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他們還沒離開宮,皇帝傳了周容浚過去。

    傳了她家王爺,沒傳她,柳貞吉又愁眉苦臉了起來。

    “你就沒個好臉?”萬皇後看著她的臉是冷的。

    柳貞吉不好意思說,您瞧我的臉好像也從沒好過……

    不過她在皇後麵前,先不論地位,光身份她都是晚輩,再說她那身皮早在她母親手下鍛煉出來了,所以也不怕萬皇後的罵,挨她挨得近近的,跟萬皇後低聲叨叨,“孩兒是怕父皇兇獅王哥哥,上次您在床上躺著,不知道父皇對獅王哥哥有多兇,差點把我嚇死,迴去做了好幾天的惡夢。”

    萬皇後瞥了她一眼,看她一臉後怕,到底還是沒出口斥她。

    這個怕,確實得怕怕。

    文帝心狠起來,沒什麽事是他做不出的。

    “母後,你說……”見萬皇後不說話,柳貞吉就主動地暖起了場,“獅王哥哥這脾氣,還會不會挨打啊,您不知道,上次他臉上砸的疤才淡了一點下來,眼見要好起來了,可莫要再添傷的好。”

    說著她是心疼又肉疼,是真弄不懂,她家王爺明明那麽能幹又對喜歡的人那麽好,他們就為什麽不對他好一點呢?

    他還是他們親生的嫡子,宮裏的這些庶出的皇子們,料來加一塊,也沒他身上受過的傷多。

    見她一臉的不舍得,萬皇後的臉色更難看了。

    “唉。”萬皇後不說話,柳貞吉說到這也是傷心起來了,不想再說話,靠著萬皇後的肩,難過地歎了口氣。

    萬皇後沒推開她,頭朝門邊一點,“去看看。”

    “是。”門邊的內侍三德子應了聲,去前邊打聽消息去了。

    柳貞吉不由偏頭,看向萬皇後。

    “我累了,扶我去寢宮。”

    柳貞吉愣了愣,“哦”了一聲。

    扶了皇後去了寢宮躺下,在她尋思著說話退下的時候,萬皇後拉了拉她,已經閉上眼睛的皇後道,“隨我躺一會。”

    柳貞吉傻了,頓了一下才迴過神又道了聲“哦”,在過來幫忙的翩虹姑姑的服伺下褪了外衣,躺在了萬皇後的身邊。

    “不知道要說多久呢,”沉默了一會,柳貞吉小心地偏過頭,又在皇後耳邊叨叨,“我還等著他接我迴去呢,我一個人不敢迴去,路上好多人笑我。”

    “哪個路上?宮裏?”萬皇後淡淡地道。

    “是呢。”

    “以後不會了,睡吧。”

    得了話,柳貞吉趴下了頭,看著萬皇後蒼白瘦削的臉,猜她怕是累了。

    隨之,她看向了萬皇後摘下了鳳釵的頭發,裏麵幾根銀絲雜夾在烏發中銀光爍爍,不仔細看還好,一仔細看起來,竟是分外刺眼。

    她怕也是累的——看著眼前天下最尊貴的女人,柳貞吉心想她這人絕沒有那麽好,但可能,也不是那萬般的不是。

    但無論是她是怎麽樣的,就是有些服氣她,柳貞吉還是不喜歡她。

    她沒法喜歡一個那樣對待她丈夫的女人,哪怕這個女人是他的母親。

    **

    柳貞吉剛閉上眼假寐了一會,就聽有人進了安靜的寢宮。

    她不由睜開了眼,看到翩虹姑姑在床邊跪下,朝她歉意一下,又朝裏頭輕聲道,“娘娘,三德子來報了,說前頭好像吵起來了。”

    柳貞吉一聽,挺屍一樣彈了起來,睜著眼睛看著翩虹姑姑。

    “太子,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八皇子,九皇子都在德宏殿,好像是為的聖上大壽要不要巡天之事。”翩虹姑姑道。

    “怎麽個吵法?”萬皇後睜開眼,淡道。

    看萬皇後意欲坐起來,柳貞吉忙去扶了她,拿枕頭塞在了她的背後。

    “太子和別的皇子都讚成巡天……”

    “老四?”

    “四皇子好像不太想。”

    柳貞吉一聽,又是她家王爺當出頭鳥,不由用手掩麵,強忍住了嘴裏的呻*吟……

    她的親娘哎喂,他怎麽又犯倔脾氣了啊,這個時候,不是應該隨大流嗎?

    “那皇帝呢?”萬皇後臉色未變。

    翩虹輕咳了一聲,道,“不知道皇上的意思,好像是皇子們先吵起來了。”

    “他在旁看熱鬧是吧?”萬皇後冷冷地扯了扯嘴角。

    “好像是。”翩虹小心翼翼答。

    “你要不要隨我過去,也去看看熱鬧?”萬皇後偏了頭。

    柳貞吉一聽這話好像是對她說的,忙放下臉上的手去看皇後,見確實是對她說的,當下也顧不得偽裝害怕猛點頭。

    能去?當然要去。

    她得好好去看看那些個人,是怎麽欺負她男人的。

    萬皇後下了

    床,翩虹與她穿裳,在傳宮女進來為她梳妝打扮前,小聲地提醒道,“皇上好像有點像是在等著您去。”

    她看是皇上專門在招她家主子。

    “我知道,”萬皇後連冷笑都懶得笑一聲了,“他那肚子裏,還能裝什麽好貨。”

