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雙得知謝嫮他們從外頭迴來了,並且沒有迴定國公府,住在外頭的別院裏,帶了些禮品來看望她。


    謝嫮見著傅雙,被她的大肚子嚇了一跳,牽著傅雙的手問道:


    “嫂子快要臨盆了吧。”


    傅雙挺著肚子,整個人圓潤了不少,穿著一身開襟月紗柔綿綢繡金紋襦裙,頭上梳著簡單的發髻,沒戴什麽首飾,就腕間一對漢白玉的鐲子,走起來有些吃力,要丫鬟從旁扶著,對謝嫮點頭說道:


    “是啊,原就是說這個月發動的,你哥哥讓我這個月都在府裏守著別動,可我左等右等他還是不動,我心裏惦記你,就說先過來看看你,這不遞了帖子就來了。”


    謝嫮親自給她扶到那把墊了軟墊的羅漢床上坐下,用軟墊子給傅雙墊在腰後,傅雙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牽著謝嫮的手一起坐了下來。


    “爹娘如今都不在家,你們迴來我總要看看的,原以為你們會直接迴定國公府,可沒想到國公府竟然出了那檔子事,國公被降了級,我前兒迴我姨娘那裏,經過國公府門前,見朝廷都來了人在重新按照規格修葺門庭,給去掉了好些東西,說是逾製的。”


    傅雙不知道內情,以為定國公沈燁一降級,總要波及謝嫮和沈翕的,有些憂愁。


    謝嫮也不好和她說什麽,就說:“唉,我和夫君在外麵也不知道京裏竟然發生了這樣的大事,這不聽說了之後,就迴來了。夫君這幾天都在外麵奔走,迴來也未曾與我多說,隻要我不必擔心,我想,應該沒什麽大事吧。”


    有事的是沈燁而已。


    傅雙歎了口氣,讓丫鬟將一隻隨身的包袱拿了出來,然後又讓她搬了幾案擺到羅漢床的中央,傅雙側著身子從包袱裏取出了算盤,謝嫮咋舌:


    “嫂子你出門還帶算盤呀。”


    傅雙見她打趣,不禁橫了她一眼,說道:“你這麽多個月沒迴來,店裏可替你存了不少銀錢,現在不給你,什麽時候給你呀。”


    謝韶如今進了戶部任職,店裏的事情全都轉到了傅雙手下,什麽事如今都是傅雙一個人在管。


    “哎呀,我又不缺錢用,擺在店裏錢生錢不是更好嘛。”


    謝嫮覺得她從謝韶那些店裏拿到的已經夠多了,一開始她隻是想還謝韶上一世的恩情,借了他五兩金子,後來兩人陰差陽錯的定下了分紅一半的規矩,謝嫮什麽都不做,就這麽白白拿了這麽多年的錢,本來就覺得怪不好意思的,謝韶成親之後,她就想不再分紅的,可是謝韶不讓,非得繼續分給她,到了傅雙手裏,傅雙也是個規矩的,從不克扣謝嫮分紅一分錢。


    “這些日子鋪子的生意都挺不錯的,你哥哥把鋪子全都由明轉暗,劃到了我的名下,如今都開了第八家分號了,平日裏有掌櫃的們看著,我月月去看帳,然後就是把你的那一份算出來。”


    傅雙雖然肚子大,走起路來像鵪鶉,不過手裏打算盤可是一點都不慢,一筆一筆的和謝嫮算得一清二楚,然後把算盤下麵的一疊銀票拿出來交到謝嫮手中。


    謝嫮見手裏的銀票,每一張都是五千兩的大麵額,再看看這厚度,咋舌的對傅雙說道:


    “嫂子,這太多了。你收迴去點,放我這裏真沒什麽大用。”


    傅雙按著謝嫮的手說道:“傻姑娘,錢多了放在身上又不咬人。定國公如今出了這事兒,沒準正是用錢的時候,你多放些在身上,沒錯的。你要不收,你哥哥迴去就該說我了。”


    傅雙都說到這份上了,謝嫮也就沒和她爭執,不好意思的收了下來,並對傅雙說道,今後若店裏有什麽要用錢的地方,盡管來跟她說就是了。傅雙應下。


    “哥哥如今在戶部怎麽樣?”謝嫮記得五月的時候,謝韶就該去戶部報道了。


    傅雙笑答:“他呀,就是做個司務,上頭有堂主事,司主事,平日裏也用不著他做什麽,遇上緊急要辦的事情,才把他分出去走一走,幹著還行,堂主事那兒對他也挺信任,說實話,像咱們這樣的世家子弟,成日裏經商,走街串巷的的確不是個事兒,他肯入朝是再好不過的了。”


