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決塵低吟這句著名的北朝民歌,望著眼前廣闊無垠的大草原,不由得癡了,關外的春天來得比關內的早,綠油油的青草已經從薑黃的腐草中抽了出來,隨著和煦的春風搖擺。

    決塵活了十六年也未曾見過這般風景,如今任務纏身,沒想到前往洄洛島的路上,還能撿到個便宜看到了大草原,真是美哉妙哉!

    兩天前也不知逍遙墨閣主抽了什麽風,無意中發現閣內珍藏了百年的地圖,當即召開了逍遙墨會議,命閣內七大高手前往不同地點找到不同的寶物,方可使千年秘籍《伏羲策》出世,如此一來,逍遙墨一統天下的夙願便能成功了。

    隻是這七件寶物哪裏有那麽容易就能多得的?不僅隻有逍遙墨流口水,江湖之大,無人不對七件寶物虎視眈眈。而今逍遙墨首當其衝踏上了尋找之程,也挑起了不少江湖人士,於是各大教派,甚至於武當少林,都放下手頭的工作,搶大魚一般爭先恐後地前往七個地點。

    這樣一來,紛爭是必不可少的,逍遙墨也要以最快的時間內取得七件寶物,否則寶物落入其他人的手裏,先不說逍遙墨一統天下的雄心壯誌泡了湯,作為武林最大的正派,甚至會招到滅門之災。

    更加感到此行的嚴重性,決塵不禁抓緊了馬韁。

    四天前的會議令眾人意外的平靜結束,幾位平日不和的長老態度簡直變成了“畢恭畢敬”。最奇怪的是七位高手,決塵、上痕、追風、無雨、初冥等都毫無歧義的答應。像決塵這樣悠哉悠哉的性子,就算再大的任務都會當作旅行而已,何樂而不為?於是當下閣主宣布任務時,他當先一個爽快的答應了,成了第一個打包出去的弟子。

    但不說自己,像右使沈上痕那樣桀驁孤僻的女人,竟然在當天意外的欣然受任了?要知道她那大小姐脾氣,若是你冒失一點,直接踏入她的住所不作福,她連殺你的事情都做得出來。隻是這一次……

    如此恭謙的態度,會不會是因為幾日後的純公子歸來的緣故?純公子就是他的師傅,天下號稱醫術第一美貌第一腦子第一的臭屁老狐狸。這個師傅雖不會武功,腦子卻格外的聰明——拿做媒來打比方:再好的閨秀,要是聽了他唐僧一番,都會怦然心動,不消說嫁給乞丐,就算讓她嫁給一頭豬都可以。

    這次師傅的歸來,又不知要掀起怎麽的軒然大波。決塵蹙了蹙眉頭,不禁為師傅擔心起來——當下的逍遙墨內部,黑暗之中隱藏著暗湧,似乎隨時都要爆發。

    決塵瞪大了眼睛——莫非這一次所謂的“完成任務”是隻是個幌子,實質上是讓七個人離開逍遙墨去避難的?也難怪上痕那個大小姐會服服貼貼的答應了……

    他搖了搖頭,不敢再想下去。

    “小主,怎麽了?”身後的一匹黑馬趕了上來,馬上的一名男子(男子?不是,其實是太監。隻是老衲我實在不懂得怎麽說了,難道要說“不男不女”子?)身著紫服,黛眉入鬢,一雙原本無神的眼睛經自己的一番塗抹之後,不說是漂亮了,黑得倒像隻熊貓,醜死人了,再看那額頭上的朱砂點,那臉蛋上煙熏——那濃妝畫得……

    “小主,此次前來興致勃勃的,怎的突然就皺起了眉頭了?是不是有什麽不順心的事啊?想來啊也是,離開逍遙墨都四天了,也不知小主該有多掛念上痕小姐呢。”男子嗲聲嗲氣,調侃道。

    好一個腹黑!決塵心想:真不知道閣主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要這樣一個太監做他的隨從。

    他望了望與自己並排走的人,輕叱道:“安總管——搞不清狀況,就別管。”

    話說迴來,他雖沒有對這個總管懷有多好的印象,但是心中也是對他尊敬有加的。這總管名氣也不是掛的:曾經就是皇室的太監總管,在宮中打拚了二十年的他,其辦事之快之好就不用說,要不閣主不可能把他從宮中調遣來做逍遙墨的總管了。還曾聽別人說過,這個太監的武功可不是一般的好,要作為皇上的護駕樞密使那可是綽綽有餘——難怪閣主對決塵那麽放心,此次前來就遣了那麽一個不男不女的老妖怪來保護自己,原來是煉過《葵花寶典》的高人“護駕”。

    (扯遠了……)

    “喲~”安總管黛眉挑了起來,滿臉的淫穢,“怎麽說著,小主就臉紅了?”

