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觀主最是善解人意,既然人家不說,他也不再追問,招手攝來一株巨樹,眨眼間禦木乘舟,便請天機老人登舟斜渡。


    一葉孤舟月下行遊,漣漪中波光隱現。


    既然天機老人隻叫陳景雲相陪,紀煙嵐自然不會登船,也知道自己在人家眼中不過是個初入道途的小丫頭,實在上不得台麵。


    許是因為不時給那頭倔驢喂些上品靈果的緣故,倔驢在她麵前居然表現的十分溫順。


    此時見主人已經乘著木舟遠去,那頭倔驢便忽閃著眼睛瞧著紀煙嵐,內中竟有一絲狡黠之意。


    雖然不喜天機老人的做派,但是紀煙嵐對倔驢倒是頗有好感,於是一邊取出靈果,一邊打趣道:“身為天機前輩的坐騎,還能短了吃食不成?怎地如此貪嘴?”


    倔驢聞言十分人性化地翻了一個白眼,幾口將遞在嘴邊的靈果吞入腹中,而後竟自眉心處發出一縷魂念,直入紀煙嵐的識海。


    “小女娃,你以為天機老兒是個什麽好人嗎?當年死在他手中的三族修士怕是比你見過的還多,那老兒又最是小氣,怎肯讓本仙尊多占便宜?”


    紀煙嵐聞聲大驚,眼中青芒一現,已經做好了出手的準備,而倔驢似乎早就料到紀煙嵐會是這般反應,接著傳音道:


    “嘎嘎嘎!你可不敢對我出手,且不說你這女娃未必是我對手,豈不聞打驢還要看主人?”


    聽著倔驢的無賴語調,紀煙嵐不由想起了自家的胖東西,心下莞爾之餘,眼中青芒一斂,傳音迴道:


    “天機前輩乃是公認的三族第一,小女子可不敢妄加揣測,不過驢兄既然識得魂念傳音之法,想必通靈日久兼且神通廣大,敢問兄台高姓大名?”


    隻從剛剛的一句話裏,紀煙嵐就已經知道眼前的倔驢年歲不輕,她與舜易和衛九幽待的久了,自然知道如何對付這些長者,於是出言調侃。


    得了紀煙嵐的恭維,倔驢立時大感受用,兩隻長耳抖動幾下,老氣橫秋地道:“嗯,你這女娃倒也知禮,本尊生在上古黔川,因此姓黔,道號長耳,你可稱唿我為長耳仙尊。”


    紀煙嵐的腸子都快笑抽了,黔驢技窮的典故她又如何不知?心道一句:“黔長耳?還真是驢如其名!”


    心裏如此想著,臉上卻露出鄭重其事的表情,傳念道:“原來竟是長耳仙尊當麵,煙嵐真是失禮,隻是仙尊既是上古大能,又怎會甘心成為他人的坐騎?”


    “呃——,哈哈!此事牽扯太多,不是一時半會兒可以理清的,現在不談這個,你且先將天機老兒之前所飲的靈酒拿出幾壇,本仙尊品鑒之後自會給你好處!”


    見倔驢三句話沒到就已經原形畢露,紀煙嵐心下一陣好笑,隨後麵露難色地道:


    “好叫長耳前輩知曉,小女子這靈酒名為‘瑤華瓊漿’,是以九百九十九種靈花精粹為君,九十九種靈果為臣,五行靈泉引為佐使,又在涅盤靈土之下埋藏七七四十九年,這才得以釀成,堪稱當世絕品。”


    倔驢聽的口水直流,碩大的腦袋左右搖擺,催促道:“不錯不錯!之前在遁雲上我已聞出了個中妙處,君、臣、佐、使一樣不缺,年份也夠,莫要嘮叨個沒完,快快拿來我喝!”


    豈料紀煙嵐居然對它的催促充耳不聞,繼續道:“此酒得之十分不易,天南之地又貧瘠的厲害,小女子百十年間所得竟隻寥寥,可歎家裏那些老老少少又都好酒如命......”


    倔驢被她嘮叨的頭都幾乎大了一圈,急的直在原地跳腳,見陳景雲和天機老人沒有迴轉的意思,這才稍稍安心,傳音道: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你這女娃當真不知尊老!罷了罷了,本仙尊就拿一些外人決不可知的上古秘辛與你交換!”


    “長耳前輩這是說的什麽話?難道小女子還會占前輩的便宜不成?不過話說迴來,我與夫君座下也養了一隻不錯的靈寵,如果能夠得到前輩修習神魂的法門......”


    “哼!原來你這女娃竟是打的這個主意!本尊的《異獸鍛魂訣》乃是曠世秘法,豈能拿來與你交換?”


    “長耳前輩勿惱,不若先品一壺瑤華瓊漿,正好用些上古秘聞佐酒......”


    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自從與陳景雲結為道侶之後,咱們這位紀劍尊與當年相比可謂天差地別,別的不說,單就這份討價還價的本事,恐怕就能驚掉一眾劍煌山修士的下巴。


    ......


    就在紀煙嵐與倔驢討價還價之際,陳景雲和天機老人所乘的輕舟已經來在了煙波浩渺的墜星湖中央,一老一少遊湖煮酒,雖然都沒有顯露周身氣機,但是一股出塵之意卻已彌散開來。


    捋了一把沾上了靈酒的長須,天機老人慨然一歎,見陳景雲正凝視著水中的明月發呆,於是收拾心情,問道:“小子,老夫故地重遊,自然可以懷古傷情,你這副模樣卻是做給誰看?”


    陳景雲聞聲迴神,俊逸的臉上露出一抹笑意,輕輕揚起嘴角,言道:“修行在歧路,感懷自是常有之事,何況時值多事之秋,又怎能少了愁情?”


    天機老人自然能夠聽出陳景雲話裏的意思,擺了擺手,笑罵道:“你這無恥小子,三句話不來就要套老夫的話,你們小輩間的爭鬥我是不會管的。”


    “哼!老家夥嘴上說的好聽,如果真想置身事外,又何必親自跑過來?還說什麽故地重遊,怎麽之前的幾千年裏不見動靜?”


    心中腹誹了幾句,陳景雲複又笑道:“今次強行煉寶,使我本源大損,隻盼座下的幾個逆徒不要丟了我的臉麵,怎也要與遲師兄他們好好周旋一番才是。”


    “哼!少在這裏得了便宜賣乖,今次你的幾個弟子連戰連捷,不日必將名傳三族,有這一戰墊底,想必東西兩荒輕易不敢捋你閑雲觀的虎須。”


    說到此處,天機老人抿了一口盞中靈酒,又問:“隻是似你這般行事,將來必會遭受反撲,且不去說妖魔二族,就是問道他們,想必也會糾集更多的力量來對付閑雲觀,小子,說說,到底是什麽讓你如此有恃無恐?”


    “哈哈哈!前輩說笑了,晚輩修的乃是逍遙真意,又哪裏在意這些事情?倘若事有不逮,大不了帶著徒子徒孫迴歸化外之地。”


    見他雖然說的隨意,但是眼底卻掠過了一縷寒芒,天機老人立時心下了然,知道陳景雲絕對不會輕易放棄天南之地。


    “你的想法倒也不錯,存人失地則人地兩得,甚好,甚好!不過若是你的門下弟子在爭鬥之時受了重創,亦或不幸身隕,那你又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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