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氏給謝嫮拿來了一些時令水果,給她剝了一隻蜜柑,黃橙橙的肉瓣看起來就十分誘人,甘甜可想而知,謝嫮捏著鼻子,將一瓣送入口中,快速咀嚼了吞咽而下,可食物才剛咽到胃部,就立刻被吐了出來,如此周而複始,一顆小小的蜜柑,謝嫮足足吃了一刻鍾才勉強吃進去幾瓣,嘴裏的甘甜不僅沒有讓她感到愉悅,反而不住的犯惡心,這種感覺真的是太難受了。


    雲氏想給她剝第二個,謝嫮卻搖搖頭,阻止了她,然後謝嫮就躺了下來,對雲氏說道:“娘,吃了些東西我好多了,您先迴去吧。我這裏有涵香照顧,明早我想吃白粥,米油多一些,不用搭醬菜。”


    看著女兒臉色並不是很好,雲氏依舊擔心,但她也知道這個女兒的脾氣,向來都是強勢的,說一不二的,她如今能好好的與她說話已是難得,見她先前也肯吃了些東西下肚,雲氏還稍微放心了一些,將剩下的蜜柑交給了涵香。


    “好好伺候五姑娘,多問著她些。”


    涵香對離去的雲氏福了福身子,見謝嫮已經閉上了眼睛,便將蜜柑放在一旁,輕巧的給謝嫮放下了桃粉色的帳子。


    其實謝嫮哪裏睡得著,隻不過是腹中難受的很,喉嚨口就像是堵著什麽東西,要吐出來才爽快,她硬是憋著不讓那些東西出來,忍著淚花,拚命往下咽。


    就這麽忍了小半個時辰,那種惡心的感覺才漸漸消失,消失之後,謝嫮就安心了,原來隻要忍一忍,也並不是真的什麽都吃不下的,有了這個意識,她也就沒那麽擔心了。


    第二日一早,雲氏果然就端著一碗厚厚的米油走了進來,見謝嫮已經自己起身,涵香替她挑了一套粉色含苞桃蕊散花裙,頭上也挽了雙髻,雖然看起來還是不成樣子,瘦的根本撐不起來衣裳,就像個木頭衣架子般沒有任何朝氣,但是比之昨日那要死不活的模樣已是精神了太多,對雲氏行了一個禮,把雲氏都給嚇到了,謝嫮這才坐下,要涵香將粥碗端到了自己麵前,用一柄銀製的雕花小勺舀一勺喂入口中,然後咽下,等待,不適感過後,再送,再等,如此周而複始,一碗湯水米粥吃了足足半個時辰才吃完,雲氏也不催促,就在一旁等候著,謝嫮每吃下一口,她的笑容就深一分,好了好了,隻要女兒肯吃東西,她懸著的這顆心也就放下來了。


    吃完了米粥,外頭有丫鬟來傳信,說是宮裏的太醫來給五姑娘診脈來了。


    謝嫮有些意外的看著雲氏,先前她隻顧著對付麵前的米粥,卻沒有發現雲氏微紅的眼角,還有眼底的淡淡青色,據謝嫮所知,雲氏會哭主要也就隻有那麽幾個原因。


    要麽是因為她,要麽是因為二老爺,要麽就是因為在大房和三房那裏受了委屈。


    她昨日初醒,並開始進食,雲氏應該不會因為她而哭,而二老爺這幾日該是在城防營當值,雲氏就更加不會因為他哭,那麽就隻有最後一個理由了。想著大夫人那高高在上的姿態,府裏也就隻有她和老太君是誥命夫人,有能耐往宮裏遞碟子請太醫了。可是她素日便瞧不起雲氏,又如何會主動替謝嫮請太醫呢。定是雲氏苦苦哀求來的。雲氏雖然脾氣軟弱,可也是自尊自愛的,暗自憋著氣也不會在麵子上落了二房的臉麵,今次要她去求大夫人,聽她的冷言冷語,心裏肯定難受極了。


    心中為雲氏歎了一聲,謝嫮便去了內間躺下,現在最關鍵的是她把身子調理好,其他的隻能先放一放,以後再去計較了。


    涵香替她放下了帳幔,待那太醫走入,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雲氏眼中一陣失望,因為誰都知道,真正的太醫院國手全都是六十歲以上的白須翁,今日來的這一位雖說也叫醫正,可看年齡就知道並不是太醫院中的能手,隻是一些用來應付勳貴家中不太精貴之人的學生醫正罷了,苦在心中,雲氏卻又沒法說什麽,隻想著,太醫院出來的學生應該也比外頭的郎中大夫要好一些才是。


    那醫正替謝嫮把完了脈搏之後,才對雲氏行禮迴道:


    “夫人,小姐這是身子大虛之症,需要長時間溫補,並不是下一貼兩貼藥就能治愈的,除了虛弱之外,身子倒是沒有大礙,隻要進補得宜,該是無事的。”


