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漾坐在一個比較大的樹後麵,搖了搖手裏的槍,“沒子彈了。”


    聽完這些話,楚鴿咬唇,不知道該迴應什麽,一時間,變得沉默,隻剩下那些人不斷靠近的腳步聲。


    黑洞洞的槍口,如同死神的眼,一分分逼近,楚鴿躲在顧漾旁邊的樹後。


    形勢越來越緊迫,兩個人的唿吸都變得格外粗重,襯得那些擦在沙麵上的腳步聲更加猙獰可怖。


    “謝謝你。”楚鴿突然開口。槍口立刻朝楚鴿所在的方向射擊。


    好在樹擋著,那麽多子彈,都沒打到楚鴿身上。


    這也算運氣了。


    就在那些人距離他們五步遠的時候。更遠的地方突然響起更密集的槍聲。


    然後那些人一個個歪歪扭扭地倒下。


    顧漾迴頭一看,月影裏,有七八個穿著黑西裝的人端著長槍走了過了。


    他笑了一下,“救兵來了。我說過,裴瞻琛一定會來找你的。”


    那個惡魔一樣的男人,終於也變成了最最普通的男人啊,會心動,會為了一個女人而處心積慮的思考保護……


    楚鴿爬起來,跑到顧漾邊上看他的傷勢。


    “怎麽樣,能站起來麽?你要趕快處理傷口。”


    顧漾搖頭,“算了。”鼻子又開始流血。


    楚鴿嚇得呆了。


    顧漾吃力的轉身麵向她,“我很認真的跟你說一句對不起。這輩子,我們相遇地太晚了。”


    其實相遇不晚,隻是厄運來的太早,早已扭曲了他對世界的一切認知。


    幾歲的顛沛流離,櫻花園子裏並肩而坐的孩子,十幾歲之後生死相鬥……這就是他生命的全部……


    “不奢求你原諒,真的。但是,我真的,真的覺得我們相遇太晚了。”


    他微微笑了一下,鼻子下的血那麽刺眼。


    這時,不遠的地方,被打倒一個人緩緩的動了一下,抬起頭,手裏的槍對準楚鴿緩慢地扣動扳機。


    或許是出於多年來生死之間行走的直覺,顧漾霍然扭頭,猛地喊了一句,“小心!”同時將撲向楚鴿!


    嘭……!


    那一聲槍響,在楚鴿的意識裏變得格外的長……


    楚鴿迴到s市,整個人都心神恍惚,仿佛走不出埃及那個鳴槍之夜。


    裴瞻琛看得心疼,把她攬在懷裏,輕輕拍她的後背。


    “都過去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沒有責怪楚鴿不聽話,擅自跑出去,反而是在接到消息的時候,整顆心地提在嗓子眼,看到她安然無恙之後,那一直搖蕩的心才安然無恙的落迴原位。


    “可是,他死了。”楚鴿怔怔地說著,忽然抬眼看著裴瞻琛,“他為什麽要替我擋槍呢?他那麽義無返顧,可是,最後,我連原諒他這種話,都說不出口。”


    “那不怪你。”裴瞻琛這輩子,打擊過很多人,毀滅過很多人,唯獨沒有安慰或者拯救過別人。


    所以,在此時此刻,他顯得那麽詞窮,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


    楚鴿微微抖了一下,不再說話。


    “明天是他的葬禮,你去見他最後一麵,和他道個別吧。告訴他你已經原諒他了。”


    裴瞻琛大概一輩子都沒這麽仁慈過。


    “我可以去麽?”楚鴿覺得自己沒臉去見他的家人,尤其是顧子謙。


    在顧家族裏,顧子謙大概是唯一一個真正真心關心過顧漾的人,不管後來為什麽會反目成仇。


    “可以,如果你不願意自己去,我可以陪你一起。”


    裴瞻琛輕聲說。


    “我還是……自己去吧。”


    顧漾的葬禮並不排場,來的人也並不很多,除了各家少爺,就是顧家的一些平輩親友。


    顧崎也在,禪芝站在顧崎身邊,寸步不離的姿態。


    顧崎看上去像是突然老了好幾十歲,原本花白的頭發,一夜之間全白了。


    看樣子,顧崎對顧漾也並不是全然不在意。


    虎毒不食子,大概就是這樣。


    禪芝一身深沉的黑莊,臉色哀戚,好像自己死了兒子一樣。


    楚鴿到的時候,靈堂裏冷冷清清的。


    其實,楚鴿也多少明白一些,如果顧漾不是生在顧家族這種大家庭,而是平常人家的話。這種英年早逝,又沒有結婚生子的狀況,大概根本不會設靈堂,而是直接入葬了。


    “你來幹什麽?!”


