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欺酒一身藏青色緞麵織錦長衫,那衣服針腳細密款式別致,這還是管事從倉庫裏選的麵料、落雨閣的婢女拿去裁剪繡花,元夏在前一天晚上親自掛在他房間的架子上的,廣袖收腰,襯的原本就高大的殘陽欺酒更是身材修長的很。


    為了讓拿了元流雲五千兩卻依舊一副沒什麽錢的樣子的客人看起來體麵一些,管事經過元流雲的同意給殘陽欺酒趕製了兩身衣服,得知這件事的殘陽欺酒也沒矯情,略一挑眉就謝過了對方的好意。


    夏至節的白天,離開元府的殘陽欺酒在城內逛了一圈,接了些比較隨便順手的任務,在外麵晃蕩著到了午後,去城裏一家略微有些檔次的酒樓裏吃了頓飯後,他付了錢剛想離開,就被一名小廝攔下,說是他家主子有請。


    殘陽欺酒打量了那人一眼,因為正無聊也沒拒絕,跟著他進了酒樓二樓臨街靠窗的一間雅座內。


    雅座內端坐著一名身著月白色衣裳的男子,長相精致甚至比一般的女子還美出幾分,見殘陽欺酒進了房間,一雙細長的丹鳳眼瞥了過來,眼裏的神韻出彩異常,該說這樣的相貌無論如何都能驚豔到第一次見的人,可殘陽欺酒隻是動作一頓,眼裏甚至連一絲波瀾都沒有,徑直往這人麵前一坐,也不開口,就自顧自倒了一杯茶喝了起來。


    屋裏的男人與他的小廝:“……”


    從遊戲初始到現在這幾個月的時間內,不被他的長相驚豔的人隻有兩種,要麽是審美有問題,不然就是眼界非常之高見過無數美人,兩者他都沒見過多少個,男人看了看殘陽欺酒的臉,默默將他歸到第二類。


    這麽一想就覺得有些安慰了的男人瞥一眼貼身的小廝,讓他先出去守著。


    可其實殘陽欺酒不屬於這兩者之中的任何一類,如果他知道這npc心裏是這麽想的,估計會嗤之以鼻地丟出一句“你長的漂不漂亮關我屁事”作為打招唿的第一句。


    總之,對此懷有一定程度上的誤會的男人與對對方找自己的理由抱著他愛說不說不說拉倒的心理的殘陽欺酒暫時算是和諧地坐在了一起。


    以為玩家會率先開口詢問的男人等了兩分鍾,卻見對方開始捏起一塊糕點品嚐起來,表情空白了一秒,他輕咳一聲終於道:“我姓巫,名單弦,是城南巫家老太爺的次子。”


    巫家家主的弟弟就家主的弟弟,非得說自己是老太爺的次子,這人的心思能更明顯一點?


    殘陽欺酒在心底嗤笑一聲,不感興趣地解決完手裏的那塊綠豆涼糕。


    見這人對自己的身份不為所動,甚至連理會都懶得理會,巫單弦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惱怒,但下一秒卻是笑吟吟地替殘陽欺酒倒了杯茶,麵上絲毫沒有大戶人家公子哥兒的嬌縱,看上去十分好相處:“你是元家最近的客人吧?”


    對於這種自作聰明,殘陽欺酒向來都是不屑的,明擺著派人監視了元府知道他是元家的客人卻一副對此不是十分清楚的樣子,就算他是玩家,看著npc一本正經地演戲還是覺得有些神煩。


    殘陽欺酒:“巫家和元家的事我沒興趣,就直接告訴我有沒有任務能接吧。”


    “……”巫單弦準備好的一係列台詞就這麽生生卡住,沉默了幾秒他笑了笑,狹長的丹鳳眼微眯,彎起一個漂亮的弧度,“閣下作為元府的座上賓,如若平常能與流雲兄談天,是否能順口幫我問問元家對茶葉生意的看法?”