    謝嫮聽了這些也覺得放心,她哥哥謝韶原本就是個伶俐人,做什麽事都有頭腦,有本事,謝嫮自然是不擔心的,他總不會自己吃虧就是了。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謝嫮才告訴了傅雙自己也懷孕的事,傅雙也是一驚喜,問道:


    “是嘛?什麽時候的事呀!瞧這肚子,月份怕還是小呢。”


    謝嫮紅著臉笑道:“快三個月了。”


    “太好了,我迴去告訴你哥哥,他一定也高興壞了。可惜娘和爹去了保定,要不然最高興就該是她了。我迴頭再去告訴姐姐,她肯定也很高興。”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丫鬟就提醒傅雙該迴去了,傅雙看看時辰,也知道聊了不少時候,謝嫮知道她這兩天就該發動,也沒敢多留她,將她送到門外,親自看著她上了馬車才迴到院子裏。


    可還沒走到房間,外頭就有丫鬟來報,說是國公府的三夫人和蘭姨娘來了。


    謝嫮心上一緊,心想她們怎麽來了,喊了丹雪在旁伺候,謝嫮在花廳中接待了她二人。


    萬氏依舊穿的一身花枝招展的,豔麗無雙,說話行走見都能傳出來她銀鈴般的笑聲來,蘭姨娘則是一身清雅,挽著書香髻,表情始終淡淡然。


    三人見過了禮之後,萬氏就開口了,說道:


    “得知你們迴來之後,我早就想來看看,現如今府裏出了大事,大伯竟被降了等級,咱們府裏也不知這到底是怎麽迴事。這些天老太君都病倒了,咱們又要在旁伺候著,今兒才得了空,來看看你們。”


    謝嫮坐在左邊上首的位置上,正端著丫鬟送上來的茶要喝,聽萬氏這麽說了,麵上也不禁一緊張,說道:


    “老太君病倒了?可要緊嗎?”


    萬氏擺擺手,迴道:“也不是什麽大毛病,就是氣血攻心,一時不暢快,唉,大伯這個事兒擱在誰心上都不好受,這麽大的家業全都仗著大伯,如今他出了事,府裏上下都跟著擔憂啊。”


    “哦。沒事就好。我與夫君出了趟遠門,未曾在老太君膝下盡孝已是罪過,在外頭消息不靈,也是最近才聽說這事兒,夫君日夜懊悔,沒能早些知道,替國公爺奔走一二,如今幸好隻是降等,並無其他懲處,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謝嫮不知道萬氏她們來的目的,但她們既然和她說表麵話,那就別怪她也跟她們兜著打太極了。


    蘭姨娘這是也幽幽的歎了口氣,說道:


    “哪裏有什麽萬幸呀!國公爺身上的職務全都停了,說要留效,他……”


    蘭姨娘說著說著,眼眶竟然就紅了起來,謝嫮看著有她這樣有些奇怪,所幸被萬氏快一步阻攔了,拉著蘭姨娘遞去了一眼,蘭姨娘就打住不再說了,然後萬氏就繼續接過了話題。


    “唉,反正這迴聖上震怒不已。要我說大伯也是糊塗,怎麽會做出那種貪墨之事來。怕是被有心人暗地裏算計到了。”


    萬氏說這話的時候,就看了一眼謝嫮,謝嫮隻當不知道她這眼是什麽意思,神態自若的聽她說話。


    圍繞這件事說了一會兒,萬氏終於說出了她們的來意。


    “其實,我們今兒來也是老太君的意思,大公子畢竟是大房的獨苗,大伯出了事,你們也該在府裏幫襯著,總是住在外麵,又叫個什麽事兒呀。不知道的,還以為公府裏又出了什麽內亂子呢。還是快些迴去吧。”


    謝嫮抬眼看了看她們,斂下眉目,不知這兩人是何目的,頓了頓之後才說道:


    “夫君說如今府裏正亂,咱們迴去憑的給府裏添麻煩,這別院雖然窄小,住著不如府內暢快,卻也能勉強住下。一切還是等夫君做主。”


    謝嫮可不覺得這兩個人會是好心來勸她們迴定國公府。


    果然,謝嫮拒絕之後,萬氏的臉色就變了變,和蘭姨娘對視一眼,說道:


    “算了算了,我也就不瞞你了。前兒不久,宮裏來了聖旨,說要大公子遠遊迴來之後就入宮覲見。可你們都迴來多少天了,大公子也沒這意願,這件事若是給聖上知道了,難免又要給咱們和大公子安上一條不尊聖旨的罪名,可擔不起啊。你是大公子的嫡妻,在這些事可得替大公子掌握住分寸,凡事不可意氣用事。”


    萬氏幹脆就搬出聖旨來壓謝嫮,以為謝嫮聽說聖旨會立刻應下這件事來,謝嫮聽她說話的口氣這才有些明白,夫君定然早就知道聖旨宣他入宮一事,但他就這麽拖著,沒有入宮,怕就是在和沈燁比耐力,看誰沉不住氣,如今沈燁忍不住了,可是卻又不想認輸,所以才派了萬氏她們來她這裏做說客,想著隻要謝嫮答應了,肯跟她們迴府,沈翕那邊就自然要服軟,可誰知謝嫮卻隻是‘哦’了一聲,然後就尋常點頭說道:


    “這事兒我也不懂,還是等大公子迴來之後再定奪吧。三嬸娘說的這件事,我會盡數告知大公子知曉,想來大公子也不會置之不理吧,不過,我這裏可做不了大公子的主,三嬸娘就別為難我了。”


    萬氏見謝嫮油鹽不進,麵上有些不悅,卻也不好跟她撕破了臉,點點頭,說道:


    “你是個聰明孩子,有些事情不用嬸娘叮囑,你與大公子說說,到底是父子血脈裏,哪裏有什麽解不開,化不了的恩怨呢。大公子為人子的,當懂孝道一詞,切莫叫人捏了把柄,今後失了前程呀。”


    謝嫮站起身來對萬氏行了個福禮,恭謹說道:“謹聽三嬸娘教誨。”


    萬氏這才站起了身,又環顧了一圈後,點頭說道:“嗯,你也別怪我多事。一筆寫不出兩個沈字來。二老爺和三老爺今後可都是要仰仗國公爺的,咱們沈家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些天,府裏遭了難,從前上趕著巴結的人如今一個個都恨不得離咱們遠遠的,這樣的日子,可不宜維持太長時間,你迴來好好和大公子說說吧。”


    謝嫮笑笑,送她們跨出門檻,不置可否道:


    “嬸娘,姨娘何不留下用飯,這些天我都悶在府中,好不容易你們來看我們。”


    萬氏勾著唇牽起了她的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說道:


    “我也知道你悶,那就快迴府裏,府裏兄弟姐妹多了,湊在一起說說話兒也是熱鬧。”


    三人經過一所院子,就看見一個孩子和幾個丫頭在院子裏踢毽子玩兒,正是西跨院禪房前的院子,萬氏和謝嫮走在前頭說話,蘭姨娘卻是停下了腳步,怔怔的站在樹叢外頭,看著院子裏那個孩子,眼睛一眨都不眨。


    謝嫮走了幾步後才發現蘭姨娘沒有跟來,迴頭一看,見她站在那裏,眼神冰冷的盯著禪房前小院裏正在玩耍的孩子們,走過去喊她道:


    “蘭姨娘,怎麽了?”


    蘭姨娘迴過神來,看了看謝嫮,然後才指著前方問道:“他怎麽在這裏?”


    沈翕和謝嫮離開京城之後,蘭姨娘曾去滄瀾苑找過長壽,可是卻沒有人知道那孩子去了哪裏,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裏看見他。


    謝嫮裝作不解,順著蘭姨娘的手指看了看,然後才說道:“哦,蘭姨娘說長壽啊。他一直在我這兒啊。有什麽問題嗎?”


    蘭姨娘臉色一僵,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容,說道:


    “這麽個奴婢產的賤種,少夫人留在身邊做什麽,豈不是埋汰了夫人。”


    謝嫮爽朗一笑,說道:“長壽怎麽說也是滄瀾苑的人,在我身邊最合適不過了,哪裏有埋汰的道理?”


    蘭姨娘聽到這裏冷笑出聲:“哼,少夫人真是好度量。”


    “咳咳,蘭姨娘,咱們還要迴府去給老太君迴話呢,快別耽擱了。”


    萬氏在旁提醒說道。


    蘭姨娘這才點點頭,隨著謝嫮一同走出了院子,坐上了公府的馬車。


    ****


    晚上沈翕迴來,謝嫮正坐在羅漢床上算賬,見他進來了,就趕忙下來,迎上去。


    “夫君迴來啦。”


    沈翕點頭,把手裏的鬥篷交到謝嫮手中,讓她掛去內間,謝嫮掛好了鬥篷,又去給沈翕倒水,端過來的時候看見沈翕正坐在自己先前坐的位置上替自己看帳。


    放心的把水杯放在他手邊,然後和他說道:“這是妾身的私房,如今都被夫君看到了。”


