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了半個多小時。薑昀祺吃完抱膝坐裴轍身邊。裴轍吃得又快又利落,一邊讓薑昀祺說隊裏的事給他聽,薑昀祺就很認真地和裴轍說。這樣其實是有效果的。注意力一點點被轉移,像是在一片廣闊荒蕪的廢墟上種下新的痕跡,無論如何,都與之前不一樣。吃完飯吃藥,一次吃的膠囊藥片加起來足足有二十多粒,大小不一,顏色也多種,薑昀祺攤在手心數著分批吃。之前開啟的話題沒說完,吃藥的時候薑昀祺還在說,有點說到興頭上的意思,但裴轍卻有些沉默,給薑昀祺倒水,注視他仰頭吞咽。好像又迴到九年多前,薑昀祺還沒出院,每日打針掛水吃藥,帶唿吸輔助器,比現在還要瘦。那時候年紀又小,看起來就更脆弱了。藥物有安眠功效,很快薑昀祺就困得直點頭。裴轍把人抱進自己房間,薑昀祺看上去和平常無異,睜開眼和裴轍說晚安,閉上眼乖巧又安靜。一整天似乎到這時才算結束。從見到薑昀祺那刻就不斷掀湧的刺骨疼痛、悲傷與無力,在薑昀祺鼻息微重陷入沉睡的刹那,通通朝裴轍襲來,瞬間傷筋動骨,寸步難移。很久,裴轍坐床邊看著薑昀祺,什麽神情也沒有,情緒收斂到極致,但越是收斂,心口的裂縫就大,最後,深淵一樣的裂口橫亙在心上。差不多過了一個小時,裴轍起身去客廳,一坐又是好幾小時。從來都是擺設的煙灰缸難得被堆得滿出來。裴轍不是不抽煙,隻是抽得少。他這個職位,總有被人敬煙敬酒的時候,不像溫應堯遊刃有餘八麵玲瓏。裴轍不大吃這套,久而久之,也沒人敢在他麵前亂來。後來有了薑昀祺,薑昀祺肺不好,抽煙更是一次沒有。不喝酒倒是因為酒量確實不行,加上喝酒誤事。不過生活習慣方麵,裴轍一直自律。部分是部隊養成的習慣,但大部分,是從小性格使然。他的人生本就比別人缺少一些,缺少帶來清醒與自知,裴轍比多數人目標明確,行動果決——他沒有猶豫的成本,也沒有犯錯誤的退路。抽煙單純提神。手機響的時候,裴轍起身去了書房,和同事視頻會議,跟進談判議程,結束後按部就班地撰寫述職報告,思路一如既往清晰,甚至比平常更冷靜客觀。處理完已經是後半夜。六個小時時差外,最後一場會議圓滿結束。身上煙味太重,裴轍沒有進房間,去薑昀祺房間的浴室衝了個澡。在薑昀祺身邊躺下的時候,薑昀祺沒動,這次換的藥似乎藥效過於強勁,薑昀祺睡得無知無覺。裴轍將人摟進懷裏,低頭吻了吻薑昀祺額頭,這個時候溫度還是正常的。早上八點多,裴轍起床準備早餐。薑昀祺側身睡在最裏麵,格外寧靜,裴轍伸手觸摸薑昀祺臉頰,覺得有些熱,但沒有多想,以為是空調關了的緣故。而且,正式入夏,早晨氣溫升得格外快。九點,裴轍進臥室看薑昀祺,薑昀祺還是睡得一動不動。裴轍沒有立即察覺不對勁,畢竟薑昀祺這段時間睡眠太差,多睡一會也好。隻是睡姿還和早晨一樣,裴轍走到薑昀祺那側彎身查看,下一秒就發現薑昀祺發燒了。這次的燒似乎和以往不一樣,沒有咳嗽,也沒有高溫,持續性的低燒,薑昀祺幾乎陷入昏迷。裴轍直接把人帶去了省人醫。裴玥八點上班。藥劑科每天早上都有例會,長則一個小時,短就十幾分鍾。今天是周一,會尤其長。門診藥房、急診藥房、中藥房、西藥房還有藥庫值班輪崗的小護士們要分配新一周排班表,人雜事情多,裴玥一直忙到十點,才知道裴轍帶薑昀祺來了。還是聞措打電話告訴她的,說薑昀祺藥物不耐導致發燒,正在病房掛水,他早上查房正好遇到。“……不嚴重。再掛一瓶估計就退了,你別急。”電話那頭聞措還有手術要準備,語氣匆匆:“你忙完再去。中午給他們帶個飯。我看昀祺瘦了好多,得好好補補——”裴玥已經朝電梯方向走:“知道了。”單人病房在十樓,裴玥到的時候,走廊安安靜靜,聞措發來的房間號就在右手邊第六間。裴玥握住門把手,朝門上小窗戶看了眼。裴轍坐薑昀祺身邊,薑昀祺似乎清醒了,又似乎沒有,張開眼迷迷糊糊看到裴轍,沒兩秒就哭了。裴玥瞧著心疼,正準備按下把手進去,透過窗口的最後一眼——裴玥看見裴轍低頭親吻薑昀祺。薑昀祺立即伸出手去摟裴轍脖頸。蒼白手背還紮著輸液針,裴轍小心拿下包攏在掌心。第191章 裴玥姐姐周一上午十點,天氣預報說的特大暴雨還沒來,日光依舊明燦耀眼,積雲浮動,隻帶來短暫陰沉。病房裏窗簾半拉,灼熱日頭阻隔在床尾到對麵牆壁一段,裴轍坐床邊,傾身安撫顫抖哭泣的薑昀祺,手掌貼著薑昀祺臉頰,拇指指腹細致抹去眼淚,很久沒有放開。薑昀祺哭了會就不哭了,眼睛沒好好睜開過,夢魘似的,一手揪緊裴轍襯衣領口,埋進裴轍頸項抽噎。貼著臉頰的手掌往上撫摸薑昀祺頭發,裴轍低頭吻薑昀祺一側露出來的額角。薑昀祺頓住不動,幾秒後從裴轍頸窩轉過來望住裴轍。兩人無聲對視。忽然,裴轍說了句什麽,薑昀祺仰頭就去親裴轍。裴轍嘴角弧度幾不可見,眼神無比溫柔,寬闊手掌包裹薑昀祺後腦,同他接吻。視線、動作、流露出的感情裏隻有彼此,也隻和彼此相關,親密得根本融不進第三個人。裴玥想,遊樂園那次,她見到過這樣的親密。那時她以為,是薑昀祺太依賴裴轍。現在看來,並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