    殘陽欺酒的腦海中叮咚了一聲。


    【係統提示】:npc發布任務[巫單弦的試探],任務內容:元家生意越發紅火,巫單弦懷疑元流雲開始蠶食巫家,請在一個月內探聽出元家的虛實。獎勵由npc發布,請[接受]或[拒絕]。


    殘陽欺酒抬頭看了一眼對麵的男子,沒立即迴複。


    巫單弦知道他正等著自己說報酬,揚聲喊了外麵的小廝一聲,那守在外麵的少年捧了一個盒子進來,示意那小廝打開,慢條斯理的動作後,盒子內露出的是滿滿的金錠和幾張銀票。


    目測少說也有個兩三千兩。


    席玄樓能接到的任務獎勵很特殊,由於是殺手組織,經驗雖說和一般的門派任務沒什麽區別,但是獎勵的遊戲幣簡直不是一個檔次。席玄樓的任務分為三等,三千兩以下,三千兩至九千兩,和九千兩以上的單子,不同等級的成員分別對應的是不同難度的目標,席玄樓的一言堂接下委托後派發任務,抽取百分之三十作為手續費後,剩下的全部都是殺手應得的酬勞。


    刺殺巫朝行的任務被歸為二等,恰好是五千兩白銀,折合費用後殘陽欺酒大概能拿到三千五百兩,殺手是個高收入高風險的職業,從五十級開始殘陽欺酒已經接了不下三十個二等的任務,伴隨著各種受傷和死去活來,其中還多次被行刺目標抓住酷刑折磨,就因為這種風險,為了玩遊戲放鬆的玩家大部分都沒想過從事這個行業,少部分考慮過,卻還是決定當個大俠快意江湖,所以整個遊戲,目前也就殘陽欺酒一個玩家進了席玄樓。


    目前積蓄近三十萬白銀的殘陽欺酒等級上上下下,雖說已經不在《棲邪》等級排行前十中,但財富榜絕對是居於第一位。


    所以對他來說,那三千兩白銀雖然不算多,但如果能不費力氣不用受傷掉等級就能拿到,不要白不要。


    殘陽欺酒推開麵前那碟被吃的差不多的糕點,食指輕敲了桌麵幾下:“我的規矩,先收五成當定金。”


    巫單弦輕笑一聲,學著殘陽欺酒用食指將那個裝著銀子的盒子朝著他的方向推了推:“這三千兩就是定金。”


    殘陽欺酒看他一眼,滿臉古怪。


    連自己都被自家主子的財大氣粗驚到的小廝:“爺,這……”


    隻是打聽一個消息,就算不花那麽多錢也還是能從別人身上入手吧!?


    巫單弦抬眸瞥一眼小廝,後者因為他眼裏明晃晃的警告識趣地噤聲退到一邊,巫家二爺在殘陽欺酒的手指碰到盒子的那瞬間伸出手,虛虛搭在雕花精細的盒子上:“忘了說一個附加條件。”


    殘陽欺酒不是很感興趣地掀了掀眼皮。


    “這事不會耽誤你多少時間,約莫一個月後,在下會派人轉交你一封信,請替我給元家大爺送去罷。”


    殘陽欺酒毫無壓力地接下了這個任務。


    闞城內的住戶基本在午時就祭拜了祖先,為了夜晚的集會已經開始忙碌了起來,各家各戶都掛上了燈籠,陸陸續續有臨時的攤子占了主道邊的位置擺出各自的物品,等殘陽欺酒離開酒樓繞著城西走了一圈再迴來,街道上已經熙熙攘攘,到處都是小販和行人。


    等天色暗下來,花燈一盞盞被點亮,整座闞城看起來比往常熱鬧了不止一兩倍,平常不怎麽見得到的閨閣小姐成群結伴在人群內穿梭走動,光影隨著人來人往而顯得迷離不清,流光溢彩,更是顯得那些少女不經意間露出的一顰一笑皆是添了許多異彩,明眸麗色顧盼生輝。


