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糖死了,靜靜躺在那裏,帶著對安謐所有可念不可說的感情。


    她到最後都沒有完完整整對安謐說出我愛你那三個字,她對她的愛已經超越了這世界上任何一種感情的存在,甚至淩駕於生死之上。這或許是安謐黑暗人生裏唯一的幸事——被施糖用這樣濃烈又萬全的感情所愛著。


    這天下了一場大雨,安謐在雨中歇斯底裏,所有的意識灰飛煙滅,她紅著眼眶一遍遍喊著施糖的名字。


    雨停後,血被衝刷的一幹二淨,唐詩和薄夜上前,眸光淡漠看著她。


    安謐坐在地上抱著施糖,兩眼無神,現在哪怕唐詩一刀把她殺了,她都覺得是解脫,“你還有什麽想對我做的嗎?”


    身邊人走了,而她卻被遺留在這個世界上,這才是最殘忍的。


    唐詩,你殺了我好了。反正你不是恨死我了嗎,幹脆給我個痛快,我也不想做人了……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唐詩說,“起來。把自己收拾幹淨,然後給施糖下葬。”


    那一刻,安謐眼裏終於有了光亮,不可置信看著唐詩的臉,隨後嘴唇蠕動著,兩行熱淚再次朦朧她的視野,“你……你要幫我……給施糖下葬?”


    她……她作惡多端……唐詩卻願意,給施糖下葬?


    唐詩握緊了拳頭,聲音冰冷,“不要自作多情,我隻是不想讓施糖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太過難看。”


    可是話音剛落,安謐又是一聲重重的磕頭在唐詩麵前,全身抽搐著,她哭得不能自已,似乎是真的痛徹心扉地悔悟過,別的一個字都沒說。


    這兩次磕頭,足以證明太多。


    唐詩覺得胸口浮起一股令人窒息的壓抑感,扭頭去看薄夜,薄夜像是能想到她的念頭一般,輕聲道,“我尊重你的一切選擇,如果有需要,我會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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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糖的遺體在第二天被火化,下葬當天安謐對著墓碑再一次崩潰大哭,直到眼角流出血淚來,她的世界直接失去了光明。


    她將自己哭瞎了。


    唐詩看著她眼角的血淚,忽然間覺得這像極了當初施糖倒在血泊裏抬手,想替安謐擦眼淚,卻一不小心把血染在她眼睛的模樣。


    下葬完就有警察過來將安謐帶走,安謐一臉平靜,接受了全部的拷問,內心枯萎,眼神死寂。


    後來安謐將一切悉數全盤托出,包括對唐詩的所作所為,以及幕後的黑手消息,一時之間全城嘩然,原來當初安家的安謐,居然是如此心腸歹毒之人!


    唐詩坐在法庭席上,表情淡漠,經曆了太多,她內心已經沒有了波瀾,一切塵歸塵土歸土,她沒有什麽可以多求的,那些本該屬於她的清白,終於都徹徹底底歸位了。


    安謐的判決書下來,她被人帶走,唐詩離開法院,站在外麵看著一片大好的春光。


    薄夜來到她身邊,試探著,抓住了她一縷發絲。


    “其實我應該和安謐站在一起接受所有的製裁。”薄夜低笑幾聲,像是自嘲,“我也是安謐的共犯。”


    雖然他是被蒙在鼓裏那一個,可是當初也是經過他的手,才對唐詩造成了傷害。


    唐詩白皙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複雜的情緒,隨後她問薄夜,“你覺得安謐可憐嗎?”


    “我不覺得她可憐。”薄夜說,“我也不覺得自己可憐,一切,都是輪迴。”


    “可我覺得她可憐。”唐詩淡淡地說著,“雖然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但我還是覺得她可憐。尤其是最後,看見那個高傲又惡毒的安謐,不管什麽時候都要演戲,都在欺騙人心的安謐,居然不顧尊嚴跪下來衝我磕頭那一刻,我才知道……”


    唐詩頓了頓,緩慢地把話說完,“施糖一死,安謐的整個世界,都坍塌了吧。”


    薄夜想伸手摸唐詩的臉,還是克製住了,“唐詩,你的心特別硬,可是……你也特別容易心軟。”


    當被背叛被欺瞞的時候,唐詩的心就像是石頭一樣,冷到捂不熱,但若真的見到了……真實情緒走投無路宣泄的時候,她也會對這樣的感情做出認同。


    唐詩望著天空,喃喃著,“因為啊,安謐那家夥最後的悲傷,都已經用力到溢出來了啊……”


    她原本以為這一切結局,是安謐拚命掙紮最後不甘落網,或者說她自己選擇和大家魚死網破同歸於盡——偏偏沒想過是這種慘烈的,疼痛的,以一條生命的離開為終結的方式,才被拉下帷幕。


    唐詩忽然間在想,那個叫做施糖的女人,可以將她的表情和動作模仿的入木三分,那麽施糖平時……又是抱著一種什麽樣的感情在模仿唐詩的呢?


    為了成為安謐手中的刀,她不惜扭轉自己所有的喜好,徹底換掉原本的靈魂,變作另外一個人。


    塵世中有無數令人覺得動容的愛,或許這也是一種。


    雖然它肮髒齷齪,卻從地獄烈火裏倔強絕望地開出了花。


    原來所有可恨的人,到了最後……都是一無所有的可憐的人。


    唐詩沉默,覺得自己似乎從施糖死去一事裏看透了太多,有的感情不好好珍惜,真的失去的時候,或許才會天崩地裂。


    薄夜看著唐詩臉上的表情,忽然間笑了幾聲。


    唐詩有些疑惑,“你笑什麽?”


    “我笑我自己……沒喜歡錯人。”


    薄夜忍不住,還是去扯了一下唐詩的臉,放下一切坦然道,“你啊,真是值得讓人喜歡啊。”哪怕付出一切在所不惜。


    唐詩也笑,“薄少真是謬讚我了,擔當不起。”


    “別啊。”薄夜忍不住了,還是想對唐詩說,“我真的很喜歡你……我也真的……很抱歉。”曾經對你做過的那些事情,雖然一切落幕了,可是傷痕還是存在。


    唐詩眯眼笑了笑,聲音美好優雅,還是記憶裏那溫柔的模樣,“別抱歉了,抱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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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糖的頭七過後,安謐在監獄裏咬舌自殺,寫血書留下寥寥數字。歪歪扭扭,一個瞎子的字跡,大抵也好看不到哪裏去。


    愧對世人,寧願做鬼。生生世世,陪伴施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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