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楊卷認識這麽久,他知道楊卷其實是個旱鴨子,平常也不太去遊泳館這樣的地方。卓瀾索性打開包裝盒,將盒子裏的東西取了出來。 東西布料的手感摸著的確像泳褲,卓瀾也沒多想,直接將泳褲抖開在自己眼前 然後目光發直地落在泳褲的襠部,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這麽大? 這個匪夷所思的疑慮一直持續到晚上楊卷迴來。 他毫不知情地問卓瀾:“快遞你看了嗎?裏麵是什麽?” “泳褲。”卓瀾起身去拿擺在桌角的包裝盒,將裏麵的泳褲高高拎起,抖開到他眼前,神情複雜又微妙,“你的尺碼這麽大?” 看清那條黑色的泳褲,楊卷的臉驟然燒了起來。他結結巴巴地解釋:“我沒買泳褲。” 卓瀾將泳褲塞進他懷裏,表情迅速恢複正常,“是不是你有朋友填錯了收貨地址?” 楊卷想了想,開口問:“快遞袋上的收貨人是我的名字嗎?” “不是。”卓瀾略略迴憶了一番,不太確定地下結論,“好像是寫的羊毛卷?” 楊卷眼裏浮起幾分驚訝來。遊戲裏給他寄過快遞的人隻有賀朗,所以這條泳褲是賀朗買的?賀朗沒有改收貨地址嗎?他同樣不太確定地將懷裏的泳褲展開,視線在泳褲上多停留了兩秒時間 他的臉立馬變得又紅又燙。 按照賀朗的個頭和身材來看,泳褲的確更像是賀朗會穿的尺碼。 卓瀾低著頭在玩手機,沒注意到他臉上的變化,期間也隻漫不經心地抬起手肘撞他,“想起來是誰了嗎?” 楊卷輕聲說:“想起來了。” 卓瀾頓時舔著嘴唇皮抬眸,笑容滿麵地看向他,“誰啊?直男還是gay?下次介紹給我認識?” 知道楊卷有朋友喜歡男人,他平常沒少和楊卷開這樣的玩笑。眼下也不例外,他隻是隨口說的玩笑話而已。 不料話音剛落,楊卷就飛快地出聲拒絕:“不可以。” 他聲音雖然不大,卻很堅定和認真,甚至還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焦急。 卓瀾猝不及防地愣住,思維遲鈍地反問:“為什麽不可以?” 楊卷緊張又心虛地錯開了他投來的詫異目光,沉默片刻後,神色不自然地解釋:“他是直男。” 卓瀾不疑有他,了然地點過頭,繼續垂下頭玩手機。 楊卷鬆了口氣,悄悄觀察過卓瀾的臉色後,又忍不住想向他坦白。可是每次醞釀的話已經到嘴邊,他又欲言又止地抿起了嘴唇。 最終還是放棄說實話,他將自己喜歡賀朗的秘密深深埋進了心底。 他沒有能聯係上賀朗的方式,最後決定把衣服和泳褲送去賀朗住的寢室。可惜他挑的時間不太好,周六晚上去對麵宿舍樓找賀朗的時候,對方和室友都不在寢室。 他不知道賀朗的寢室門號,站在陽台上數過好幾遍以後,才敢確認下來。結果最後上樓敲門的時候,還是敲錯了寢室門。 有個男生開門出來告訴他,賀朗的寢室在隔壁,但是他們寢室現在沒人。 想起來現在是周末放假,楊卷不抱希望地看向他,"他今天在學校裏嗎?" “你等等,我幫你問一下。”男生將門往後拉了拉,轉頭朝自己的室友喊,“朗哥在學校嗎?” 順著他迴頭的動作,站在門邊的楊卷看清了他們宿舍裏的情況。 靠近門的書桌和椅子上胡亂堆了不少舊衣服,室友拎著一件嶄新的外套走過來問:“阿迪的外套這麽新,也要捐掉嗎?” 男生說:“那就先留著吧。” 聽到他們的對話,楊卷忍不住抬眸看了一眼。對方拎在手裏的外套,和他幾個月前在商場買的外套是同款同色。但是學校裏撞衫的情況很常見,所以他沒有意識到有哪裏不對。 “行。”解決完手中衣服的去向,室友才想起來他剛才問的話,“在吧,他們好像去遊泳館了。” 男生將室友的話迴傳給他,楊卷道完謝下樓離開,就拎著紙袋去了學校新建的遊泳館。 遊泳館並非免費對學生開放,再加上是晚上,館裏沒什麽人。楊卷從門口*錢進去,遠遠就看見有人泡在泳池裏,岸邊還有幾個沒下水的女生,圍坐在泳池邊聊天,眼睛卻始終沒從泳池裏離開過。 