    “我——哪有?”決塵厭惡地瞪他。

    那太監閉口不語,意味深長的扶袖捂口“嗬嗬……”的訕笑起來。

    “洄洛島……也不知道離這裏有多遠。”決塵喃喃,望著天邊藍色與綠色相接的地方。

    “小主可不知,洄洛島乃是海中孤島,位居夢海之中,若要前行,必須前往東瀛海岸乘坐水路。”

    “東瀛海岸麽?”決塵疑惑道,“離這有多遠?”

    “迴稟小主。”安總管恭恭敬敬道,“行至東瀛,需要在即日抵達絲綢之路,明日繼續前行,要三天時間。”

    “能不能更快?”

    “迴稟小主。東瀛離絲綢之路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隻是我們要是總是這樣過去就是三天有之,如果放馬馳騁,一天便可。”

    決塵察覺到這句話明顯是在諷刺自己的動作拖拖拉拉,沒好氣道:“本少爺就愛漫步徐行!”

    於是,決塵本著“我拖死你”的信念,一步作兩步的前進。原本一刻鍾不到就可趕到絲綢之路的兩人,現在經過幾個拐彎,幾個迴折,加上慢吞吞的騎馬前進後,從早上一直到黃昏才到達。

    兩人在絲綢之路上的一家客棧落座,小廝恭迎地上來牽走馬匹,對著兩人笑。

    進了客棧,兩人選了一個不怎麽起眼的位置坐下,卻依然引來眾人的注意——也難怪了,決塵相貌秀氣清新,眉目開朗,年紀也不大,到哪裏都是引起男男女女的注意,況且眼下的他,身邊還多了一個濃妝豔抹的太監,看上去,說是風塵仆仆的浪客,倒不如說是哪家青樓老鴇拿著妓女去贖身更確切。

    小二甩甩桌布走了過來,笑道:“兩位,想要點什麽?”

    決塵笑了一下,道:“兩杯清茶便可。”

    “好嘞!”小二甩頭欲要走開,卻被安總管叫住了:“慢!”

    “這位客官,難道還想要點什麽菜?”小二笑。

    “兩杯清茶就不必了,那個,麻煩換成兩杯碧螺春,這天再喝那麽寒蟬的茶不惡心死了才怪。”

    小二臉露難堪之色,“客官,我們客棧做的都是小本生意,哪有那麽貴的東西。”

    “那,就要兩杯廬山雲霧好了。”

    “客官,你這東西更貴。”

    “那就信陽毛尖好了。”

    “……客觀,這個東西,客棧連名字都沒見過。”

    決塵在一旁嗤笑出聲。

    “反了反了!”安總管拍著桌子站了起來,翹起蘭花指,“你們客棧是不是瞧不起我們沒錢?!”

    “客官,小店就隻有饅頭,茶水,粥……”

    “胡說!”

    “這……我們真的沒有……”小二低下頭,以躲避安總管的口水。

    “有!”

    “真的沒有。”

    “有!”

    “沒有。”

    “有!!”

    “沒有。”

    “有!!!”

    “沒有……”

    ……

    “小姐!!”一聲驚叫,停止了兩人鬥雞般的對峙。聲音從左邊傳來,那裏,一位女子猝然跌倒。

    丫鬟在一旁慌忙扶起女子,不停的搖晃中,一跳紫色的紋路如毒蛇般正從女子的手上蔓延到全身。

    “小姐怎麽了……”丫鬟急得哭了出來,此時的突發的狀況,引來眾人的圍觀。

    “喲,不會是是七裏香之毒吧,”安總管道。

    七裏香之毒,是經過斷腸草和鶴頂紅共同煉製而成,能在須臾之間腐蝕人的內髒,如若不在緊急之間治愈,恐怕是要七竅流血而死的吧……

    決塵不分說,敲敲筷子站了起來,欲要走過去,然而卻被安總管拉住了手腕:“小主,少惹是非。”

    決塵瞪了他一眼:“你沒看到人就要死了?”

