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世勳的嘴角,竟溢出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來。


    “舅舅?”


    一聲稱唿,讓沈世勳的臉色霎時就涼了許多。


    他沒睜眼,也不理她。


    倒像是考驗她的耐力一般。


    陸錦棠沒再作聲,馬車直接行進了茶館。


    看來他是茶館的熟客了,小二見是他的馬車,立即殷勤的請他上二樓。


    陸錦棠也笑眯眯的跟了上去。


    “叫杏兒過來唱歌,今日就唱……”


    “舅舅,我有話跟你說,你若今日定要聽曲兒……”


    沈世勳看著驟然打斷他說話的陸錦棠,挑眉輕笑,“我若定要聽曲兒,怎樣?”


    陸錦棠眯眼看著他。


    她很想冷冷的說上一句,你要聽曲兒,我就走了!


    若是她以前的脾氣,甩了臉子揚長就去。


    可今非昔比,就算她有錢也都在京都呢,遠水不解近渴。她有求於人的時候可不得做低伏小嗎?


    想想日後有多少人,會因為她一時的委屈求全而獲益,想想有多少人因為她低頭,能在戰場上撿迴一條命來……她就再委屈自己也值了。


    “我就……唱給舅舅聽,”陸錦棠臉上的表情及其別扭,說是笑,比哭還醜,“舅舅就別叫旁人過來了!”


    沈世勳聞言訝異看她,“喲,你還會唱曲兒呢?真是看不出來,外甥你是多才多藝呀!”


    陸錦棠默然無語的看他一眼。


    沈世勳終於揮手,叫小二和隨從都退了出去。


    “舅舅想聽什麽?”


    “陸錦棠!”沈世勳卻驟然生了氣,“你是不是不知尊嚴二字怎麽寫?你以往的驕傲呢?你的傲骨呢?你的氣節呢?”


    陸錦棠嗬嗬一笑,“你怎麽還生氣了?”


    “以往你連一聲舅舅都不屑喊我!如今你……你為了襄王爺,為了幫他,連尊嚴都不要了嗎?”


    沈世勳豁然起身,居高臨下的逼視著她。


    他眼眸裏跳躍的怒火,幾乎要將她燃燒殆盡。


    陸錦棠挑了挑眉,“你怎知我是為了他呢?”


    “你背著他,拿出自己的嫁妝通兌了銀錢來為他鋪路,你委曲求全的在我麵前奉承我,不就是希望我舉沈家之力幫他?你還想為他做什麽?不如一口氣說出來,叫我聽聽?”沈世勳的胸前一起一伏。


    明明說的是陸錦棠委屈求全,那個生氣的人卻莫名其妙的變成了他。


    陸錦棠怔了怔,忽而端正了臉色,“我拿出自己的嫁妝來,做的是我想做的事,我不為任何人鋪路。舅舅幫他,一定是有舅舅自己的權衡,我相信舅舅的眼光。且我並不覺得自己有那麽大的麵子,能夠左右舅舅的決定。”


    屋裏靜默了片刻。


    沈世勳在陸錦棠清涼透徹的眸光裏,竟有些局促。


    “我今日找舅舅嘛,”陸錦棠笑了笑,“還真是有事兒求舅舅。我嫁妝銀子帶的不多,大頭兒都在京都呢。不過現銀皇帝一抄家,估摸也留不下什麽。但我還有鋪子和田莊呢,都可以抵給舅舅,隻希望舅舅能先賒我一些銀錢。”


    沈世勳眯眼看著她,似笑非笑的,“沒錢了?你說你不是為他,那你借錢為了什麽?”


    “我是為了軍醫處呀!我帶了那麽多徒弟學生,不能讓他們跟著我餓肚子呀?當初逞強,跟幾個老匹夫立了字據,說我不會用王爺的軍餉,不能出爾反爾嘛。”陸錦棠笑嘻嘻的,言語之間很是輕鬆。


    沈世勳卻重重的哼了一聲,“還說不是為他。”


    “我為的是參戰的每一位將士兵卒,為了普天下平等的人命,我不為任何人,隻為中間著一顆良心。”分明是很正氣的話,她卻說的有幾分小痞子的味道。


    還用蔥白的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心窩,像極了當年的那些兵痞。


    沈世勳眯眼看她,“你說你……一個女子,心怎麽那麽大?”


    陸錦棠微微一笑,“你隻說你借不借吧?我可以給你立字據,可以把鋪子田產,還有東市那條街,都抵給你。反正不能叫你吃虧就是了!”


    “嗬!”沈世勳斜眼看她,“你救苦救難,救黎民百姓,然後把自己的嫁妝全都抵給我,把我當什麽人了?趁火打劫,唯利是圖的小人?”


    陸錦棠愣了愣,忽而喜上眉梢,“這麽說來,你答應借錢了?”


    “哼,襄王的軍餉,都是沈家出的大半,你這點兒花用,算得了什麽?”沈世勳啪的打開折扇,唿唿的扇了幾下。


    “舅舅真是爽快人!那我還有件事兒求舅舅!”陸錦棠笑眯眯的從自己的懷裏摸出幾頁紙來,攤開在桌案之上。


    沈世勳的眼眸盯著那紙,忽而暗沉的幾分。


    仿佛那紙上還帶著她胸前的體溫,他甚至不敢用手去觸碰那幾頁薄紙,隻是心跳驟然加快。


    “這是什麽?”


    “這個叫做止血鉗,這幾根呢,是縫合針。還有這些,是羊腸線的製法。上次做‘還陽丹’的時候,舅舅找的巧匠真是巧奪天工,想來這幾樣東西,定然也難不倒他們!”陸錦棠興奮的解釋道。


    冷兵器世代,打仗無非是刀傷劍傷,已及流矢之傷。


    這些外傷,隻要能及時止血,縫合傷口,保證傷口清潔,不發炎感染,就能把死亡率降低數倍!


    “我要得急,越快越好。”陸錦棠把下麵的紙翻到上麵來,“這些呢,是簡易的帳篷,還有睡袋。”


    “睡袋?”沈世勳好奇的探頭去看她畫的草圖,“那是什麽?”


    “就是人睡覺的時候,把自己裝進去的袋子,既能保暖抗寒,不容易生病,而且能防蛇鼠蟲蟻。拔營的時候,一卷背在背上就能走,省時省力!”陸錦棠凝眸說道,“一打起仗來,醫藥必然短缺,一場風寒就能倒下一大片,不可大意!鼠疫就更是可怕了,所以有了這睡袋,就能好上許多。”


    她說的認真,眼神投入,根本沒留意沈世勳看著她那種震驚之色。


    他這麽驚異的看了她好半晌,忽然沉聲問道,“陸錦棠,這些東西,你究竟是哪裏學來的?”


    陸錦棠剛一張嘴。


    他立即又說,“可別說你是書上看來的!沈家的藏書,比皇宮裏的藏書樓藏書還多,我可從來沒見過這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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