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很快就讓他來陪你。”親王說。 伯爵的心抽痛了一下,知道乞求也無濟於事,冷笑道:“我比較高興你來陪我。” 親王怒火中燒,再也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伯爵閉上了眼睛,陷入了無邊無盡的黑暗。 …… 從遊戲裏出來,聞無生往靈校去,越走越心神不寧,到靈校門口時,心猛地抽了一下,那種心髒墜落到深潭的感覺讓他一瞬間如墜冰窖。 怎麽……怎麽會這樣? 那種鈍痛感,讓他大腦恍惚了一瞬,沉睡的潛意識像被什麽衝撞到,有了一絲裂縫,一點幻覺照進,他的腦袋裏出現了嗡嗡的轟鳴。 隨後,他像是窺見天光,亦或是陷入夢魘般,聽見一些模模糊糊的聲音。 “離開這裏……” “無生……” “記住,我叫聞無生。” “我叫聞無生……” 這句話在耳畔循環往複,聞無生頭疼欲裂地捂住了耳朵。 這是大街上,不少人向他投來好奇探尋的眼光。 所有的幻覺很快消失了,聞無生站在路邊,覺得周圍的人臉無比陌生遙遠。 對……又是這種幼年無數次漫上心頭的感覺。 聞無生左顧右盼,看著人匆匆走過,哪裏都不屬於他,哪裏都是陌生感,無喜無悲無怒,什麽也沒有的感覺。 他從不為自己是孤兒難過,因為他覺得那不真實。 他從不和任何人計較,因為他覺得那沒有意義。 他沒有常人的物欲,生活變好或變壞,對他來說沒什麽分別,日子怎麽過都是過。 他知道人活著得有個主題,可他找不到那個主題,他沒有奔頭,他對任何事情提不起興趣。 除了那串手鏈。 他無數次懷疑他的人生可能原本是有主題的,隻不過他把它搞丟了,以至於他再也找不到能和它相提並論的東西。 荒蕪感在心頭蔓延,那是一種口不能言的窒息感,前所未有的強烈。 “嘶。”腕上驀地傳來滾燙火燒般的溫度,聞無生從茫然中迴神,低頭看向那串骨頭手鏈。 是它在發燙…… 愣神過後,難以克製的激動湧上心頭,聞無生顫抖著指尖去觸摸它。 二十多年了,這是它第一次有異動。 真實的溫度順著冰涼的指尖攀爬,帶起一陣刺激,不存在的火將心頭的荒蕪燒了個幹幹淨淨。 聞無生努力保持冷靜。 手鏈想告訴他什麽?它為什麽會發燙?是不是發生了什麽?是它的主人有了消息麽? 無數念頭一瞬間閃過腦海。 明明那麽燙,聞無生卻並不想摘下,他忍著溫度,踏進玄學院。 他之前已經給院長打過電話了,就要進去,一片黑暗中,突然出現了一道白色的人影。 那人白衣上血點密布,身形搖搖欲墜,幾乎朝聞無生撲來,聞無生眼疾手快扯住他,他才沒倒下去。 那人抬起頭,聞無生的心霎時沉到穀底:“怎麽了?!” 白羽虛弱道:“進去再說!” “好。” 白羽幾乎已經無力行走,聞無生攬著他肩膀半支撐他,進入玄學院,下了電梯,前往院長的實驗室。 一路上,感受著從白羽身上傳來的冰冷溫度,聞無生一言不發,心下擔憂。 強大如白羽,都虛弱至此,伯爵……伯爵怎麽樣了? 實驗室的門開著,聞無生帶人進去。 “無生,快進來。”坐在輪椅上的院長似乎等候許久,他招唿著同在實驗室裏的葉澤明替聞無生扶過白羽,自己一揮手關上門。 聞無生把白羽放到椅子上,問:“發生什麽了?” “血族親王要殺伯爵。”白羽按捺下急切,言簡意賅。 聞無生心頭猛地一痛,倒退一步:“怎麽會?!” “我也不知道,”白羽說,“突如其來。” 院長神色前所未有的嚴肅。 聞無生唿吸有些紊亂。 不,不是突如其來,是他…… 可他以為血族親王的目標是他,為什麽……為什麽是伯爵? 聞無生唿吸一窒,心頭怦怦直跳。 院長說這是鬼怪的骨頭,會不會是伯爵? 不,怎麽可能?