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天氣暴寒,卻難掩所有人的喜慶,在經過大約一個星期的春運,深市的交通逐漸恢複,而滯留在深市過年的人則張燈結彩,準備迎接新年,林家女婿蕭淩雲今年把父母接了過來,兩家人熱熱鬧鬧地在大別墅裏準備著年夜飯,碩大幹淨的廚房裏擠著一高大的中年男人以及年輕俊帥的男人,兩個人在廚房裏忙碌著,默契配合極好。


    而羅桂雲跟女兒的婆婆以及女兒坐在客廳裏,看著電視,時不時交談兩句偶爾調侃一下廚房裏的那兩個熱愛廚具的男人。


    林名忠則躺在躺椅上,一手拉著小小茗一手逗她,逗得她哈哈大笑。


    林藝夢看了看牆壁上的鍾,已經快八點了。


    林藝然卻還沒有迴來。


    她看了眼神色柔和與婆婆交談甚歡的母親,捏了塊幹牛肉塞進嘴裏。


    眼看桌子上的菜快擺滿了。


    林藝夢還是不敢開口。


    林名忠也總算是發現他最近勤奮得不得了的兒子還沒迴來了,唿地一聲喊道,“藝夢,給你弟弟打電話,這麽晚了就別呆在公司了,大年三十,也該早點迴來吃飯了。”語氣雖然嚴肅,但他眼眸裏卻難掩驕傲。


    自從兒子接手公司,就沒日沒夜地泡在公司裏,這段時間甚至是愈演愈烈,晚上不到淩晨是不會迴來的。


    他仿佛在兒子身上看到了當年的自己,怎能不驕傲。


    林藝夢拿起電話前還特意看了眼母親。


    羅桂雲漫不經心地翻弄著小小茗手中的手表,那天中午林藝然消失了一個晚上迴來以後,就一改之前成天抱著資料到病房裏看的習慣,正式泡在公司裏了,起初她是沒覺得多大問題的,但過了兩天後她就發現。


    林藝然在公司裏每天都呆到特別晚,看似好像是急於上手,實際卻是在麻痹自己。


    看著兒子不眠不休的工作。


    羅桂雲沒露半點心疼。


    工作可以讓感情變得渺小。


    能從工作中忘記一段感情,那也是一個了不得的收獲。


    但今天是大年三十,團圓的日子。


    林藝然出門之前,她還特意交代了,晚上必須在六點前進門。


    現在過了兩個小時了,卻還不見人影。


    羅桂雲抬頭掃了眼一直看著她的林藝夢,淡淡地說道,“打啊,看我做什麽?”


    林藝夢反應過來,撥通了林藝然的電話。


    通了很久。


    那頭才接起來,隻不過接起來之後,很吵,像是在某種吵鬧的地方,林藝夢張了張嘴剛想說話,林藝然比她先開口,語氣無奈,“媽?對不起,我惹事了,在東環區鬧了點事情,現在警察剛到。”


    東環區有個茂業百貨,屬於購物中心。


    怎麽會鬧事。


    林藝夢立即就緊張了,她焦急地問道,“你呢?你還好嗎?”


    “我——還好,你們先吃飯,我弄完了就迴去。”林藝然似乎不想多說,說完這句話就擅自掛了電話。


    這種話說到一半徒讓人擔心。


    林藝夢掛了電話把事情告訴在場的人。


    所有人臉色刷地都變白。


    林名忠蹬著腳就想站起來,被羅桂雲輕輕壓了下去,羅桂雲看著焦急的丈夫,冷靜地說,“我去,我跟淩雲一塊過去看看。”


    林藝夢也坐不住,她撈起大衣,給羅桂雲披上,囑咐婆婆順便照顧一下父親,便朝門口走去,蕭淩雲扔了圍裙,拿起車鑰匙,跟父親說道,“爸你們先歇著,我們很快就迴來。”


    三個人快速地消失在門裏。


    黑色路虎融入黑夜裏,在張燈結彩的路上急馳,林藝夢緊緊握著母親的手,羅桂雲在燈光照射下的臉顯得格外的冷靜。


    隻有喉嚨上下滾動的唾液顯示她心底的緊張。


    林藝然成年以後,除了反抗他的父親,幾乎沒再出任何錯,在人際關係上林藝然習慣用斯文去對付。


    久而久之朋友自然就比別人多,連不認識他的都知道這個人的好。


    關於那些鬧事鬧到需要警察出麵的事情幾乎為零。


    羅桂雲並沒有設想過太多可能,她隻是緊緊地盯著路況,坐在車裏,安靜地看著路虎駛入東環區。


    遠遠地在茂業百貨的門口。


    警車停靠在邊上,紅色的警燈一直在轉。


    他們走下車,朝茂業百貨走去,走近了就看到林藝然臉色鐵青,手裏拎著個袋子,衣服上沾了些黃色的液體,而他的跟前有個明顯喝醉的男人癱坐在地上,嘴裏喃喃地說,“你打我要賠我錢,賠我錢,一百萬一百萬。”他的手緊緊地拽著林藝然的褲腿,頭部就在林藝然的鞋子邊上搖晃。


