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自己不是親身受著苦的時候,容易產生不切實際的幻想,而在親身受著苦的時候,則能設身處地把事情想得更符合現實,少許多浪漫和脫離實際的幻想。

    這會兒唐魯立在沙石公路上走著,走不遠的路手臂就開始酸累了,雙肩勒痛了,難以再支持的時候,就要把手上提著的那兩個包放下地去,站在路邊休息一下。

    路上過往的車輛不多,隔上十來二十分鍾才有一輛開過去。

    唐魯立從以前別人的口中,曉得童彩雪的父母是政府單位的幹部,日子是比他屋家好過很多的。這時他就想:“我愛上她,這是不是太胡思亂想,自作多情了?要是以後她跟我一起過日子,也象我這樣走路迴家,走路去縣城,一年到頭都隻能在黃蓮樹下彈琴,苦中求樂,她受得了嗎?”

    這肯定是很難的,不切實際的。

    不過唐魯立跟著就自己給自己辯護說:“我不會老那麽糟的吧?這下我還讀書,賺不了錢,所以我老要走路來,走路去。要是以後我不讀書了,有了工作了,那我還要再走路嗎?再講吧,要是童彩雪真的喜歡我,愛我的話,她怎麽會計較跟我老走路來,走路去呢?”

    和唐魯立一起步行迴家的學生也有三幾個,不過都不是他認識的,而且那些人一般走上三五公裏或者十公裏八公裏就到家了,隻有他一個人走得最遠,而且又是帶著許多東西、東西又挺重的情況下走的,停停走走,多耗了不少時間。

    因為這樣的原因,唐魯立就走了有四個多小時,才到達了安都公社。這時他的雙臂酸累得不行,雙腿也疲乏得不行了。

    唐魯立的家在安都公社辦的原工程隊的舊平房裏。

    唐父曾經是那原公社工程隊的一名老磚工,幹了二十來年,結果這下國家開始搞改革開放,私營企業蓬勃發展,各方麵都比許多國營、集體企業搞得更活,收益更好,就叫那工程隊迅速地維持不下去了,在一年前終於解散,使唐父這樣一個正當年富力強的磚工也無事可做了,於是他在原工程隊麵街的一排平房裏租了一間屋子開河粉店。

    這個時候唐魯立既可以先迴家去,也可以去他阿爸開的河粉店裏。不過他先選擇迴家去。迴家應該會有他殘疾的阿姐唐魯花在家,他的阿媽也可能在家,但他這下想快些把自己從學校裏帶迴來的三大捆行李特別是塞了重重的課本的行李放迴家去,不然帶到米粉店去會叫他多受一些罪。

    叫唐魯立想不到的是,他剛迴到自

    己家低矮的平房時,發現一個大鐵鎖鎖在了自己家的門上:這說明,這個時候家裏的所有人都出去了。

    好在他也是有一根家裏進門的鑰匙的,就自己開了鎖把東西放進去,然後去自家的河粉店。

    這個時候唐父唐母都在河粉店裏,正在那兒搞著清潔衛生。

    唐家的河粉店裏賣的河粉,是自己做的,用原始的磨盤來做,原料是大米,將米洗淨後磨成粉,加水調製成糊狀,上籠蒸製成片狀,冷卻後劃成條狀即成。因為是手工製成的河粉,色很白,保持很好的大米的本色。

    這河粉店租用的是已經很陳舊的破平房,雖然沒有到四處漏風的地步,但也是接近於危房了的。在這樣的舊平房裏邊,也沒有搞一點兒裝修,窗台、牆壁的塵埃油濘黑厚,連磨盤、擺放河粉盤的兩張桌子和兩張椅子,也全都很發黑、很陳舊了。

    唐家人從來都沒有去請人給這鋪麵搞過一次裝修,唐父自己是做磚工的,會搞泥水活,他也沒心思去給自己“裝修”一下,因為賣河粉利潤太低,賺不到什麽錢,能夠勉強養活一家四口就算不錯了,他們拿不出錢去買材料迴來搞裝修,也難以向人借錢去搞裝修。

    唐魯立走來這兒,進門時看著河粉鋪裏的陳舊、發黑,覺得它跟本鎮的大部分鋪麵房都比不上,更莫講是縣城裏的鋪麵房了。

    不過他不會向父母講什麽不好聽的話兒。

    爸媽都是從來沒有讀過書的人,鬥大的字不識半升,肯定沒有把生意做大的“雄心壯誌”,借不到錢開個雜貨店,能夠盡自己最大的能力繼續開著這河粉店,叫一家四口不用挨餓,也是很了不起了。

    “魯立,你放假迴來了啊?”

    唐母在兒子剛剛閃現在門前的時候就看見了他,停下她拿黑毛巾抹著桌子的手,向他詢問。

    “是,放假了,今日放假。”唐魯立迴答,眼睛不自覺地給屋內的一道光線所吸引,它透過漏雨的瓦縫,紮眼地刺進了屋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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