    沈翕喝了口水,笑著抬頭說道:“幸好被我看到了,要不然為夫還不知道,娘子竟然這樣富有。看來今後就算為夫的生意虧了,就憑娘子這些私房,咱們也是不愁吃喝了。”


    謝嫮聽他這麽說,也十分配合的漾起了驕矜的神情,倨傲的說道:


    “那可不,所以夫君你可得對妾身好一些才行。”


    沈翕失笑,對謝嫮招了招手,說道:“是是是。為夫一定盡全力把娘子伺候好才行,來,為夫這便伺候娘子更衣,如何?”


    謝嫮撒嬌般的拍開沈翕不老實的手,沈翕幹脆把隔在他們中間的幾案推到裏麵,將謝嫮一把拉入了自己懷中,讓她的腦袋枕在自己腿上,然後他的大手,就鑽入了她的衣襟,上下其手起來,逗得謝嫮不住發笑,雙手抵擋卻是怎麽都抵擋不住。


    幸好沈翕還算有分寸,鬧了一會兒就停手,將大掌撫在謝嫮的小腹之上,例行檢查大小,煞有其事的說道:


    “嗯,好像比昨天大了點。”


    “……”


    說了會子體己話,謝嫮就靠著沈翕,把今日白天萬氏和蘭姨娘來這裏說的話全都和沈翕說了一遍:


    “她們這麽跟我說了之後,全都被我否定掉了,三嬸娘離開時的臉色不是很好。”


    沈翕捏著她柔嫩的手掌,若有所思的說道:


    “別管他,萬氏是個什麽東西,三房的繼室罷了,她有什麽權利來威脅你?今後她若再來,用不著給她麵子,直接讓丹雪踢她出去便是了。”


    謝嫮抬頭看了看沈翕,猶豫片刻後問道:“夫君,那聖旨的事情,你打算怎麽辦?就這麽無視……隻怕不好吧。”


    沈翕勾唇笑了笑,說道:


    “沒什麽不好的,現在該著急的是沈燁,他以為派個繼室和姨娘過來,就能解決問題了?別開玩笑了。隻要我一天不迴定國公府,那我都可以說我不知道聖旨的事情,怎麽也怪不到我頭上來。”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夫君,你會入宮去麵聖嗎?”謝嫮記得上一世,也就是在定國公沈燁被降等之後,沈翕才開始在兵部行走的,這一世,沈燁的罪行來的比上一世要早,那是不是就意味著,夫君的事也會跟著提前?


    謝嫮其實也不是真的擔心沈翕,畢竟她是知道內情的,皇帝的聖旨又怎麽樣,今後這位可是要做皇帝的,而如今在她看來,真的就是定國公沈燁自己在往死路上拚了命的作呀。


    對於謝嫮這個問題,沈翕猶豫了片刻後,才沉聲說道:


    “阿瞳,你知道我為什麽要考狀元嗎?”


    謝嫮看著他,半晌沒有說話,這個問題,她還真沒想過,難道夫君考狀元還有什麽特殊的內情嗎?


    “為了顯示才學?”


    謝嫮隻能這麽去想了。


    沈翕失笑,揉了揉她的腦袋,然後才說道:


    “我當年考狀元,就是為了見到皇上,借此讓他看到我,和我說說話。”沈翕的目光似乎有些深遠,不知道在看什麽地方,像是陷入了迴憶,像是想起了什麽,迷離中透著淒然。


    不等謝嫮反應過來,沈翕又繼續說道:


    “阿瞳你有沒有見過皇上?”


    謝嫮覺得此刻的夫君有些奇怪,從他腿上爬起來坐直了身子,對他搖了搖頭,說道:


    “沒有見過。”


    她是確實沒有見過,上一世她是在新帝登基那一年托人帶領入的宮,那時候天和帝早就駕崩了,她自然沒有見著。


    謝嫮覺得沈翕的表情十分奇怪,周身都被一種疏離所包圍著,孤寂中透著淒然,謝嫮湊到他的麵前,勾住他的脖子,低聲說道:


    “夫君你怎麽了?我應該見過皇上嗎?”


    沈翕牽起謝嫮的手撫在他自己臉上,隻覺得謝嫮的掌心溫暖柔嫩,觸碰著他的心房,嘴唇微動,歎了口氣,才對她說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話……


    “他們都說,我長得和我娘很像,唯有這雙眼睛,不太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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