他提著紙袋走到泳池邊,卻不敢離得太近,低著頭在泳池裏找賀朗的身影。賀朗沒找到,倒是認出了好幾張校籃球隊裏的麵孔。打籃球的男生大多身材不錯,女生們低聲討論他們身材的聲音從身後湧來,楊卷也不由自主地朝校隊成員的胸膛前掃了兩眼。 夏天的男生寢室樓裏,很多人不穿上衣走老走去是常有的事。意識到自己的性取向以前,他不覺得這有什麽問題。如今發現自己真正的性取向,他再看這些人赤衤果的上本身,心中竟然仍是無波無瀾。 他略感意外地愣了愣。 賀朗就是這時候遊迴了淺水區裏。他雙腳踩在池底,帶著滿身的水花從池子裏站起來,抬手摘掉戴在臉上的泳鏡,動作隨意地甩了甩頭發,另一隻手插入濕潤的額發裏,將額前滴水的碎發往後捋。 大片大片的水順著他的臉龐和胸膛往下流,塊塊分明的腹肌緊實而漂亮,黑色泳褲緊緊裹住的兩條腿結實而修長。 楊卷匆忙而又慌張地移開視線,臉頰滾燙地看向身旁連接泳池和岸邊的扶梯。 他臉上的紅暈在遊泳館亮如白晝的燈光裏格外引人注目,就連站在泳池裏的賀朗也看得清清楚楚。 腳下步子微頓,順著楊卷的視線,他眸色冷淡地往扶梯上瞥了一眼。 瞥見扶梯上男生幹瘦如柴的胸膛,再返迴去看楊卷紅暈未褪的那張臉,賀朗心中驟然生出一絲惱火和不爽來。 這近視眼是隱形又掉出來了嗎?對著這樣的身材也他媽能臉紅?第56章 為難 賀朗穿過半個泳池走到扶梯邊,抬腿往上跨了一步,朝擋在扶梯中央的人道:“麻煩讓讓。” 那人見狀,連忙退迴岸上給他讓路,瞥見他的身材以後,還不好意思地側過身體,將自己往旁邊藏了藏。賀朗赤腳走上岸邊,原本打算目不斜視地走過去,但是餘光留見楊卷害站在原地沒動,腳步就不由自主地停頓下來。 他轉過頭去看楊卷,神色很冷淡地問:“你來這裏幹嘛?” 沒有料到他會主動和自己說話,楊卷愣了愣。 其實他也能感覺到,前幾次和賀朗的偶遇,每一次對方的態度似乎都會有很微小的緩和。這也是楊卷敢到宿舍和遊泳池來找他的原因。 向賀朗坦白的那天,他能明顯地接收到來自賀朗身上的怒火和恨意。恨意大概是有遊戲裏所傾注的感情轉化而來,但是隨著時間的淡化,他在賀朗的世界裏,似乎已經完全變成了毫不相幹的陌生人,所以對方也漸漸地開始,對他淡漠了所有包括負麵情緒在內的感情。 陌生和疏遠會在時間的長河裏衝刷掉他們在坐標軸上的所有交叉點。 因為這樣,對於重遇以後他的失信行為,賀朗似乎也已經變得滿不在乎。 當初答應得對方好好的,承諾不會再出現在對方麵前。但是得知賀朗搬到老校區來,甚至換到了自己對麵的宿舍樓,楊卷還是控製不住心底想要見他的想法。 明明知道這樣做不對,知道在遊戲裏欺騙賀朗不對,知道答應對方的事情做不到不對,但是他沒有辦法停下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實驗裏的問題永遠有得到解決的時候,但是這個問題,楊卷無法找到方法來破解。 但是也僅限於此而已。除了正常的來往以外,他也不會再做出其他任何讓對方覺得困擾的事情來。另外,曾經對賀朗造成的傷害已經無法消除,如果可以的話,他也想在不打擾對方生活的前提下,盡可能地補償他。 當然他知道這或許隻是奢望,畢竟就算對方已經放下和他的事情,也不會願意和他做普通的朋友。 他就像躲在暗處窺伺見不得光的存在,偶爾隻能在偷偷給賀朗送了小蛋糕以後,躲在陽台上觀察他有沒有收到小蛋糕。 就連連錦叫他去吃飯那次,他最後沒有去,迴宿舍後就隱隱有些後悔。所以他不想再錯過任何一次,能和賀朗麵對麵說上話的機會了。 見他一直不說話,賀朗沒什麽耐心地越過他往後走去。校籃球隊的人圍坐在休息區聊天,賀朗過去拿桌上的礦泉水喝。負責替眾人保管手機的宋情迴頭,將他的手機遞過去,“你的手機剛剛響了。” 賀朗接過手機打開,略略掃了眼邵燁給他發的消息。女朋友找他去吃宵夜,邵燁半小時前就已經換衣服離開了。他將手機放迴桌上,目光在休息區掃過一圈,“老四呢?” “他跟隊長去樓上了。”宋情道。 賀朗不置可否地揚了揚眉,彎腰在桌邊坐下來。 