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巧的事? 聞無生看向院長。當務之急是想辦法救伯爵,所有的疑點都必須放在一邊。 院長第一時間並未說話,抬起手。 他完好無損的手心上出現了個血洞,眨眼間,血洞從綠豆大小變成了雞蛋大小,無數血點和不知從何處飛來的兩點讓整個實驗室處在了漂亮絢爛的罩子下。 那是一個巨大的結界。 聞無生大步流星來到院長跟前,伸出自己的手:“院長,你抓我的手修複。” 院長搖頭,臉色因失血過多和劇痛微微蒼白:“沒用,這是現實,無法動用鬼怪的力量,隻能等它自己慢慢長全,你不用擔心我,伯爵的事情比較重要。” 聞無生深吸一口氣,過去翻箱倒櫃找到紗布,衝過來蹲到院長跟前,冷靜地替他先將手上的血洞包紮起來。 葉澤明愣神過後,立馬來幫忙。 白羽用最簡短的話交代他的所見所聞,過後說:“很抱歉,我鬼族不可能出手幫他,所以隻能來給你們通風報信,指望你們去救他。” 他眼裏滿是沉痛。 聞無生說:“過去多久了?” 白羽眼中浮現悲哀,那句話噎在喉嚨裏,幾次三番說不出口。 聞無生平靜說:“你是想說伯爵可能已經死了?” 白羽艱難地點了下頭。 聞無生嗤笑一聲:“不可能,他那麽多次都沒死,怎麽可能?” 他緊咬下唇,咬到幾乎要出血,冷靜道:“院長,我要迴去,這裏有電腦麽?借我用一下。” “無生!”葉澤明不可思議地喊他。 院長眼裏也是動容:“你知不知道我設下結界為什麽?” 聞無生眼中不起波瀾:“伯爵出事,他們下一個目標是我,他們有極大概率會來現實誅殺我。” 院長點頭:“你在結界裏是安全的,在這裏我能保你,這是我的地盤,他們不敢放肆。” 聞無生搖頭:“我要迴去。” “你瘋了?”葉澤明道,“那是血族親王!” 他有再多的不甘心,聞無生到底是他少年時期的夥伴,他怎麽忍心聞無生去送死:“你清醒點,我知道你和他的關係,可是這麽值得嗎?” “你別犯傻!愛情不是生命的全部!甚至什麽都不是!” 聞無生片刻都不想逗留,徑自朝電腦走去,他沒有時間和葉澤明理論,他隻知道遵從本心,找到電腦,登上遊戲,迴去,迴去找伯爵。 “聞無生,如果你真想給他報仇,以你的天賦,你再修煉個幾年,手刃血族親王還不是分分鍾的事情!” 葉澤明有些怒其不爭。 他不懂聞無生為什麽一反常態,明明最優解,還要迴去。 以前每次一起任務,聞無生都是最無動於衷、置身事外的那個,偏偏到現在,他成了最不理智的那個。 他才認識伯爵多久? “我不是去送死的,我就是覺得我得迴去,我得陪著他,”聞無生語氣平淡,“很抱歉,我沒覺得生命對我很珍貴,我思考了下,覺得迴去會很快樂,看到他會尤其快樂,所以就迴去了,僅此而已。” 很奇怪的,這個選擇幾乎沒有耗費他任何心神,是下意識做出的。 他不惜命,他本來就在遊戲人間,隔岸觀火地生活,但他在伯爵那兒,找到了久違的真實和快樂。 所以就迴去了,僅此而已,無關理智,無關風月,更無關殉情,隻是隨心而動,隨意而行。 他想去見見他,想聽聽他說話,想拉他的手。 他不敢想象再也見不到伯爵的生活。 伯爵攪動了他這一灘死水,他就沒可能再袖手旁觀讓一切重歸平靜。 更何況眼下事情還未成定局,伯爵生死未卜,他不能那麽早心冷。 如果伯爵還活著呢? 伯爵在鬼怪界舉目無親、無依無靠,會不會很難過很悲涼? 他受傷了沒有,有沒有人可以給他吸血? 他得去陪著他。 越想越覺得該迴去。 事情因他而起,伯爵真出了事,自己脫不了幹係,一輩子都會在愧疚中過活。 這麽活不如陪伯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