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開了口,麵前的男人亦是用微微沙啞的聲音迴了她一句,“你似乎一點也不吃驚約你的人是我。”


    阿諾忒微微喊了頷首,“人的驚奇來源於意想不到,既然這樣我為什麽要吃驚呢?”


    “你我都清楚死在洛蕾萊手下的人絕對不止韋斯萊,但是在那封信裏被提到的,卻隻有這一人。


    顯而易見,得知真相以後你隻關注到了你的女兒,其餘的人被你選擇性的忽略了,所以那時候我就猜到了,發信給我的人,應該是你。”


    是的,她早就有很強的預感,約見她的人,是福諾迪斯。


    而相比起許多天前見麵時候的誌得意滿,衣裝整齊誇誇其談,此刻的他看起來就要不修邊幅的多了。他原本修整地平齊的胡子如今像雜草一樣生長的意外茂盛,它們錯落地紮在他的下巴上,讓他顯得分外憔悴。


    他的黑眼圈很重,大概是許多個夜晚不曾睡好了,那雙原本晶亮的灰藍色眼眸中如今布滿了血絲,他看起來困頓的似乎下一秒就能倒下再也不起,卻偏偏強撐著,露出威嚇的模樣。


    “既然知道是我,你還敢來赴約,你就不怕我殺了你?”男人的口氣因為這些日子都不曾好好休息顯得有些飄忽,但語調裏的惡意,卻沒有因為他身體的虛弱而有半分的減少。


    “沒辦法啊,”女孩聳聳肩,“你用了洛蕾萊的名字,我總要看看是誰這麽大膽,敢用她的名義來約我見麵吧?”


    在那卷錄像被翻出來以後,警署就深入了調查,一番取證之後洛蕾萊就被確立為了莫提斯,奧斯幾人之死的真正兇手。


    但是因為她突如其來的死訊,還有弗洛麗的堅持,阿諾忒的從中疏導,是以普通民眾的層麵並不知道她做下的這些事,隻知道她是在家中的時候出了意外,從而身亡。


    這樣的借口一聽就是假話,但這卻是警方最大的讓步了,是以得出了這樣的結論後,雙方都各退讓了一步,維持住了表麵的平衡。


    但這顯然是讓某些人極度不滿的平衡。


    這之中最為悲痛最為不快的,當屬福諾迪斯。


    女兒韋斯萊是他的全部,但他的全世界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從他的生命裏消散了——他本以為他可以一直守著純稚的女兒,直到她一點點了解外麵的世界,若是她害怕,他就守著她一輩子,不讓她感受到這個世界的肮髒汙穢,若是她勇於推開那扇窗,那他就做她永遠的護衛者,他會為她找到愛她的人,然後壓抑住自己的心思,用最真誠的意願,注視著女兒的笑容。


    即便那笑容出現的時候,她在別人的懷裏。


    可是他還沒來得及等他親愛的韋斯萊做出選擇,他珍愛的女兒就陷入了永恆的長眠。


    他的女孩最喜歡的小提琴被人用暴力的方式鑲嵌進了她的身體,人體最脆弱的地方被冰冷的琴身琴弦填滿,這樣冷酷的填充方式讓她看起來像一個藝術品像一個雕塑,最重要的是,像一樣東西。


    而不是像一個人。


    所以女兒死去的時候他有多少悲傷,得知真相的時候他就有多少憤恨。


    那一段時間的每一夜他都會在半夜醒來,他不敢拉開窗簾,怕看見窗外的路燈質問的燈光,所以每次睜眼的時候世界都是全黑的,月光被烏雲遮住,就像他永遠見不到光亮的心情。


    然後他會坐在凳子上,在這一片寂靜裏發呆,腦海裏會不由自主地一遍遍迴放著女兒死去時候的樣子,會忍不住去猜測此刻她是害怕地在哭泣呢,還是因為恐懼已經昏迷。


    可即便那樣兇手依然不放過她,她趁著她暈過去無法反抗,用刀褻瀆了她潔白的身體。


    他病態又自虐地用這樣的幻想折磨自己,所以每當想到鋒利的刀一點點割開少女潔白姣好的胸膛,嫩白色的皮膚被血紅色浸染,他的眼眶就不由得變得通紅,有無邊的痛意和愧疚開始撞擊他的心髒,讓他無法掙紮,幾乎要窒息。


    他痛恨著,卻無法掙脫。


    “這是我的錯,是我沒有保護好韋斯萊。”


