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話長,”小女人作家挪挪屁股,換了一個坐姿,“我與她本來並不認識,兩年前一個夜晚,我的一個朋友駕著敞篷車帶我上街兜風,我們沿著五一大道向西行,也怪我那天夜裏太興奮,一路纏著朋友鬧,老是幹擾他開車。朋友開車一向十分小心,從不開快車,是我一個勁兒催他快快快,我喜歡開快車的感覺,喜歡唿啦啦的風吹亂我們的頭發,我覺得他的長發在風中就像駿馬奔騰飄起的鬃毛 ,我雙手托著他的‘鬃毛’笑笑哈哈,誰知車吱的打了一個‘趔趄’,我沒有係安全帶,頭差點兒撞到前麵的擋風玻璃。朋友緊急刹車,一個翻越路邊欄杆橫穿車道的女人倒在血泊中不省人事。我們連忙下車,我嚇壞了,揪著朋友的衣襟想看又不敢看。過路的行人隔著欄杆張望,人越來越多,這時警察還沒趕到,朋友叫我留下等警察,然後抱她上車,送醫院救人,她便是後來成為了我的好朋友的任希。

    “謝天謝地,經過搶救,任希撿迴了一條性命,但脾髒因破裂大出血被切除,兩條腿骨折,右腿開始麻痹。任希在醫院住了好幾個月,一直要死要活,前兩個月,我和朋友隻要出現在她麵前,不由分說,她便破口大罵,把我們倆罵得狗血淋頭,她邊哭邊罵:‘你們要撞就要把我撞死,現在把我撞成殘廢,不死不活,我往後該怎麽辦,怎麽辦!’我們無可奈何,除了賠錢便是不停地賠罪,讓她罵個夠罵個痛快。也難怪,她丈夫說她是那麽要強的一個人,遇到這種災難,如何逆來順受?但反應如此強烈實屬罕見。

    “有一天晚上,我在醫院陪她,她坐在床頭翻看一本雜誌,我沒話找話,跟她談一部韓國電影《雛菊》——你看過《雛菊》嗎?如果沒看,一定要上網看看,拍得太漂亮了,就是那個‘漂亮寶貝’全智賢主演的,41床推門進來,那女人的丈夫,立刻起身攙扶。我們一般人看見這種場麵隻會說夫妻恩愛,誰知任希放下雜誌對我耳語:‘假,透著他媽的假!’我表示反對,輕輕說:‘這可假不了,患難見真情嘛!在你昏迷不醒的日子,你丈夫目不交睫,不是也日夜伺候你嗎?’‘所以我說假嘛!你看那女的,樣子多討厭多難看,一身幹巴巴的,蠟黃的臉,丈夫圖什麽?你什麽都不懂,以後就會明白,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別看他這會兒大獻殷勤,其實是哄著你呢,天曉得他正在打什麽鬼主意?總之,這男人嘛,就是好色,若是老婆老了,或不中用了,不管過去多麽愛老婆,也不管老婆為他付出了多少,他們說翻臉就翻臉!有一點兒良心的呢,還顧及夫妻一場,孩子可憐,跟你勉強維持這個家;如果良心全喂狗吃了就不好說了,我心中有數,早做好了思想準備,日子實在過不下去,離婚好了,不就是離嗎,有什麽了不起!’”

    我插了一句:“怪不得上次我在她家,她老追問一個問題,她說有男人瘋狂地追求她,她問我,作為一個健全的男人,是否會喜歡像她那樣的殘疾人,當麵問這種問題,你叫我說真話還是說假話?”

    “當然不能說真話,無論如何不能說真話,不過現在不妨說真話,你說說,你會喜歡她嗎?任希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心比天高!”

    “我怎麽會喜歡她!”我又點燃一支煙。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的老婆出了車禍——呸呸呸,你瞧我這張烏鴉嘴,你別生氣,我隻是要你將心比心,你會更疼愛她嗎?”