    安總管滿臉的不屑。“隻是螻蟻而已,死了又何妨?”

    決塵忽地抽手,從安總管的桎梏中脫身,心中對他的印象頓時壞了三分。

    “誒……”安總管抓不住,打著三角眼嘴裏嘟囔一下後,繼續和小二開戰。

    決塵撥開了人群走進當中,在眾人的議論中奪過丫鬟手中的女子。

    “她中毒了。”決塵命令道,“切莫再搖晃,如此隻能增加毒素蔓延的速度。”

    眼前的女子臉色已經變成了恐怖的死灰色,決塵探了探女子的鼻尖。

    “我家小姐……怎麽樣了?”丫鬟問道。

    “已經斷氣。”

    丫鬟臉頓時憋成鐵青色。

    “誒……你別著急啊。”決塵笑著對丫鬟道,“我說你家小姐斷氣,又沒說你家小姐沒命……”

    “求你!”丫鬟的手一把抓住決塵的胳膊,因為驚慌早已語無倫次,“求你……”

    決塵阻止了她,笑了笑說道:“放心吧,有我在,你家小姐死不了。”

    丫鬟看著決塵笑,也不知是驚慌還是害羞,臉上更紅了幾分,不禁低下了頭。

    ——好……好漂亮的公子!

    決塵本想讓丫鬟把小姐抱緊房間裏在療治,但是此刻女子的臉色早已變成了紫黑色,怕是不抓緊,女子就真的沒命了。

    ——隻是這種方法實在有些……不管了!

    決塵不由分說命令道:“趕快把你家小姐的衣物脫下!”

    所有人——丫鬟,包括圍觀的人都倒吸一口氣。“這……公子……”丫鬟又是著急又是難堪。

    安總管不覺中也來到了圍觀的人群中,對著丫鬟道:“小妹就放心好了,我家公子是皇宮禦醫之徒,照他所說的去做便可。”說罷,還拿著手絹揮舞著支開圍觀的人群:“走開走開,女娃家脫衣有什麽好瞧的——一群好色徒!”

    當下能看到的就隻有兩個人,難堪也少了許多,決塵心裏不免對安總管產生感激之心——沒想到啊,其實這個太監也沒那麽討厭的……

    “小哥,拜托了……”丫鬟咬咬牙,揭開了女子的衣領口——人命關天,還管他什麽貞操不貞操的!

    不消多時,丫鬟已把女子的上衣解開,露出了白皙豐腴的酮體——少年臉上早已泛紅,卻還是不得不放下觀賞之心繼續救治。咬咬牙,拿起左手的食指送入了口中就是一咬!看得出那一口咬得不輕,他的眉頭也皺了一下。

    待拿出時,指尖已然被咬破了皮,鮮紅的血滴緩緩從裏滲出,少年眉頭緊蹙,但還是不得不用另一隻手使勁地擠壓著食指,以加快血液流出的速度。擠壓的動作很是用力,血液流出的速度也逐漸加快。

    他嘴上說著“對不住了”,然後在安總管和丫鬟詫異的目光下,食指往女子的酥胸上就是一抹!

    “啊!”安總管和丫鬟同時驚叫出聲——治療之法,也太不害臊了!

    兩人的驚唿引來了好奇的人群再次圍攏,若非被安總管揮舞著手絹外加大罵特罵給趕走,隻怕被人看到如此淫穢的場麵……

    決塵也不管什麽,專注於在女子的身上畫符,在酥胸上橫著畫了一條紅線之後,又再女子的額頭處開始畫,一直沿著鼻子、嘴、頸項、乳溝畫了下去,一直到肚臍處才停止——兩條紅線交叉,此刻看到方恍然大悟,原來是一個用血畫成的“十”字。

    但是……要畫這東西幹嘛?決塵看出了兩人的困惑,解釋道:“是‘拉斐爾十字之法‘,師傅從西域學來的,公子我可是一哭二鬧三上吊才從師傅那裏學來的。”說罷還得意的笑笑。

    安總管聽到,叉著腰喊道:“師傅?——喝!好你個湛盧純。為人處世正大光明,看著外表俊逸,真還以為是什麽翩躚公子,最後還不是老色鬼一個!”