    不就是看讓她虛弱無力到他跟前去出醜,看他的臭臉色,再讓她明白,是她的萬般不是,才導致這些年他對她無情。

    全是她的不是,所以,她現在該感恩戴德磕頭求他迴頭。

    他們都走到這步了,他還做此想,萬皇後都不知是他太天真,還是她這些年做錯了什麽,才給了他如此妄想。

    **

    前去皇帝現在所在的德宏殿離鳳宮不是太遠,因德宏殿不是前朝上朝的萬寶殿,且那是皇上的寢宮,任何代步的車輦都不能靠近此處,遂萬皇後隻得步行。

    但隻走了一小段路,萬皇後就已經出了一身汗了,握著她一手扶著她的柳貞吉感覺到了手中的濕汗淋淋,她突然有點不忍,忍了又忍之後,輕聲與萬皇後道,“母後,要不,咱們別去了。”

    等走了一點路,她才知道萬皇後到底有多虛弱,這個女人表麵上看起來雲淡風輕,氣質再高貴,但她宮裙下的腳步十步有九步是虛浮的,如若不是她與翩虹姑姑扶著,她怕是沒出宮門幾步就倒下去了。

    難為她,背還挺得那麽直,氣勢還那麽威嚴不可侵犯。

    她的話讓萬皇後皺了眉,撇過頭看了她一眼。

    膽小,還心軟……

    宮中女人絕不能有的毛病,她全有。

    小兒在這朝廷中本就艱難,娶了個像這樣的王妃,萬皇後是真擔憂他的以後——如果柳家還在還好,至少還有柳家替她撐著點門麵,可柳家即將倒塌,她連那點好到時候也不複存在。

    這樣於他的以後,有什麽益處?

    “要是他現在又被砸了腦袋,你現在是去,還是不去?”萬皇後調過頭,淡淡地道。

    柳貞吉咬了咬嘴唇,悄聲道,“去。”

    “那我要不要去?”

    “去。”柳貞吉微有一點羞愧。

    當然是他最重要。

    而皇後是那個撐腰的,皇後不去的話,她連進前麵的門資格都沒有。

    “你還知道這個,那還好,不算無藥可救。”萬皇後調整了下唿吸,又繼續淡然道,“給本宮記

    著了,該狠下心的時候,你任何一刻的猶豫都是無用的,既然最後都會做這個決定,猶豫不過是你想成全你自己的良心而已,於事實無補,反倒會誤事,記著了沒有?”

    柳貞吉頓了一下,等她迴味過來這是萬皇後在教她之後,她連眨好幾下眼,連忙道,“記著了。”

    “記著了,下次就別猶豫了。”萬皇後說完,抿了抿嘴,再下去,她就沒再說話了,柳貞吉也不敢再惹她,浪費她的精力,一路閉嘴不語。

    **

    聽到皇後帶了他來的德宏殿,周文帝揚了揚眉,對身邊的恆常道,“稀客來了。”

    恆常幹笑了兩聲,完全不敢答話。

    跪在地上的周容浚卻皺起了眉,“母後來作甚?”

    “怕朕宰了你?”周文帝哼笑了一聲,朝門邊來報的人揚揚眉,“讓她去偏殿等著。”

    “是,奴婢遵旨,這就去稟皇後娘娘。”內侍退了下去。

    “皇後來了,你們母後這脾氣,你們都是心時有數的,你們看著辦吧,商量個結果出來給朕,別讓她久等,到時候她要是等久了犯了病,朕也救不了你們……”周文帝淡淡地道,誰也看不出他話的是話是真還是戲謔。

    也無人敢猜。

    “孩兒還是覺得機會難得,難得十二位高僧齊聚京城為父皇賀壽,父皇何不在祭天之後帶他們巡街,以示普天同慶呢?”二皇子還是堅持先前的說法。

    “是,父皇,兒臣也是這麽想的。”

    “父皇,兒臣也是這般想的。”

    “父皇,兒臣也是。”

    “你呢,老四?”周文帝看向周容浚,要笑不笑地道,“還是堅持你的?”

    “兒臣還是先前那個說法。”

    “嗯……”周文帝沉吟了一下,深沉的眼看著下方他跪了一地的兒子們,道,“既然你們不能做同一個決定,那朕就替你們做了?”

    二皇子他們麵麵相覷,其中八皇子和九皇子他們又看向了太子。

    得了太子的一個點頭,八皇子和九皇子率先道了好。

    周文帝一一掃過他們,再看向周容浚那張皺著眉頭的臉,朝周容浚淡道,“我看你是做了幾件事,就覺得你與別人不同了,好好的事非要跟你的兄弟們對著幹?你覺得你這樣朕就能高看你幾眼?”

    周容浚搖頭,淡道,“兒臣不覺得。”

    周文帝估摸著再教訓他一道的可能性,但現在虎婆娘都到跟前了,按她的瘋勁,他這時候要是下手,她肯定得跟他不死不休……

    所以,還是算了。

    在她還沒插手之前,他還是先做了決定吧,“就如你們所言,巡天。”

    那邊偏殿萬皇後剛會下歇息了一會,就聽禦書房一片熱鬧,隱約間,說是皇上與皇子們商議的事情有結果了。

    這時三德子忙跑了進來,說了結果。

    萬皇後一聽,“嗤”地一聲冷笑了起來,朝翩虹道,“有些人出去亂轉悠,也不怕老天下道雷下來,把人劈死了嘍。”

    這話柳貞吉聽得直眨眼,隻想把她那雙眼睛眨得更無辜一點,翩虹則是嚇得迴過頭就去看,看到皇上的宮人還正是守在門邊,她無奈地轉過身,看著她的皇後娘娘——都這麽多年了,她家娘娘就不能少說點戳得人心肝疼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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