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著車的當地司機被紀千羽一嚇,從後視鏡上瞄了一眼後方嚴峻的情況,打了個寒噤,卻沒耽誤手底下的動作,趕緊一腳油門踩實,車子往前猛地一躥,和後方的幾輛摩托車頓時拉開了距離。


    這種臨危不懼多少讓人有些意外,紀千羽看了司機一眼,後者仿佛知道她視線的意味般,緊張地擦了擦額頭的汗,用音調奇怪的英語安慰她:“是路上搶劫的飛車黨,很常見,在偏僻的路上劫路過的車子。一般不會謀財害命,不過……”


    他偷偷瞄了眼紀千羽的臉,幹幹地笑了兩聲:“還是別讓她們追上的好。”


    這片土地上允許私人佩槍,治安之混亂可見一斑,或許每分每秒都在發生著犯罪,搶劫或許隻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種,她們在來之前已經做好了準備。伊莉絲臉色緊繃,聽到司機的描述後知曉不會危及性命,多少放鬆了一些。利亞的臉色卻依然非常難看,他從後視鏡向後麵仔細看了好一會兒,冷冷地問:“這種級別的小嘍囉會佩有正規槍/支嗎?”


    司機搖頭:“肯定不會,一般他們用的都是手工步/槍,正規槍/支非常昂貴,能買得起的那種人都不會來街邊無目的的打劫……怎麽,他們有正規槍嗎?!”


    司機麵色大變,蒼白著臉向後麵看了一眼,腳緊踩著油門不敢放開,方向盤幾乎打到了底。利亞麵色凝重地點點頭,將兩支槍和兩套防彈衣遞到後排座位。


    “穿上拿好,不要把頭伸出窗外。”


    在槍支管理極度混亂的國家,隻要有錢,這種東西很容易買。她們入境後馬上將這些東西準備齊全,以防萬一,沒想到現在真的派上了用場。伊莉絲深吸口氣,剛剛放下的心似乎又提了起來,麵色凝重地拿起槍,穿好防彈衣,抿著唇一言不發。紀千羽從剛才起微冷的麵色就沒有任何變化,如今也隻是深深地看了利亞一眼,默不作聲地穿好。


    利亞拿出槍上膛,定了定神,將槍/口伸出車窗外隨時待命。現在最好的情況是這不過是群順道打劫的飛車黨,這輛汽車將它們遠遠甩開之後,他們就會轉而尋找下一個目標;而最壞的情況就是像現在這樣,對方的摩托車性能極佳,在汽車的全力行駛中,雙方距離依然不斷縮短。而在進入槍/支射程的那一刻,每一輛摩托車上,都有一個人朝他們舉起了槍。


    利亞重重地唿出一口氣,雙方在司機慘白的麵色中,先後按下了扳機。


    在這個國家來說,這是輛相當不錯的汽車。他們一行人奔赴異國他鄉,身無長物,唯一不缺的就是錢,待遇方麵一直沒有虧待自己。得益於當地糟糕的治安,這輛車上安了防/彈玻璃和防彈輪胎,如果不被近身,一定程度上可以保證她們的安全。紀千羽迴頭看了眼漸漸拉近的車隊,朝利亞說了三個字。


    “射車胎。”


    利亞微微一怔,向她投去了短暫的一瞥,眼中的震驚於複雜一閃而過,默默地依言開槍專射輪胎。伊莉絲先是一愣,而後讚同地點了點頭,朝紀千羽投去驚喜的一瞥。紀千羽將視線從利亞身上收迴,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問一旁手抖個不停的司機:“沒經過訓練的話,這麽遠的距離能幫得上忙嗎?”


    “射車胎?”車老板問,篤定地搖了搖頭,“新手肯定不行。”


    那就算了。紀千羽將槍放在膝蓋上,伸出手拍了拍車老板的背:“利亞隻顧得上一邊,麻煩盡量往另一側開,將所有車都納進槍/擊範圍,麻煩了。”


    什麽叫新手肯定不行,奧地利也是禁/槍的,但看利亞不還挺有模有樣的嗎?伊莉絲能聽懂英語,聞言看了看司機,又看了看後方的戰況。利亞的槍/法頗為生疏,射偏率也很高,但好歹初見成效,兩輛汽車的輪胎被他紮爆,轉瞬間便被遠遠甩在了後頭。


    隻是窮追不舍跟上來的摩托車越發多了,十來個黑洞洞的槍/口朝汽車冷冰冰地樹了起來。火力極為密集,好在對方的技術似乎比利亞還要慘不忍睹,可能是不適應正規槍的後座力,十槍裏有七槍射空,車身暫時沒有射穿,大抵還能頂上一會兒。但利亞一個人的火力組不成強效的封鎖線,車與車間的距離不斷拉近,伊莉絲和紀千羽迴過頭,從後座玻璃裏向外看,已經能看見對方獰笑著的臉。


    “我有點頂不住了……”敵眾我寡,躲閃不及。一顆子彈射中了利亞的右胳膊,他悶哼了一聲,不得已將疼到痙攣的右胳膊收迴,從雙手持槍變為單手持槍,吃力地看了紀千羽一眼,朝司機快速地說:“他們可能知道了我們要去的目的地,向另一個方向開!”