    “‘非女主不待’,這可是師傅湛盧純的作風!”決塵也不禁抱怨起恩師,“那隻老狐狸,其他的醫術倒是叫我教得勤,就這種東西教我,吝嗇得緊。”

    “廢話。”安總管翻了翻白眼,“這種又能治人又能吃人豆腐的療治之法。他那老色鬼能教你一點就好了!”

    決塵恍然,“貌似……師傅還有個‘揉摸療治之法’,還有‘交歡療治之法’……嘿!迴去跟他學學!”

    安總管立馬悚了一下,捂著手絹嘀咕:“師徒兩個原來都一個樣……”

    “……”身旁的丫鬟那裏見過這種場麵,聽到這種話,立馬怔住,臉蛋羞得跟猴屁股似的。“公……公子——就這樣治,我家小姐便好了?”

    卻看見少年拍了拍腦袋:“哦!我倒忘了我正在救人了……”

    口中念念有詞,少年撚著手訣開始作法,隨著振振有詞的咒語,那畫在女子上身的大十字浮凸而出,亮了起來,咒語逐漸洪亮,那血十字也跟著一齊閃亮。咒語也念了最高處時,血紅的十字也閃到了極致,眼前驀然被紅色刺得睜不開!

    瞬間的失明後,待安總管和丫鬟再次看清時,那躺著的女子身上依然恢複了原先的白淨,十字也消失了,恍若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而女子的臉色,明顯的出現好轉,恢複了常人的紅潤。

    “咳咳……”女子咳了一聲,雖然還是不省人事,但是總算把她從陰間拉了迴來。

    “小姐!”丫鬟早已抑製不住,哭著抱住了女子。

    決塵在一旁尷尬道:“西域密術‘拉斐爾十字之法’可以幫助小姐驅走毒素,亦可以在小姐身上施加護身符,若以後再中‘七裏香’之毒,咒術會保她周全。”

    決塵知道,“七裏香”之毒並非稀有毒藥,這一次女子能夠脫險,難保她下次不會被暗算,在她身上放下咒術產生抗體,也希望她以後不要再遭殃了。

    ——兩個互不相幹的人,少年能夠幫助得如此周到,也不愧為逍遙墨的“春雨護法”了!

    “謝謝公子!”那丫鬟早已哭花了臉,此刻又是感謝又是磕頭的。決塵咳咳的不停咳嗽,趕忙把丫頭扶起來。

    誰知丫頭磕頭不起,“你別……”決塵難堪得緊,扶她起來又扶不起,走開又不是。

    安總管似乎也看不下去,“哎喲這丫頭——隻是舉手之勞而已,我家公子也沒有怎麽損失,何必如此,我們也受不起啊,起來起來。”

    丫鬟點點頭,站了起來,誰知她還是沒有消停感恩之意,站了起來調了一個頭,這迴不是謝決塵,倒是跪在了安總管的麵前,“謝謝大人,謝謝大人……”

    “誒……我又沒做什麽,何必要寫奴才我?!”安總管慌忙揮揮手。

    丫鬟用衣袖抹了眼睛,隨著安總管道:”大人能夠就我家小姐一命,就是救我小陶一命,大人若今後不嫌棄,小陶願意從此以後屈膝作努,跟隨兩位大人左右,服侍大人!”

    “哎喲丫頭~”安總管受不了這份感激,隻能使勁把叫“小陶”的奴才拽起來,“你可是你家小姐的丫鬟,怎的能說換主人就換的?你們家小姐還需要你照料才是。”

    丫鬟隻能瞪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滿是感激地望著安總管。

    “好了好了。”安總管對著叫小陶的丫鬟意外的戀愛,用手絹為她擦眼旁的眼淚,還不失婆娘本色的道:“瞧你這丫頭張得倒水靈,今兒公公我高興,就請你去吃吃好的!”說罷,牽著小陶的手揮舞著手絹,花枝招展地走出了客棧。

    兩人樂著走了出去,待到走得老遠才聽到客棧裏傳來了一陣狂天大吼:

    “喂!你們走了,這小姐怎麽辦?!她還沒穿衣服啊!!!”

    作者聲明:“絲綢之路”是本人杜撰的的城市,跟那條路沒什麽關係,莫要與真實劃勾,珍重,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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