    在他身邊的時候總是能這樣一遍又一遍地聽到他的自責,想著如果沒有聽任韋斯萊和工作人員離開,他或許就不會失去他的珍寶。


    明明那時候,她隻是說要上個廁所,而他也不過是隨手拉了一個工作人員讓對方幫忙帶路,他甚至還目送著她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視線裏,想著要把她介紹給他的朋友弗洛麗——也是從那天的死訊開始,他懷疑起了身邊的每一個人。


    他看著誰都像是要帶走她的女孩,心中對周圍的每一個人都帶著滿滿的惡意,但他偏偏又覺得隻要他防備住了,他的女兒就會永遠陪著他——他幻想著他的女兒還陪在她的身邊,固執地不肯承認韋斯萊已經死去這個消息,直到這個妄想被人無情地打破,不留一點情麵。


    那天他收到了簡訊,那是一段視頻。


    視頻裏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個赤身*的少女,他認識這個人,弗洛麗的得意門生洛蕾萊,因為看著場景像是在家裏,他隻以為對方是暴,露癖——畢竟有些人的確有這樣特殊的愛好,但他和對方又沒什麽親密的關係,並不也不需要在意這些東西。


    他想著還是趁著等會出門的時候把這份東西轉交給弗洛麗處理好了——那個可憐的女孩已經死了,偏偏還有些人滿懷惡意不肯放過對方的聲名。


    他雖悲痛的恨不得報世,但纏繞了他半輩子的道德觀與價值觀一直束縛著他。


    隻是他還沒來得及關掉視頻,他伸出的手就在半空中頓住了。


    他看到了阿諾忒。


    被粗壯的繩子綁在凳子上的,動彈不得的阿諾忒。


    而少女洛蕾萊的手中是鋒利的匕首,她笑得詭異,帶著病態而愛戀的眼神,讓作為觀看者的他的心中都不由得一陣陣發麻。


    懷著一種詭異的心情,他繼續看了下去這個視頻。


    不多時,凳子上的少女就醒來了,她一點都不驚慌的樣子,甚至還有閑心勸洛蕾萊迴頭是岸。


    隻是她的口氣略微奇怪,福諾迪斯揣摩了好一會兒,總覺得她像是預先知道了一些他不知道的消息。


    豪門秘事,平凡人知道的越少越好。


    不要聽下去。


    他仿佛聽見他的直覺揪著他的衣領靠在他的耳邊不停地低聲重複。


    可是他依然聽下去了。


    直到他聽到了關於韋斯萊的東西。


    雖然沒有確切的名字,可在那場音樂會上死掉的人,就隻有他的韋斯萊!


    洛蕾萊是兇手。


    她是兇手!


    這四個字像是刷屏一樣占滿了他的內心,他完全分不出思考的心力,隻有報仇勢如破竹般占據了她全部的思緒,可他還沒來得及籌劃如何報複,對方就在無聲無息間死去。


    誰都無法明白他聽到洛蕾萊的死訊的時候那種崩潰的心情。


    想感到快樂,卻又聽不到快樂的聲音。


    他應該高興吧,兇手已經死了,他再不用想著怎樣為他的女兒報仇了,他再不用每天對著女兒的黑白照片內心焦灼然後倒計時數著放假的具體日子還有多少——


    不,他不高興!


    他甚至感到哀傷憤怒,並且沉浸在這樣的情緒裏完全無法自拔。


    奧斯,莫提斯幾人不說,但偏偏就連他的韋斯萊的死,都被判定成了按後處置的謀殺案。


    福諾迪斯再清楚不過官方的尿性。


    這樣的言論幾乎就意味著這起案子被擱置了,接下來的日子他們隻會用擦邊球一樣的話語應付著那些渴望知道真相的民眾,然後他再也沒辦法看到她的女兒的死被沉冤得雪,他隻能把真相埋在心裏,然後看著人民提起那位真正的兇手的時候,感慨一句天妒英才。


    怎麽可以……怎麽可以!


    明明他的女兒比那家夥要優秀的多,為何那家夥都可以在死後得到大家的感慨,他的女兒就隻能得到一句可憐的同情!


    幾乎是在那一瞬間他就確認了要報複的想法。


    而報複誰?


    洛蕾萊已經死了,再報複她不再有意義。


    躺在墳墓的骨灰盒裏再也不會醒來的她,難道還會因為他的報複而感到憤怒麽?


    他是個絕對的無神論者,所以他自然不會做出這樣浪費時間浪費精力的傻事。


    而經過一通篩選過後,他的最終目標定在了阿諾忒身上。


    這個女孩被洛蕾萊深切地愛著的,甚至僅僅隻是因為她分出了一點點關注在韋斯萊的身上,他可憐的女兒就殘忍地遭受了殺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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