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善美姐完全失去聯係,不是我沒打電話,而是她根本不接電話,我成了什麽人,連她一個普通的朋友也不如,非愛即恨,當然不是,非愛即什麽?我不知道善美姐把我當做了什麽,我是她的災星,“愛滋病”患者?她拒我於千裏之外,我很生氣!

    麗麗終於開口要離婚,我表示同意,正如她所言,我們倆不愛也親,我飛到長沙與她辦理離婚手續,就像姐弟倆合計處理什麽家務,她流著淚說:“我們的緣分盡了,不能老拖著不辦,你今後有什麽打算?這套房子我會過戶給你,這樣你在長沙也有個落腳地。”“人去房空,”我坐下,“我不要獨守空房!”麗麗的頭靠著我,說:“你還是我的弟弟,可愛的弟弟!”“善美姐也這麽說,當弟弟的真倒黴,我算是看透了姐弟戀,我永遠甭想做一名合格的丈夫,你們隻會拿我開開心,一起過日子嘛,沒門兒!”

    “虧你說得出口,”麗麗拍拍我的臉,“你愛善美姐,我若不依你,算了,不說這個,你這次迴來,得去看看善美姐!咳,可憐呀,她如今大變樣兒了,變得神經兮兮的,不修邊幅,頭發亂得像雞窩草,走路老低著頭,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人家問她話,要問好幾次她才有應答。你肯定料不到,這幾年她發胖了,一臉橫肉,加上個子那麽高,簡直是個龐然大物,粗俗的女人!”

    “麗麗,”我吃了一驚,又瞪了她一眼,“說話這麽刻薄!”“對不起,我傷了你的心,但事實就是如此,關於她,我知之甚少,”麗麗說話變得文縐縐了,“你去問問任希、大姐!我隻在路上見過她幾次,任希和大姐與她仍有來往。另外,我告訴你,漂亮的女人一旦窮愁潦倒,特別招人討厭。你知道飾演電視劇《紅樓夢》中的林黛玉是誰嗎?陳曉旭!那麽嬌美的女孩,得了淋巴癌後樣子可怕極了,因為美醜反差太大,像我這種醜女人、黃臉婆,倒經得老,變化不大。”

    我從甘肅武威啟程返長時就一直念念叨叨善美姐,如果她真像麗麗所說的那樣,叫我情何以堪?短短的四年間,命運把漂亮的善美姐捉弄成一個粗俗的女人,可見人生無常。

    我走進臥室躺下,麗麗在廚房做飯,給我做“最後的晚餐”。麗麗和善美姐,善美姐和麗麗,兩個女人都是我的“姐姐”,風水輪流轉,麗麗現在居高臨下,對她的情敵,既有鄙薄,也有同情,吃飯時,麗麗開始細談善美姐的情況:

    “據任希說,善美姐每天夜裏都要在大發哥的遺像前贖罪,有一次她去看善美姐,看到這樣一個場麵:大發哥的遺像靠牆擺在床上,善美姐跪著說話,說著說著笑了,罵道:‘死鬼,你笑什麽,逗得我也笑了!大發哥,你別得意,你以為我是傻子?你跟大姐根本沒離婚!法院判決你們離婚,可你們沒有去民政部門將紅本本換成藍本本,這算什麽離婚?有人說,你和大姐仍是夫妻,如果大姐起訴你犯重婚罪,看你怎麽辦!大發哥,難怪你對大姐那麽好,你們才是拆不散的姻緣,隻是,我算什麽?我跟了你七年,什麽名分也沒有,你把我玩夠了,幹脆一走了之,落下我們孤兒寡母,我還得伺候你老不死的娘,你的女兒。如今老娘中風癱瘓,喂飯喂水,接屎接尿,擦身換衣,全靠我一人應付,我的前世造了什麽孽,欠了你們什麽?我的命苦呀,有時真恨不得砸碎你這張笑臉,你竟笑得出來!’善美姐罵了一通,接著開始贖罪,‘大發哥,你怎麽了,生氣了?是我不好,不該發脾氣,我有什麽資格發脾氣,我以待罪之身,伺候婆婆,伺候珊珊,應該無怨無悔才是。我不後悔,隻要守著大發哥這張笑臉,我就不怕日子過不下去。爸爸堅忍一輩子,就是我的榜樣!大發哥,我把過去咱們所有的一切,點點滴滴,全存在大腦最保險的位置,想什麽時候迴憶就什麽時候迴憶。大發哥,你還記得我們初次見麵嗎?不對,我們初次見麵天曉得是哪次,你拿個破望遠鏡對著斜對麵三樓看,臭流氓,看我光著身子,看我在浴室洗澡,後來我也拿望遠鏡看你,你卻不脫,一直到那年中秋之夜,你才拿掉那片遮羞的樹葉,我當時想,今晚,我豁出去玩一把,哪怕被你奸殺也心甘情願,可笑你那麽聽話,遵守遊戲規則,老老實實戴上眼罩,你真的沒偷看?死鬼,我問你話呢,你到底偷看了沒有?我就知道你壞透了,不可能不偷看!大發哥,那天晚上你走後,我充滿了罪惡感,如果換上其他男人,我才不會這樣,因為我愛上了你,想嫁給你,所以認真了,所以充滿罪惡感,但如果不是這樣,我們如何結識?我們以罪惡的方式開始了一段愛情,那時,我們多麽開心,像豬一樣幸福,我覺得陽光照亮了我那陰暗潮濕的角落,我成天身輕如燕,快樂如風如雲,恨不得把你關在籠子裏,我害怕你飛走,不得不把大姐弄過來安你的心,可是接著我又做了一件蠢事,接受小彭的愛。小彭是很可愛,招人喜歡,問題是我是大發哥你的人,怎麽能分身給他?大發哥,你老實告訴我,我天天問你,你就是不迴答,今兒我非要你迴答,你真的容忍了小彭不怨我?我不獨愛其愛,你不吃醋,做得到嗎?你是不是別有用心?算了,我不揭你的老底兒,你肯定別有用心,咱們不糾纏這事兒,還說我和小彭,我鬼迷心竅,和他在內蒙古錫林浩特郊外大草原做了對不起你的壞事,後來你死了,我又跟他上了床,我一步錯,步步錯,活該被老天爺懲罰,將我懲罰成這樣,如今我人老珠黃,變成了黃臉婆,我心如止水,你該徹底放心了,死也是你的鬼了!大發哥,我還是無怨無悔,待我養大了珊珊和小發君,他們能自食其力了,老娘也送上了山,我會來找你。我們早已許下諾言,來世我當大爺抖抖威風,你做我的小媳婦,咱們說好了的事情不許反悔,大發哥!’

