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有些橡木味?您還真是別出心裁。”


    阿諾忒抿了一口杯中的酒,稍作誇讚後,這才繼續說起了對方的問題,“而且看您說的,難道我不應該關心她麽?”


    她輕笑了一聲,“從關係上來說,她算得上是我關係最要好的朋友,從身份來說,她是我母親的朋友,弗洛麗老師最得意的學生,我早先就從母親那裏得了令要好好關照她。


    就是再不濟,她還是我們學校的客座教授的弟子,作為學生會的副會長,我有義務保證她的身體與精神安全問題。”


    “倒是在理的迴答,無怪莎士比亞說,要欺騙世人,就得裝出和世人一樣的神情,在眼裏,在手上,在舌尖都要帶著殷勤,看起來像是純潔的花朵,其實是花下盤旋的毒蛇。”漢尼拔的刀叉熟練地切下一塊鵝肝,肉質的嫩香讓它聞起來很是誘人,而他口中念著麥克白中的台詞,神情卻是克製的事不關己。


    感謝她還沒有完全還給老師的記憶,讓她記得這句話是麥克白夫人的台詞。


    評價裏形容這位夫人多說她殘忍無情,在《麥克白》這部悲劇中,人們慣於將麥克白稱作犧牲品,而麥克白夫人是不可抗拒的外力,她是促成悲劇的元兇,是第四個女巫。


    但在阿諾忒看來,麥克白夫人野心勃勃,渴望權利,但在她的冷酷背後也時時流露著女性的溫柔、善良、脆弱和對丈夫無比忠誠的愛情。


    她的本性是善良的,為了丈夫的野心的達成,為了做丈夫的精神支柱,她不得不用殘忍和冷酷來武裝自己,說出一些違背本性的話,做出一些違反本性的事。


    在這場悲劇裏,她本身其實也是受害者,要她讀高中時候老師隨口的一句評價來說,這位悲哀的夫人,也不過是個追求*的殉道者。


    “您在暗示什麽?”


    肉很香沒錯,隻是阿諾忒應了一句夠,忍了忍,終於還是沒忍住稍稍別過了臉。


    她控製不了自己。


    事實上,這些天她隻要一聞到那個味道,她就會想起那天夜裏她聽到的聲音以及腦海中浮現出的逼真的虐殺場景,夥同著她曾經喝過的茶水吃過的食物,那一模一樣的惡心。


    漢尼拔握著酒杯的手一頓,神情卻維持著不變的樣子,“我不過是聽你說洛蕾萊小姐時突然想起罷了。倒是這解釋……為何會選擇這樣看起來更像是書麵論文的迴答,而不是“因為重視這段友情才油然而生的慷慨激昂”的情難自抑?”


    明明是一個問句,卻被對方問出了陳述句的口氣。


    可偏偏對方姿態自然全是她喜歡的樣子,於是在想著借口的阿諾忒心念一轉,突然就放下了手中的刀叉,她托著下巴,烏黑的眼珠子轉了轉,露出一個迴憶的表情,“大概是因為,她算是我少年孤僻又中二的日子裏的第一個朋友吧?”


    雖然是弗洛麗老師的要求。她在心中暗暗補上了後半句。


    “所以心懷感激?”


    “感激麽?”女孩無聲地笑了一下,“不,不算吧。隻是人活著總歸是要提醒自己如何活著如何處事。


    與其說因為洛蕾萊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不敢做出什麽傷害的事,倒不如說她就像是所有束縛著我的東西的標誌,家庭,道德,友情,親情,這些東西時刻提醒著我的為人處世,讓我不得放縱,處處思慮。


    而這時候與我朝夕相處的她就是最好的指向標,她隨時都能提醒我我現在需要承擔著的東西。


    或許我心中對善惡毫無分別,但理智卻能夠為我劃好局限,她就是最明顯的那個圈,所謂的關係,也僅此而已了。”


    說到底,她不過是在用上一世的道德觀最低限度地約束著這一世的她自己。


    漢尼拔:“阿諾忒小姐倒是毫不隱瞞避諱。”


    他顯然有些意料之外阿諾忒的直白。


    女孩麵不改色地接受了這一份誇獎,姿態優雅禮儀完美,“謝謝,隻是恕我冒昧地一問……正餐結束後,我能來些甜點麽?”