    楚鴿才一踏進靈堂,顧崎就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手杖戳的地板啪一聲脆響!


    楚鴿在靈堂門檻邊上停住,倒是沒表現出害怕或者是怎樣的情緒,隻是十分端莊而又嚴肅地對靈柩鞠了四個躬,然後才看向顧崎,“請您別誤會,我隻是和他道個別。”


    顧崎冷笑起來,“道別?!我看你根本就是來幸災樂禍吧?現在,他終於走了,你心裏是不是很開心?!”


    楚鴿抿唇不說話了。


    站在顧崎老來喪子的立場上來講,他會有這種反應,很正常。


    可是,楚鴿心底也委屈,她懷著一顆誠心而來,卻招來這樣的誤會。


    早就知道顧崎不會歡迎自己的,可是,這一趟,她也不能不來。


    顧漾雖然命不久矣,可最後一刻,到底是為了自己不顧一切……女人的恨意再深,也沒法不為一個肯為自己喪命的男人動容。


    當時她是震驚更多還是詫異更多,她自己也分不清了,隻知道穿透樹葉的月光裏,全是血紅!


    她曾經那麽希望他死……而他真的死了,她卻沒感到半分輕鬆快樂。


    仇恨這種東西,一旦產生了,就沒法分清對錯。


    所以,故人說,冤冤相報何時了……


    她不想在顧漾的靈堂上,和顧崎犯任何口角,隻是對顧崎深深鞠一躬,便轉身欲走。


    哪知,人還沒出去,對麵卻又來了不省油的燈。


    走過來的人,正是陸妍雅。


    看樣子,小產後,她恢複得很不錯,也完全沒因為小產而麵黃肌瘦。


    看見楚鴿,她的眼睛裏就開始噴火,不過,臉上還是笑盈盈的。


    “我說是誰,原來是楚小姐。”


    陸妍雅的笑容一點點收斂起來,“我一直以為,楚小姐害我流產,隻是巧合,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那麽迴事。”


    楚鴿站在門口,麵無表情地等她下文。


    “我想,楚小姐,定是天生的掃把星兼喪門星。你看,你生父英年早亡,你養父和母親也不得善終,後來有個叫小草的小姑娘也是這樣吧?現在,又變成了小陌,真不知道下一個是和你扯上關係的哪個。”


    經過陸妍雅這麽一總結,周圍的人都發現,的確是這樣的。


    楚鴿幾乎是走一路,身邊的人死一路。


    於是,很快,楚鴿在報紙上,又有了新的綽號……第一女閻王。


    “那麽,還請顧小姐離我遠一些,免得下一個死的就是你。”楚鴿看著陸妍雅,嘴角冷銳上揚。然後冷哼一聲,大步朝外走。


    陸妍雅心中氣急,想說什麽的,可楚鴿和她擦身而過的時候,又說了一句,“顧小姐,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別以為自己導演的戲很精彩。這樣的誣賴我是不屑於去爭辯什麽,但是,麻煩你別以為我不爭辯就是軟柿子任由你來捏。別把我惹急了。兔子急了咬人更疼。”


    這話雖然長,但是楚鴿說得很快,語氣卻不亂,而且,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她們兩個聽見。


    陸妍雅愣住,一時迴不過神。在她的印象裏,楚鴿可不就是個逆來順受的軟柿子。可剛才那樣子,竟然把她給震住了。


    楚鴿忘不了,顧漾對她說過的最後一句話……請你,為自己活一次……


    以前,她不覺得自己在為別人活,可是,聽到他說出那句話,她才意識到,她一直都在為別人的期望活著……


    養父希望她讀好書,考個好大學,有個好工作,所以她一直努力讀書很優秀,然後義無返顧選擇了繁華的s市……


    後來,遇見了裴瞻琛,然後裴瞻琛操控她的一切……


    前不久,她絕望的時候,看到小草的日記,希望她幸福,於是她努力的去追幸福……


    可是,幸福是什麽?快樂是什麽?


    這些定義,一向很模糊。


    她陷在迷茫和仇恨中,無力掙紮。


    沒法反抗,所以,一直這樣苟延殘喘。


    那麽,什麽才算為自己活?


    自己的心願又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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