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轍覺得這不是說話的好地方。況且,再待下去,他火氣就撩到喉嚨口了!“迴去。”裴轍一把拉起薑昀祺。凍久了,腳下僵硬,薑昀祺被拉得猝不及防,身子微微後傾。裴轍以為他不願意,要躲,頓時沒了耐性,深吸口氣,給自己灌了一腦袋寒氣勉強冷靜,開口卻不如往常那樣溫和,陰沉道:“動什麽!”薑昀祺抬頭眼巴巴瞧他。長久朝夕的相處,即使迴憶再突然再難以接受,一時也改變不了薑昀祺下意識的依賴和被冤枉時的委屈,嗓音比自己更誠實,幾聲又矮又低:“沒動……腿僵了……”這無意之間就是火上澆油。裴轍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這麽氣急敗壞,也沒想到自己會對薑昀祺冷笑,但他真的冷笑了。在將人打橫抱起的下一秒,裴轍衝著懷裏被嚇到的薑昀祺短促冷笑兩聲,語氣嘲諷:“真出息了。年紀不大、單詞還沒背全,離家出走倒熟練。要是宋姨沒聽到關門聲怎麽辦?要是凍死在外麵怎麽辦?能耐不小!幾年書讀到哪裏去了?!一句話不說就走?你當我家是什麽?不想去你裴玥姐那——我看你也不想待這裏。”“薑昀祺,你可真讓我長了見識。”薑昀祺縮著身子聽訓,閉著眼睛不敢看裴轍,隻聽了開頭兩句,眼淚就嘩嘩往下掉。這會掉眼淚也是純屬以往被訓和被叫“薑昀祺”全名的習慣反應。裴轍見他還會哭,急躁火氣壓下,倒稍微放了心。這還是他第一次從頭將人數落到尾。連單詞成績都出來了,可見氣得不輕。一進門就被宋姨摟住,又是心肝又是寶貝,就是沒提裴轍出門那會的猜測。眼淚掉了會就不掉了。宋姨摟著薑昀祺進房間,帶著他全程無視一臉罕見兇煞模樣的裴轍——好幾次還擋住了薑昀祺戰戰兢兢去看裴轍的目光。臥室門最後還被宋姨從裏麵反鎖了。寒冬臘月,裴轍當麵被晾在緊閉門前,好一會都沒反應過來。宋姨沒開大燈,哄著薑昀祺去床上,扭開床頭小燈。先前在水池裏哭過,半夜無眠紅腫消了不少,出去一趟又凍得眼睛發紅,這會腫得更快。宋姨仔細瞧了瞧薑昀祺眼皮子,心疼得不行,“好好待著,宋姨給你絞熱毛巾,不許跑了”。歉疚一點點襲上心頭,薑昀祺更加難受。閉上眼就是自己跳起來手握匕首狠狠紮進裴轍胸口的畫麵。薑昀祺控製不住抖了抖肩膀,在裴轍暫時被隔絕的環境裏,他捂住眼睛,當著另一個親密的人,終於哭了出來。此前背在人後的所有激烈掙紮,非但沒有因為溜出去得到片刻釋緩,反而成了一堵冷峭堅固的心牆,避無可避。耐心從來沒有這麽稀缺。門外站了一分鍾不到的裴轍,正準備敲門,就聽到薑昀祺壓抑了一個晚上的哭聲。一開始含糊在嘴裏,嗚嗚聲又低又輕,後來似乎是宋姨說了句什麽,薑昀祺霎時大聲哭了出來,哭得格外淒慘,好幾次哭得咳嗽,喉嚨嘶啞。裴轍手在門上握緊,過了會,反身坐去了客廳。熱乎乎的毛巾蓋上眼睛,分泌的眼淚片刻就被吸走,薑昀祺莫名安心,在宋姨無聲的安慰裏,薑昀祺漸漸安靜下來。毛巾沒有被拿開。宋姨說話聲音低柔:“昀祺想起來了?”薑昀祺抽噎著點頭,“裴哥被我殺死了……”說到最後,又是難過得不行的哭腔。宋姨笑著道:“那剛才兇你的是誰?”薑昀祺不說話了,蒙著眼睛過了會改道:“是我捅了裴哥……”胸口起伏,珍珠白玉牌從領口滑出,薑昀祺伸手握住,掌心溫熱。“昀祺,想起這些沒什麽。但不要被它影響太久。你知道現在最重要的是什麽嗎?”薑昀祺想都沒想,格外認真道:“對裴哥好。補償裴哥。”倒是宋姨愣住了,然後忍不住笑,笑了好長時間,弄得薑昀祺都覺得古怪。薑昀祺拿開毛巾去看宋姨,沒有說話。宋姨摸了摸薑昀祺凍久了發燙的耳朵,寵溺擰了一把,笑著叮囑:“是期末考試!”薑昀祺看著宋姨,握緊玉牌,一時沒明白為什麽眼下會出現“期末考試”四個字。他眼前刀光血影,期末考試像是與他毫無關係。“昀祺,不要讓自己沉浸在過去。都已經過去了。”宋姨眉眼溫柔,彎身低低看進薑昀祺眼裏,循循道:“你現在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任務,也有自己喜歡的人和事,不要因為過去影響你過好當下。”當下。薑昀祺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