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總是燦爛而短暫的,在春天的尾巴裏,梨花徐徐落完了。地上細細地鋪了一層白色的小花,空氣中殘留著一陣清清淡淡的暗香。

    轉眼間,雲清歌兩人已經在李若水家住了一個春天了。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昨日夜間下了一陣雨,今日清晨,山路上還隱著些許水跡。山路旁蔥蘢的樹木受了一陣雨,散發著一種獨特的清新,混著梨花的殘香,深深吸一口,胸腔中仿佛被滴了一滴山泉般,清涼舒服。

    李若水同母親李如詩一身縞素地走上山路,去給李父上墳。

    李家村的南郊有一片廢棄的荒地,那裏密密麻麻地排著許多墓碑,碑上沒有任何文字,不知道墓主。每至清明,李家村全村縞素,神情悲戚,紛紛去南郊,為每一個墓上墳。

    這一天的李家村,籠罩著一種無法言喻的悲傷。

    或許出於對死者的尊重,村長曾三令五申過不準在南郊的墓園玩,說話時眼睛一直盯著李若水,似乎認定了李若水就是孩子王。李若水心中暗道這老家夥眼睛毒,麵上雖是答應,私下裏卻沒少帶著大夥到南郊墓園去。

    南郊就像一片死去的土壤,寸草不生,了無生氣,方圓二十米之內,看不到任何生物蹤影。李若水曾多次懷疑,這片土地地下埋得不是腐爛的屍體,而是當年美國打到日本廣島的原子彈。

    李若水的父親卻並未葬在南郊,她曾問過母親,母親隻是凝望著遠方,眼裏有著讓她看不懂的情緒:“因為,你的爹爹是特別的。”

    怎麽個特別法,娘沒有繼續說下去。她口中唿之欲出的疑惑也被娘眼中濃重情緒給壓在心底,莫名間讓她感到沉重。

    青山隱隱,綠樹蘢蔥。

    半山腰裏,綠得刺眼的常青樹排成一個圓狀,內裏是一汪綠色的深潭。常青樹排得密不見隙,若不是那常青樹排成的圓有一個奇怪的缺口,無人可以看出,這樹內還有一個深潭。

    那缺口正對著李若水和李如詩。

    這就是李父的墓。

    李如詩站在墓前,溫和如水的眼中有著平時未見的憂傷。

    “你看呢,若水都長這麽大了,跟你想象中一樣,又聰明又健康呢。”李如詩低低地同李父呢喃著。

    風旋轉而過,常青樹搖來晃去,讓李若水忽然感到一陣陰冷,天,不會是爹爹的鬼魂迴來了吧?

    娘還在同爹說話,大抵上都向爹說些她帶著村裏的小孩到處瘋,到處作威作福的烏龍事罷了。

    李若水忍不住向那缺口看去,那汪碧綠的深潭透過那個缺口,像野獸幽深的眼睛,緊緊盯著她。

    那雙獸眼,似乎包含著無限的野性和渴望。一股涼涼的聲音似乎從那獸眼飄蕩出來,像古老的鍾聲般緩緩在胸腔裏蕩漾開來。

    誰,誰在唿喚她?她聽不清胸腔裏的聲音,甚至不知道那聲音到底在說什麽。那遲緩的鍾聲讓她渾身顫栗,不由自主地向那碧綠的眼睛走去。

    沒有原因,就像有時候我們會莫名其妙生氣一樣。

    “你做什麽?”娘一把抓住李若水,厲聲道,“你要下去陪你爹嗎?”

    李若水猛然醒來,見自己已經將半隻腳踏進那個缺口,頓時出了一聲冷汗。

    “娘……爹真在裏麵嗎?”

    娘頓了頓,隨即問道:“為什麽這樣問?”

    “我聽到裏麵有聲音……是爹在叫我麽?”

    娘似乎愣了愣,眼神忽而又變得悲傷起來。李若水不知為何心口一窒,望著她說不出話來。

    娘輕聲一笑:“傻孩子,娘沒事,先迴去吧,我想單獨和你父親說說話。”李若水說了些寬心的話,讓她保重身體,便離去了,而那雙幽綠的眼睛,似乎總在背後幽幽地盯著她,如芒在背。

    李若水漫步在樹林中,腳踩在積得厚厚的樹葉上,軟軟的,很舒服。

    她從未見過這一世的父親,對他的情感也僅僅是對死者的緬懷與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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