    “讓我仔細想想,這個嘛,我想,心情應該是複雜多變的,這也是人之常情,最初我肯定會倍加憐愛,好言勸慰,畢竟夫妻一場;可是我不敢保證將來日子長了會不會煩她,而最可怕的是,極有可能,她自己變得不近人情,成天吵吵鬧鬧,無故尋仇覓恨,我的前妻就是這種有心理障礙的人,‘一個單方吃藥——同樣的毛病’!”

    “你和老婆離婚了?我說呢,家裏亂糟糟的,冷鍋冷灶,沒有一點兒女人氣!咳,誰叫我們是知羞不知足的人類,如果是知足不知羞的動物多好,它們離群索居,才耐得寂寞呢!你說怪不怪,世界上的人這麽多,多得人滿為患,但我們還是感到孤獨,對了,你方才說到‘無故尋仇覓恨’,任希真的變成了這麽一個人,你簡直難以想象,不好意思!”小女人作家放下酒杯,站起來,說要去一趟衛生間。

    我覺得有點兒好笑,現在我們津津有味把女殘疾人當作“下酒菜”,而幾個月前當我麵對她時卻恨不得趕緊開溜,我實在看不慣她做作、矯情、吹噓,甚至無中生有,記得我們談話之間,她的一個叫什麽王娭毑的鄰居端著一盤熱氣騰騰的餃子走進來放在餐桌上,她連看都不看一眼,也不表示謝意,老人家看見我,連忙笑道:“你們談,你們談!”王娭毑走後,她撇撇嘴,說:“她老巴結我討好我,想要我做她的兒媳,我才沒看上她的寶貝兒子,高大英俊又如何,便是‘鑽石王老五’我也不稀罕,沒放在眼裏!”

    小女人作家從衛生間迴到客廳一屁股坐下,說:“現在十一點了,你應該上床了吧?”我問:“跟誰上床?應該是睡覺!”“你別心不正往斜想,不上床怎麽睡覺?”“說的也是,”我嬉皮笑臉,“先得上床然後才能睡覺,沒關係,反正明天是星期六不上班,你接著說!”“我說到哪兒了?哦,任希變了一個人,這是她丈夫老張的原話。任希出院的那天,我和朋友開車去接她,我們替她結了帳,老張扶她上車,也許是當著我朋友的麵,她那麽要麵子,打開老張的手,還狠狠瞪了他一眼。這個細節我看在眼裏,自然想起此前她對41床的丈夫嗤之以鼻,罵人家透著假。好心沒好報啊,老張果然不久便嚐到了苦頭,任希鬧著要跟他劈腿!可悲呀,死要麵子活受罪嘛——我這樣說任希似乎很不厚道,這叫害人害己,我由此得出一個教訓,我們做人呀,既要有服善之勇,有時還要有服強之勇。你任希過去是要強,事事不落人後,裏裏外外一把手,可現在出了車禍,不良於行,不服強不行呀!我們本來便是弱女子,上帝派給我們的角色就是柔情似水,寶二爺說女人是水做的骨肉,什麽叫人性?這就叫人性,一定要反女為男,何苦呢,何況你遭了難,夫妻相互扶持,理所當然,要是我,巴不得丈夫幫助!我自然沒得這種福氣,一切全靠自己打理,像我上個禮拜嚴重感冒,發著高燒,整整一天粒米未進,我想,有個男人在身邊多好,幹嗎逞能呢,幹嗎什麽事都要占上風呢?譬如說,任希突然提出要把戶口本上的戶主換成她的姓名,有意義嗎?男主外,女主內,她偏要事必躬親,頂起大半邊天。老張的工資和獎金必須如數上交,少一分,敲丁公。承她開恩,留下了幾個‘小費’,可憐老張舍不得花,積攢下來,那本存折四處躲藏,好像被任希通緝,結果還是被她抓到,硬說是悄悄存私房錢,別有用心!不管老張怎麽解釋,她就是不聽、不信,一口咬定老張外麵有人,氣得老張頓足捶胸,找我訴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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