    雖說殘陽欺酒還小的時候玩過類似的全息遊戲,但並沒有遇過相似的場景,所以對此依舊懷有那麽一點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興趣,順著人潮往前走,他漫不經心地打量著四周的人,時不時看兩眼頭頂上晃蕩而過的花燈,在某瞬間慵懶的表情略微一變,挑著眼角停下了不急不緩的腳步。


    站在某個麵具攤位前,他像是突然對這攤子上的東西感興趣了一般,盯著那看起來土的要死的白底藍花麵具看了好一會兒,攤位的小販看不出他到底是不是喜歡,又迫於他那生人勿近的氣息不太敢熱情地湊上去推銷,所以在招待其他客人的間隙試探地開口問了句:“少俠有喜歡的嗎?”


    殘陽欺酒掃了他一眼,嗤笑:“我看起來品味有糟糕到這種地步?”


    “………………”


    說完也沒管小販會露出什麽表情,收迴視線邁開步子繼續懶洋洋朝前走,輕巧閃過幾個也不知被什麽絆到倒向他的少女,垂眸掩下若有所思的眸光一副雷打不動的麵無表情。


    至少離他十米遠的身後,遠遠跟著一臉好奇的元夏。


    出了元府走出不遠就看到殘陽欺酒居然在逛花燈的元夏在確認那人群裏顯眼得很的那人就是那玩家後,就見幾個閨閣小姐湊在一起邊看著男人邊悄聲說這些什麽,滿臉幾乎無法掩飾的愛慕與欣喜,朝他丟手絹沒被發現,故意裝作摔倒卻被躲過,幾乎都要被這一幕逗笑了的元夏突然有點想知道,這人在平常離了元府究竟是在做什麽。


    於是,不自覺當了跟蹤狂的元夏維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一直跟在殘陽欺酒的身後,在對方似乎要轉頭的時候裝作看周圍的風景,略為生硬的動作混雜在人群中倒並不是那麽顯眼,全心全意跟蹤玩家的真人npc陷入某種詭異的興奮中,於是等他反應過來,殘陽欺酒已經離開了主街拐進了某條偏僻的巷子裏。


    站在黑燈瞎火的巷子外的元夏認真思考自己是不是要跟進去這件事。


    剛剛街上人那麽多,盯著那不知好歹的男人看的人也那麽多,就算這人再敏銳估計也不會察覺自己正跟著他才對,可這巷子給人的感覺忒像某種作死情節發生的地點,就這麽進去……不會被打暈被揍被綁架吧?


    想到這裏元夏嘖了一聲,馬上就否定了這麽個可能,先不說這地方離主街那麽近就算現在巷子口也人來人往,除了今個兒元家賞的已經被他花的差不多了的一兩銀子,他有什麽可被人綁架的資本呐?


    至於危險?最多就是個死嘛,不就刷個新……


    元夏淡定地做完一係列心理建設,邁開步子直接朝裏走。


    然後?然後他覺得自己今天大概就他媽沒帶腦子出門。


    才離開那燈火闌珊的巷子口走進昏暗的簷下,他就覺著背後一涼脖子一疼,向前一倒全身全臉地砸到了地上。


    行兇者抓著那把沾上了溫熱鮮血的匕首,用腳尖將元夏翻了過來,垂頭打量了他兩眼,認出人的男人蹲下|身,毫不猶豫地順手將匕首上的鮮血抹在了元夏的衣服上,絲毫沒有罪惡感地自言自語道:“啊,原來是熟人。”


    元夏睜著那看起來像極了死不瞑目的雙眼瞪著麵前的殘陽欺酒,對方那張臉在昏暗的光線下不知為何顯得異常有存在感,近乎可以說是被殺習慣了的元夏內心再波瀾壯闊最後卻隻剩下了倆字。


    ……嗬嗬。


    我去你大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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