桌對麵的宋情忽然抬眼看向他身後,眼神有些驚訝,“你來找連錦?” 拎著紙袋追上來的楊卷停在桌邊,先是看了一眼賀朗的側臉,然後才對宋情搖頭道:“不是。” 宋情笑了笑,招手示意他到自己旁邊來坐,楊卷遲疑兩秒,最後還是沒敢去坐賀朗旁邊的空位,轉身繞去了宋情那側坐下,然後數次欲言又止地看向賀朗。 察覺到他搖擺不定的目光,賀朗麵無表情地抬起手抵在臉側,隔絕掉了他那討人厭的目光。 楊卷眼底是掩飾不住的失落,他默不作聲地收迴目光,望著前方的泳池裏靜靜發呆。 賀朗卻覺得有些度日如年,最終還是沒能忍住,表情很兇地轉過頭來問:“有話就快說,別在這磨蹭。” 楊卷嚇得驟然迴神,一鼓作氣地將抱在懷裏的紙袋放上桌,朝他的方向推過去,“我來還東西給你。” “什麽東西?”賀朗坐著沒動。 楊卷聞言,轉頭看了看宋情。見她正背對自己在和別人說話,他才放輕聲音迴答,“上次你讓我丟掉的上衣,我已經洗幹淨熨平了。還有你的”他頓了頓,耳朵根子輕輕發燙,“你的泳褲,你留錯了收貨地址,泳褲寄到我這裏來了。” 聽到留錯地址的話,賀朗臉色有些黑,“地址我已經改掉了,泳褲我也重新買了,這樣的t恤我的衣櫃裏還有很多件,你拿走丟掉吧。” 楊卷抿著嘴巴沒說話。 賀朗沒有再管他,起身往泳池邊走迴去。他沒迴淺水區,而是打算直接從深水區下水。館裏的救生員已經認識他,知道他遊泳技術不錯,所以沒有分神去留意他。 楊卷連忙從座位裏站起來,小跑著跟了上去,“衣服我洗了三遍,熨過以後也不皺了。” 賀朗步子不停地走在前麵,對他的話置若罔聞。 楊卷聲音大了點:“我還用幹淨的包裝袋把它裝起來了。” 賀朗加快了邁步子的頻率,周身彌漫著壓抑又煩躁的氣息。 楊卷不由得頓了頓,聲音也漸漸跟著低了下來:“泳褲是新的,也要丟掉嗎?” 賀朗陰沉著臉停下腳步,轉身拎過他的衣領拖進牆邊的視角盲區裏,冷嗤一聲問:“你看我像是缺這點衣服錢泳褲錢的人嗎?” 楊卷視線不自覺地落在他手腕上的那隻手表上。 其實從第一次在漫展會館外見到賀朗,他心中就已經隱隱猜測出來,賀朗的家境大概非常好,是比他們家還要好很多的那種好。 他收迴視線,沉默地搖了搖頭。 賀朗臉上嘲諷的意味更甚,“那你為什麽還要追著我來還這些東西?”他居高臨下地審視楊卷,目光銳利得猶如要將他整個人都穿透,“你來這裏到底是想幹嘛?” 他來這裏做什麽?楊卷在心中給自己想了無數個牽強或是合理的借口。想要來提醒他修改收貨地址,泳褲這種私人物品不方便托人轉交,衣服和泳褲還很新不想就這樣浪費,托人轉交怕他轉頭就丟進垃圾桶裏。 但其實自己隻是想來見他,楊卷在心中這樣說,張嘴的時候卻變成了:“對不起,我沒有想太多。” 賀朗盯著他低垂的眼睫毛看,聽到他開口道歉,麵上沒什麽情緒地問:“那天晚上的蛋糕是你買的?” 視野中的那兩排眼睫毛抖了抖,如同兩片蟬翼般輕輕扇了上來,賀朗直直望進了他的眼睛裏。 楊卷老老實實地答:“是我。” “送蛋糕給我吃,在體育館主動給我遞水和毛巾,衣服髒了皺了,還要親自洗幹淨後跑來送給我。”賀朗笑了一聲,眼眸裏卻鋪滿寒霜,“你到底想幹嘛?” 楊卷蹙起眉來,想要向他解釋,送蛋糕隻是為了感謝那天他幫過自己,沒有別的什麽意思。 賀朗卻沒心情聽他慢吞吞地解釋,拖著他的衣領往前提了提,“一個學校總有要遇到的時候,你這麽討好我,不就是想要取得我的原諒?”他的嗓音漸漸下降至冰點,“你難道就沒有想過,自己欺騙我的那兩個月,是一個蛋糕,幫我洗衣服就能扯平抵消的嗎?” 楊卷張了張嘴巴,目光有些不知所措。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要讓賀朗原諒自己。 “不過時間已經過去這麽久,現在也談不上什麽原諒不原諒的。”賀朗漫不經心地鬆開他,眼底浮起幾分漠視的情緒,“想讓我原諒你,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