    “不行啊!你們要去的是市中心,另一個方向是治安混亂的貧民窟,那裏更加……”司機打了個寒顫,猛地搖頭拒絕。利亞咬著牙說:“反正不會比現在更遭,聽我的話!”


    “可是……”


    “聽他的話。”紀千羽打斷司機的猶豫,朝後方冷靜地看了一會兒,突然將自己一側的車窗玻璃降下來一點。伊莉絲和利亞阻攔不急,看見紀千羽栗色的長發放出窗外,發絲在空中狂亂地飛舞,提氣大聲喝道:“誰雇你們來的,隻要你們現在折返,我付雙倍酬勞!”


    在她發絲飄出車窗的一瞬間,後麵的人顯然也發現了這個新情況。沒人對紀千羽的話有所迴應,火力卻真真切切地減輕了片刻。摩托車上的幾個小頭目相互對看數秒,隨即又獰笑著衝了上來,高聲迴答她:“等我們抓到你之後,再來聽你的條件!”


    麵對這樣的條件依然沒有馬上倒戈,看來一是雇傭方頗懂江湖規矩,他們的傭金估計已經到手了一半;二是狡猾且貪婪,不光沒法用談判的形式轉危為安,從車裏直接撒錢出去,讓他們折返的想法也不切實際。紀千羽將隨身帶的背包扔到一邊,司機從剛才起已經聽他們的話,開往了混亂的貧民窟,車在公路上疾馳而過,沿路塵土飛揚。


    槍聲如影隨形地跟在後麵,不知道開了多久,利亞的左手上又中了兩槍,他們的子彈也已經盡數打光。沿路漸漸能看到一兩個衣衫襤褸表情木然的難民,汽車無法像無人時般全力前進,靈活的摩托車速度卻沒有受太大的影響。此時她們身後還跟著四五輛摩托車,距離越來越近,槍聲造成了沿路恐慌。沒了子彈的利亞焦急地看著前方,忽而神色一呆。紀千羽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摩挲片刻,終於在此時撥打了一個號碼。


    電話幾乎是被立刻揭起,路加的聲音傳過來,紀千羽平靜地笑笑,淡淡地說:“我可能要死在這裏,迴不去了,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怎麽了姐姐?”路加問,聲音裏似乎有一絲驚訝,“你要堅持住,願上帝保佑你。”


    “跟上帝不熟,怕是沒法得他眷顧。”紀千羽抬手揉了揉眉心,放下手時看著遠方公路上停成一排攔住路的機車,無聲地垂下眸,“好歹算是姐弟一場,姐姐臨死前,弟弟想做什麽,就趕快做吧。”


    “也好。“停頓片刻後,路加的聲音極盡溫柔地傳來,“姐姐,現在我高興的想唱歌,唱給你聽好了。”


    不等紀千羽迴答,路加就真的在電話那頭唱起了歌。是首極為靜謐安詳的聖誕讚美詩,他唱得心平氣和,幹淨聖潔,像是一首挽歌,每一個音符都精挑細琢。車已經靠近了攔路的機車,被迫停下,後方追兵迅速地趕上來,前方機車上的人也隨即掏出了槍——


    紀千羽慢慢地笑了,越笑越大聲。電話對麵的歌聲戛然而止,紀千羽辛苦地止住笑聲,開口時聲音依然帶著數不清的灑脫與愉悅。


    “謝謝你,路加。”她說,臉上泛出淺淺的酒窩,“聽到你的歌聲之後,突然就覺得自己死不了了。你放心,在沒把你送進地獄之前,我怎麽舍得死呢?”


    “你……”路加張了張口,紀千羽掛斷電話,司機的手還放在方向盤上,幾乎是目瞪口呆地看著外麵的子彈來往,以車為中心,兩派人馬打成一團。


    “這、這是……”車老板努力地辨認了一下前麵的機車黨,突然一拍大腿,“這些人的標誌好像是我們當地一個頗有名的……”


    “黑/幫?”紀千羽問,車老板震驚地看她一眼,猶猶豫豫地點了點頭。紀千羽靠迴靠背上笑著開口,聲音裏聽不出別的情緒。


    “這救兵總算是來得及時,不然隻能給我們收屍了。這次你做得很好,記你一功,利亞。”


    “大小姐,我……”知道了她已經洞察一切,利亞神色複雜地看著她,張了張口,卻沒能說出來隻字片語。


    “路加的這次事情策劃得不夠縝密,畢竟在南亞沒什麽勢力,要是這次去南美,估計我就要死得透透的了。不過這次說來也算有點兇險,畢竟我身邊可沒什麽能和南亞黑/幫扯上關係的人,隻有去年認識的一個倒賣軍/火的,好像勉強能扯上點關係。”紀千羽淡淡地笑著,抬起頭蓋住眼睛,語氣已經頗為篤定。


    “利亞。”她說,“你是紀秋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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