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人先去驛館準備,”秦雲璋垂眸說道,“廉清,你帶著幾人,悄悄上山,去適才滑坡之處檢察……”


    廉清臉色一凝,“聖上是懷疑……這滑坡不是自然災害?乃是有人……”


    秦雲璋麵色不動,隻微微眯眼,“我隻是覺得,這滑坡來的甚巧。若是人禍,該知道是何人居心叵測,所圖為何?若是天災,那邊是天意要警示朕什麽,朕自當自省吾身,更要謹慎。”


    他如今乃是天子,若是天意,三省吾身是理所應當的。


    廉清拱手領命。


    這一行人往驛館去的時候,廉清帶了幾個人走山路,往滑坡的山頭上而去。


    玉玳養在宮裏,自小吃的用的都是好的,這次出門倒是磨練了他的品性。


    如今驛館裏一切從簡,沒有錦衣玉食,但比一路上在災區吃的用的還是好了許多。


    玉玳挑食的毛病都改了不少,就著胡餅吃了一盤子的燉菜,跟豹子玩兒了一會兒便睡了。


    驛丞原是十分緊張,這一行人來的太突然,他們驛館裏什麽都沒有準備,能拿得出手的,也不過是前幾日才采買來的菜蔬。


    原以為自己定要挨罵了,可聖上一言未發,皇後娘娘也滿臉的淡然。其餘官員有些還沉浸在適才的驚嚇之中,沒有迴神,竟沒有一人抱怨飯菜簡陋。


    驛丞長鬆了一口氣,因接待人數太多,他把驛館裏祝的雜役都挪到了後院柴房。


    沒曾想,半夜裏又被驚動起來。


    有人啪啪的拍門,要投宿驛館。


    “驛館已經住滿了,恕不能接待,往別處去吧!”驛館裏的雜役說道。


    “如今已經是半夜了,實在趕不動夜路,就在這裏歇上半宿,明日一早,我們就啟程往京都去了!”門外的人說道。


    “也是往京都去的?”雜役很是意外,“聽說今日在驛館裏住的那些人,也是往京都去的,你且等等,我去問問驛丞。”


    門外的人頗有耐心。


    雜役不知院子裏住的乃是聖上皇後,以及京中官員。驛丞卻是知道,聽聞外頭來的也是往京都去的,且聖上交代了,他們還有些人落在後頭,今晚會迴來。


    驛丞還以為是聖上一行的人迴來了,便親自來看。


    這麽一看,卻見這一行人的車馬上,皆有一個“顏”字。


    這不像是聖上一行的人呀?


    “你們是什麽人?”驛丞防備問道。


    “我們是去往京都做買賣的商人!”門外人答。


    “我們驛館已經住滿了,實在連一間房都騰不出,馬廄裏連拴馬的地方都沒有了,恕難接待。”驛丞沉臉說道。


    門口的人朝裏望了一眼,“罷了,看院子裏的箱籠,想來您也不是推諉。我們隻討些熱茶熱飯,就在外頭搭了帳篷,湊合半宿吧!”


    門外說話的人出手很是大方,隻要熱茶熱飯,卻是給了一張百兩的銀票。


    各地驛館最喜歡接待的除了身居要職的官員,就是這些富商們了。


    接待好了身居要職的官員,就有可能獲得被舉薦升遷的機會。可若是接待了富商,連等都不用等,好處都是現成的。富商們出手闊綽,往往打賞的錢,比他們一年的俸祿還多。


    驛丞吸了口氣,迴頭往院子裏看了一眼。這錢,拿是不拿呢?


    照理說,他該迴絕了把人趕走。裏頭住著的可不光是官員,還有聖駕呢!萬一裏頭人不高興,他有幾個腦袋也不夠砍呀?


    可是這些人他並不住在這裏,隻是討一口熱水熱飯……


    驛丞有些牙疼的吸了口氣,“你們且等等。”


    驛丞叫人關了門,腳步徘徊的往驛館內院行去。


    即便不能問了聖上,這會兒這麽晚,他可不敢驚動聖上。但就算問了禦前的侍衛,也是好的呀,起碼責任不會讓他全背了。


    驛丞往秦雲璋院中尋去的時候,秦雲璋並未睡下,或者說,他是睡下又起來了。


    因著廉清迴來了。


    “迴稟聖上,前些日子的暴雨洪災,確實讓山體鬆動。”廉清拱手說道,“可是,今日滑坡那地帶,也有人跡。”


    秦雲璋麵色微微一凝,“有人跡?”


    “聽說這一帶有山匪活動,洪災之前就有落草為寇的匪徒。洪災之後,他們更是人數加增。”廉清皺眉說道,“也許是山匪知道有京都來的官員要從此處經過,所以利用了已經鬆動的山石?”


    “山匪乃是為財為利,可是今日遭襲之後,並沒有人前來攔路要錢。”秦雲璋眉頭深凝,“他們做這出力不討好的事情,圖什麽呢?”


    廉清也皺緊了眉頭,“那是何人想要堵了這山路?是不想聖駕離開嗎?”


    “是商人,去往京都的,不投宿……討口熱茶。”驛丞的聲音從院子外頭傳來。


    他聲音並不大,但夜裏安靜,秦雲璋與廉清都是耳聰目明之人,不由都側臉向外看去。


    “這半夜還有趕路之人?膽子也夠大了,不怕被山匪打劫麽?”秦雲璋語氣緩慢的說道。


    廉清麵色一凝,立即提步出去,詢問驛丞。


    片刻之後,他又迴來,“聖上。”


    燭台跳動的燭光映在秦雲璋的臉上,他眼中的光明明滅滅,“有何異常?”


    “要討口熱茶的商賈,乃是在德城就遇見過的胡商,顏鈞。”廉清神色莫名,他神情糾結,似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秦雲璋點了點頭,半晌才說道,“給他一杯熱茶吧。”


    次日秦雲璋一行打點好了行裝,預備上路之時,顏家的商隊也在拆著帳篷。


    顏鈞端著一碗茶,茶香嫋嫋,他神態悠然的站在驛館外頭,眺望著遠處的青山,閑適的抿著茶。


    “咦,這不是那胡人嗎?”玉玳脆生生的童音從驛館院中傳出。


    顏鈞轉過頭來,他亞麻色的發,映著晨光,十分耀眼,碧色的眼眸裏,碎芒瑩瑩,“好巧,又遇見小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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