可能露骨的表現出對某個敵人的畏懼?所以他才在保護自尊與提醒盟友之間猶豫不決,最後雖然做出了正確的選擇,但太晚了。


    漆黑的甬道口靜靜的伏在那裏,猶如一隻擇人而噬的怪獸,威普頭上已冒出冷汗,雙手把巨鐮握得吱吱作響,他不敢進去,上一次在甬道中的經曆如噩夢般壓在他心靈深處,他真的不敢進去。而且,阿爾奎特派出血族找到了他兄弟們的屍體,那個拉斐爾領主竟然切開他兄弟們的腦袋,取走了魔晶!望著那一具具慘不忍睹的屍體,威普既悲痛欲絕、又心膽俱裂,那不止是對強大的畏懼,還有一種處於生物鏈下端的悲哀、無奈,強大的惡魔一族啊,對那可怕的拉斐爾領主來說,不過是一種獵物!


    “威普,我們……”阿爾奎特幹咳一聲。


    威普卻象聽不到阿爾奎特的話一樣,猶自麵對著黑漆漆的甬道口發呆。


    “對了……威普,你的兄弟紮爾克受傷了,小心……那個拉斐爾啊!”阿爾奎特突然叫了起來。


    “是啊,紮爾克!”威普如夢初醒,那表情好似一個溺水的人終於找到了一根稻草般:“快……”


    紮古內德還在向前飛射著,說他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有情有義的人,但他依然是那麽殘忍,甚至對自己也一樣,就在剛才,他覺得自己流淌出來的腸子有些礙事,竟然揮動利爪,把自己的腸子硬生生截斷。說他還是無情無義,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一個陌生人,他已把自己全部的生命力、全部的意誌,凝聚起來做一件事,飛奔!


    前麵出現了一道窄窄的石橋,橋下有濃鬱的紅光在升騰著,顯然,那下麵是一條熔岩河,紮古內德清楚自己支撐不下去了,他重重靠在石壁上,喘息了一下,低下頭說道:“你……”


    當看清那已凋謝的絕美容顏時,紮古內德整個人瞬間變成了一座雕像,他全力逃走,根本無暇分散精力,實際上阿爾奎特那一拳已經徹底截斷了喬伊斯的生機,甚至把多處骨骼擊斷、擊碎,喬伊斯的身體象麵條一樣,軟得可怕、軟得可憐。


    片刻,在那座窄窄的石橋上陡然傳出非人的嚎叫聲:“不……不……”


    那聲音嘶啞、瘋狂,充滿令人窒息的絕望,向石橋前後的甬道傳了過去,傳出老遠老遠。


    橋頭上,紮古內德一點點坐在地上,那充滿殘忍氣息的狼吻一點點在喬伊斯逐漸轉涼的胸脯上蹭動著,嘴裏猶在發出一聲聲好似哀求又好似在控訴的聲音:“不……不……”


    他剛剛大徹大悟,明白自己的奮鬥不息不過是一場夢幻,然後他燃起所有的生命力,為隻屬於自己的女神而做最後一戰,誰知這最後一戰同樣化為可笑的泡影,也許,他真的有資格詛咒命運,因為命運對他太不公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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