    “這是任希親眼看到的,”麗麗一邊說話,一邊剔牙,“大姐也看到一次,那是今年五月間,天氣很好,大姐送來一箱蘋果,走進小區,發現善美姐正推著輪椅,陪著婆婆沿著花園石徑散步,大姐心想,婆媳可好了?她準備上前打個招唿,誰知善美姐開始大聲嚷嚷:‘就你囉嗦,什麽事兒都要問個一清二楚,你問這些有什麽意思,連話都聽不明白說不清楚,你別問了,跟你毫無關係!你還是安安心心養病,早點兒站起來,免得我天天做牛做馬,我究竟欠了你們周家什麽,伺候你們老的小的,你還要煩我!’大姐聽到這裏,連忙躲到一棵大樹後,放下蘋果箱,隻見婆婆像個孩子嗚嗚嗚哭了,看樣子很傷心。到底人老了沒有底氣,從前多麽精明厲害的老太太,如今隻有挨訓、哭泣的份兒,大姐為婆婆感到委屈,不過她也知道,善美姐並非不孝順婆婆,而是生活的擔子太重,壓得她實在喘不過氣兒,再加上婆婆嘴多嘴碎,善美姐衝她幾句也難免。事情就是這樣不合理,如果是夫妻,就不怕嘴多嘴碎,他們甚至沒話找話,而婆媳之間,尤其是守寡的媳婦麵對難纏的婆婆,即便是自己的親娘,也不想多說一句話,氣兒不打一處來,可見善美姐惹不得了。令大姐更吃驚的是,老太太哭個不停,善美姐一氣之下丟下輪椅中的婆婆轉身咚咚咚走了。婆婆迴頭看看善美姐的背影不敢哭了,大姐想出來解圍,又怕善美姐怪她多事,善美姐存心整整不知好歹的婆婆。善美姐並沒走遠,坐在附近一個石凳上也哭了,這時鄰居一位大媽過來勸善美姐,善美姐抱怨了幾句,大概氣消了一些,又走迴來,粗魯地推著婆婆,邊推邊罵,推到門口,前仰後合的婆婆被她抱進了屋。

    “還有一件事我也說給你聽,”麗麗起身沏了兩杯茶,“有一段時期,善美姐天天和陳曉搞在一起,不是陳曉來,便是善美姐去。天曉得她們為何那麽起勁,兩個人坐在小區花園的石凳上說悄悄話,笑笑嘻嘻,善美姐有時縮頭縮腦,緊張地迴頭張望,生怕有人聽到她們說了些什麽,還能說什麽,肯定是議論大發哥在床上厲害無比!哈哈,大發哥多麽了不起,死了這麽久,還是她們的最愛,這說明什麽?說明女人是傻子,是死心眼兒,是不可救藥的可憐蟲!我是看透了,男人就沒那麽傻,老婆走了,正好另尋新歡!”

    麗麗這番話有所指,有泄憤之嫌,我沒有招惹她,我想到的是,男人女人其實都很傻,我不禁要問,我們到底是“情為我用”還是“我為情用”?大發哥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善美姐窮追不舍,我呢,同樣中了魔,非善美姐不愛。好了,被大家讚美、謳歌的“忠貞不渝”在我和善美姐心裏打成了死結,如何解開?

    吃過晚飯,刷完碗筷,麗麗迴家去了。月亮走啊我也走,我夢遊般來到了善美姐的住處,善美姐正好從陽台的小門出來,連人帶輪椅把婆婆搬到對麵路燈下,隨後她又進去提出一個木頭腳盆放在路邊,把一大桶泡水的衣服倒入腳盆,接著卷起褲腳,踏入腳盆。她低著頭,若有所思,把裏麵的衣服和泛著泡沫的水踩得唧咕唧咕嘩啦嘩啦,一會兒又手腳並用,翻、扯踩實的衣服。婆婆說:“用洗衣機洗吧,你累垮了,我們怎麽辦?”“洗衣機洗不幹淨,我沒事。”善美姐身著一件黃色的阿迪達斯運動衫,依然年輕美好。她身材高大壯實,兩條腿又粗又長,屁股扭來扭去,臉上還像過去那樣紅撲撲的,但長發已剪成短發,腦後紮了一個翹起的小辮兒,辮梢散開,猶如一朵喇叭花。她終於發現了暗中的我,於是用濕淋淋的手捋捋頭發,露出一個微笑,並朝我擺擺手。婆婆順著善美姐的目光迴頭瞅了我一眼,嚇得險些弄翻輪椅,善美姐連忙走過來摸摸婆婆的頭,然後對我笑道:“卷毛頭,你好嗎?”

    幾隻螢火蟲繞著善美姐飛行,經久不去,畫出一道美麗迷人的光環。

    我愛你,善美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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