    雲氏聽後連連道謝,然後叫丫鬟領著那醫正去開方子去了。開完了藥方,雲氏就又給那太醫包了一封紅紙,太醫謝過之後,也就告辭了。


    李嬤嬤近身來說道:“夫人,來的這個也不是什麽大手,您又何必……”


    李嬤嬤是雲氏的奶娘,隨著雲氏陪嫁過來的,對雲氏忠心耿耿,就是直腸子,炮筒子脾氣,眼裏總是盯著那些不公正的事情,雖說大多數時候也是替雲氏著想的,可是她的脾氣也沒少給雲氏惹麻煩就是了。


    謝嫮覺得那個年輕的太醫說的沒錯,她自己的身子她自己知道,除了餓的四肢發軟之外,其他倒是真沒有什麽大病,從床上坐起,雲氏親自將她扶了起來,謝嫮看著雲氏眼角的一絲細紋,心中不忍,對她說道:


    “娘,您別替女兒擔心了,女兒一定會好起來的。”


    雲氏從未覺得這個閨女這樣懂事,一時沒有忍住,竟然紅了眼圈,卻拚命眨著眼睛,不讓淚水掉下來,她今年已經二十八歲了,育有兩女一子,謝嫮是她最小的閨女,平日就比較疼愛,縱然謝嫮從前不太懂事,總是頂撞她,可是卻絲毫不會影響她對小女兒的愛,如今見女兒病了一迴,醒來倒像是長大了些,內心的欣慰足以叫她感動成淚,想著無論自己受多少委屈,也絕不能讓閨女受半點委屈。


    “好,娘不擔心。阿瞳中午想吃什麽?”雲氏偷偷掖了掖眼角,又恢複了明豔之態。


    謝嫮推開西窗,看著窗外一片青竹,隻覺豁然開朗,清風拂麵,夾雜著青絲竹香,很是宜人,深吸一口氣後,方覺體內氣息暢通,涅槃重生之感。


    “先吃三日粥,然後加麵食,一點一點的增加,不能操之過急,方為養身之道。”


    雲氏看著窗口站立的閨女,隻覺得早晨的陽光照在她身上像是撒了一層金粉,神采內斂,整個人仿佛是被神來之筆點睛了一般,與從前的暴躁不馴大為不同了。


    沒等到雲氏的迴答,謝嫮迴頭看了看她,見雲氏盯著她出神,便彎起唇角,對之笑了一笑,眼兒彎彎,將那黑曜石般的瞳眸包裹在眼眶之中,喜氣洋溢,一副小女兒的姿態叫雲氏又感慨了好一會兒,才肯轉身走了出去。


    雲氏走後,謝嫮又在房間裏左看右看,隻覺得所有的事情都太神奇了,她怎麽會又迴到了十一歲呢。


    她所居住的地方,是侯府三房東側的一處帶前後小花園的院子,這裏是謝莘之前住的地方,裏麵的陳設也大多是按照謝莘的喜好來擺放的,而後來謝莘搬去了老太太院中,這院子才空了下來,謝莘就做主給了謝嫮居住。


    這院子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巽(xun)芳居,可是謝嫮不喜歡,哦,應該說是這之前的謝嫮不喜歡,於是,在她十二歲的時候,借著謝家走水,巽芳居被燒了之後,她就把這裏改名為青竹苑,謝嫮喜歡竹子便是從那是開始的。


    但這些都是後話,如今重活一世,謝嫮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求而不得,覺得天下人都負了她的傲氣小姑娘了,事實上,一個‘傲’字,真真的害了她一生,女子性格太過孤傲,難免給人生硬之感,生硬的女人必定好強,好強到甚至想壓男人一頭,這種性格直到後來進了宮謝嫮才悟出了不妥,那是大大的不妥,好幾次就因為她的傲氣,差點送命,在宮中的生活十分驚險,容不得你有半分的傲氣,因為宮裏的主子才是世間最有資格高傲的,一介宮婢又何來這份驕傲的底氣呢,不過幾年的功夫,就把曾經在宮外因為棱角而碰撞的遍體鱗傷的謝嫮,磨礪的圓圓滑滑,骨子裏再騰不出絲毫的傲氣。


    涵香領著兩個十歲左右的小丫頭走進來,讓她們給謝嫮跪下,隻見她們磕了頭,脆生生的聲音對謝嫮說道:


    “奴婢翠屏(翠錦)給五姑娘磕頭。”


    謝嫮迴頭看了看涵香,隻聽她道:“是夫人體貼姑娘,又指了兩個來伺候姑娘,她們是同鄉姐妹,兩年前一同入得府,一直在後院做雜洗工,夫人見她們心思細膩,便向後院討了來伺候姑娘的。”


    謝嫮點點頭,看著這兩個小丫頭,頓時就笑了,要不是今兒這一出,她都快忘了,曾經還有兩個小丫頭陪在她身邊近十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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