    如果無視那些肉食,她可以毫不(替漢尼拔)謙虛的說,他的廚藝屬性大概已經是超越了滿值的存在。


    【大拇指【流口水【好物


    而在對方去準備甜點的這段時間裏,吃飽喝足的少女站直了身子打算四處看看。正處在青年與中年之間的男人的居所並沒有因為缺失女性的存在而顯得淩亂不堪,桌子上的文件堆得雖雜卻不亂,她伸手翻了翻,大多是一些心理學方麵的案例和筆記,她看了幾眼便失了興趣,正當她打算換一個地方繼續探秘的時候,她的視線突然落在了一副藍色的文件夾上。


    說來也是運氣,要知道她會注意到它完全是是因為隱隱透出的那張紙張的材質,不像是普通的a4,似乎要更好一些。


    然後她抽出了這個文件夾。


    文件夾裏是一些畫,多是建築,阿諾忒看得出來場景地基本是在霍普金斯大學,想來是在他做教授的時候留下的手筆。


    他畫的很逼真,建築的棱角分明,細致到磚瓦反爍光的方向的角度都能夠看得分明,隻看著畫,她都能想象出她所熟識的任何一個建築。


    但畢竟隻是一些畫而已,初看還有些驚豔,後來也就平淡了,阿諾忒將抽出的幾張畫放迴去,卻不想指尖劃過的地方,竟然感受到了絲絲的凸起。


    是個暗格。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就用指尖劃拉開了那個口子,並沒有密封的文件夾裏便乖巧地掉出了紙張,她湊過去捏住那紙張的邊角,本是想小心翼翼地抽出的,卻不想身後突然傳來腳步聲,對方雖壓低了聲音,然而沒躲過她的警惕,心慌心虛之下,她一個激靈,瞬間扯的做過用多了力氣。


    一瞬間,除了她手中的那張紙,其餘所有的畫,混雜著那些繪製出的精致建築,全都散落了一地。


    那些畫作層層疊疊地落在地上,燈光雖亮卻隻照得紙張昏黃,而即便這之中絕大多數的畫上都是各式各樣的恢宏的樓宇,那些惟妙惟肖的人體依然用它們的方式掠奪著女孩的視線。


    就說她腳邊落著的那張畫上,背景是一片一望無垠的草地,赤,身,裸,體的少女麵朝天躺著,紅色的血液被黑色的筆觸在她的身上星星點點,點綴出現,而修長的鹿角從她的腹部穿過,她胸口的一片黑暗,仿佛昭示著她已經失去了的肝髒。


    她仿佛一具獻向鹿神的祭品,死態淒慘,卻帶著殘忍的美感。


    切西爾。


    她幾乎是在看到畫的那一瞬間就認出了這個女人的身份。


    但這並不是最讓她驚訝的——因為除了切西爾外,她還看到了洛蕾萊。


    被她巧合地握在手上的畫上的少女,正是洛蕾萊。


    而下一秒她的身體反應讓她瞬間蹲下閃開了來自身後的烈風,男人的手臂從她彎下的腰上劃過,她感受到了那陣涼意,而下一秒她已經向前一撲,接著一個轉身,握著畫站定在漢尼拔的麵前。


    “漢尼拔先生的畫技真是不錯。”


    她揮了揮手上的畫作,朝著麵色未有多少改變但明顯已經動了殺意的男人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洛蕾萊的尺寸畫的也非常精準……”她嘖嘖了兩聲,然後將畫轉過來麵對著男人,“隻是這死法,怎麽和你之前畫的那些不太一樣?”


    畫上的少女身穿盛裝,她麵露瘋狂與義無反顧,像是要刺殺秦王的刺客,她手上是鋒利的匕首,而手臂高舉著,像是下一秒就要落在身上。


    隻是這一切,都被她脖子上重重的痕跡給抹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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