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唐魯立真不希望有人進來買東西,打擾他混亂的心思,叫他難以平複自己。可卻偏偏還有人要進來買東西,是一個年輕的女人,她的腳步聲一進來就驚動了他,叫他不能不半抬起眸子,在她講買一瓶醬油時,勉為其難地朝著她微微一笑,然後快步走去給她拿了醬油,並收了她的錢。

    在年輕女顧客離開以後,唐魯立也過了好一會兒之後,才情緒稍微平複了一點兒,籲出了一口悠悠長氣,然後慢慢地迴到椅子前去,頹然無力地坐在那兒,想打開本子寫上幾個字,傾訴傾訴自己此時的抑鬱難受的感情。可他這下的心情實在是太不好,就算是短短的幾個字,他也覺得自己很難想得出比較合適的話兒來寫上去,最後又不能不作罷了。

    唐魯立的人生雖然自己希望能夠實現一些憧憬與追求,但一個意外就斷送了他原來也許可以春寫意花的蔥蘢前途,給他帶來了難以穿透的迷霧和障礙,這叫他的內心受到了很多的折磨和煩惱。但他卻又並不認為自己就是屬於那種最不幸的人,跟許多人相比,他覺得自己也還是有能夠讓自己覺得快樂的地方的,它們支撐著他一直都能在煩惱的人生當中堅持下去。因為他用心打撈過自己的水中月,用手觸摸過自己的鏡中花,即使虛幻一場,最後空可能還是空,但最起碼他追求過、努力過,沒有讓自己虛度時光。

    唐魯立突然接到了曾小麗從深圳寄迴來給他的親筆信,告訴他,她這一段時間在工廠裏做事,總受到一個叫周鴻鍾的廠長的糾纏,十分煩惱。她早已經向周鴻鍾提出過辭職的事情了,可他把她三四個月的工資給扣押著,一直不補給她。她實在無奈,想走又不甘心丟下錢走,就隻好寫信迴來,叫魯立快趕去深圳,幫她一起去把錢給討迴來,然後她就辭工,和他一起迴安都也行,改到別的工廠、公司去做也行。

    “她自己討不到那錢,我去幫她討,又能討得到嗎?”唐魯立對此不能不生出懷疑。

    不過他不管這些,既然曾小麗自己主動給他寄迴信來,讓他曉得了她這下是在深圳的哪間工廠做工,不用撞不到她人了,而且她這是真正把他當成了她的未婚夫,才給他寫來的信,他就算幫不了她把錢給討迴來,他也得到深圳去找她。

    於是唐魯立就收拾了一些簡單的行裝,然後決定從安都坐車下深圳去。

    當日因為他是在下午的時候才收到信,要先趕到市區火車站去,然後再坐火車到深圳去,時間上太過擠逼,太過匆忙,他就沒有趕得那麽匆忙。

    這個晚上,唐魯立在睡著覺以後,做了一個夢,那夢是這樣的:

    唐魯立坐火車從本市市區開向深圳的路上,忽然發現同一節車廂裏出現了一個年輕的姑娘——她正款款地向他走過來。在真實當中,這種車廂裏邊應該是坐滿了人的,可這車廂裏卻除了他們兩個人之外,完全空空如也了。

    不過魯立也並不覺得奇怪,因為夢中什麽情況都是會發生的,這樣他就向她打量過去,開始還覺得不認識她,因為她兩頰有幾星雀斑,眼圈有幾分暗淡,不施粉黛,缺少魅力。但看著看著,他就逐漸看出她原來就是曾小麗,模樣也變得比之前好看一些了!

    “嗬,你原來在這兒啊?!”魯立笑著向她打招唿道。

    “是啊,你接到了我的信嗎?”她嫵媚地歪起頭向他反問。

    “對,我接到你的信才來找你的!”他高聲迴答,臉上帶著溫暖,心中帶著千迴百轉的絲絲甜蜜,一邊說,一邊就伸出雙臂向她擁抱過去。

    可她並沒有順應他,而是向後一退,豎起食指在胸前緩緩地搖了搖,然後說:“不要抱,沒意思。”

    “真的沒意思嗎?”唐魯立有些失望,輕聲責問。

    “對,是沒意思。”曾小麗笑,很神秘似的笑,笑著她又說,“那麽沒意思,你講你抱我,何必呢?”

    聽她這樣說,魯立覺得確實如此,就沒有強行去硬擁抱她了,隻垂下頭暗暗地歎氣。

    第二日早上,唐魯立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時間已到快八點鍾的時分了。雖然夢是虛幻的,遠不能跟現實生活劃等號。可他迴想起自己前一晚所做過的那夢,卻多少生出一點兒空落和茫然的感情來:他不曉得自己去深圳見曾小麗,她會不會給他寫來信,一見他又對他冷淡。

    不過雖然這樣,因為曾小麗給他寫來了信,而他又是那麽渴望快些去看見她,因此他就不管夢做得怎麽樣,也還是帶上自己的行李和一點兒錢,先在安都汽車站坐車到市區。花了一個多小時到了市區後,馬上就買火車票,想買最快的,可售票員說最快的也要到下午一點多鍾。他沒辦法,也隻能買了這趟車的車票,到一點多鍾時再從本市火車站坐車到深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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