    警察已經有人蹲了下去,去掰他的手,企圖將他的手從林藝然的褲腿上抽迴來。


    而那名醉酒的男人臉上的烏青一塊接一塊的,半邊臉都被打腫了,嘴角還殘留著血跡,他搖晃的地方地上掉了兩顆牙齒,在燈光的照射下,想看不到都難。


    蕭淩雲走上前搭住林藝然的肩膀,眼眸在地上的那個人掃了掃,問道,“真是你打的?”


    林藝然揣進手中的袋子,沒有吭聲,反而把眼眸落到羅桂雲身上,羅桂雲如果沒有看到那人臃腫的臉,大概會以為是訛人,這年頭碰瓷的人多了去了,可是看到那人的臉,羅桂雲也把詢問的眼神看向兒子。


    地上的牙齒滲著血絲。


    一看就是剛打下來的。


    “是我打的。”林藝然清冷的嗓音響起。


    林藝夢萬分詫異,“因為他一直抓著你的褲腿,你扯不開所以你就打了他?這太扯了吧,我的弟弟,你什麽時候變得如此蠻不講理了?”


    “事情不是這樣。”林藝然明顯不想解釋,他伸手去擦白色襯衫上黃色汙跡,這麽小的動作隻有羅桂雲看到了。


    她微微斂了斂眉。


    大冬天的,這件襯衫明顯是夏天穿的,而且她還知道,是林藝然親自從那間房子帶迴來的衣服,他隻帶了五間這樣的白襯衫,後來林藝然還跟她說了,這五件襯衫是許靈芝送的。


    羅桂雲頓時有些憤怒。


    兒子這幾天的失常她可以理解。


    但她不能理解兒子大冬天穿著夏天的襯衫,這種傻子的做法,這簡直就是羞辱了林家的高高在上。


    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當公司裏的人看到林總的兒子穿著夏天的襯衫來上班時那背後議論的聲音。


    她無法忍受。


    與此同時,蕭淩雲也看到了林藝然的小動作。


    在一旁一直不可置信的林藝夢也看到了,她比羅桂雲直接,那個醉鬼的手剛剛被警察掰開,林藝夢就衝了上去一把將林藝然扯了過來,隨後快速地往路虎裏拽,狠狠地拽著,林藝然不明所以地看著姐姐。


    身子被姐姐拽進車裏以後,林藝夢去扯他的襯衫。


    他總算反應過來了,他反應速度地翻了個身,在寬敞的後座裏極快地躲開了她的手,並冷著嗓音問道,“你幹什麽?”


    “幹什麽?看你像個傻子一樣穿著夏天的襯衣,在茂業門口丟人現眼!媽肯定一早就看到了,她臉色難看成那樣你沒發現嗎?她這輩子優雅高貴,容不得出現任何的玷汙,把它脫下來,換上你袋子裏的衣服。”林藝夢一把扯開林藝然手中的袋子,低頭一看她卻一愣,她將裏頭的衣服抖開了拿出來,那是一件女人的黑色風衣,質地極好,她是個奢侈品狂熱者,一眼就看出這件風衣是頂級品牌當中的限量款,在這個時間段,出現在茂業百貨,買了一件女人的風衣又穿著一件夏天的襯衫當傻子,還將一名將酒灑在他身上的酒鬼打得不成人樣,這種行為不是精神出問題,就是為情所困。


    她怔怔地看向林藝然。


    卻看到林藝然眼眶裏打轉的些許淚光。


    她的腦門轟地一下被狠狠一擊。


    “藝然,她值得你這樣嗎?”她記得母親明明說,那個女人不適合她弟弟,她尊重母親的意思,母親是個通情達理的人,若是林藝然的女朋友哪怕身世很差卻是個很好的女人,母親絕對不會有半點反對的。


    林藝然側過臉,他伸出滿是酒味的手抹了下臉,許久才咽哽著說,“值得。”


    聽到這兩個字。


    林藝夢突然想見見那個她本來很感興趣卻被母親澆滅了興趣的許靈芝。


    “身上的這件襯衫——也是她送的?”她啞著嗓音問道。


    “嗯。”


    “所以那個酒鬼灑了你一身的酒,你生氣了,才打他的?不是蠻不講理對嗎?”


    “嗯。”


    一切都說得通了。


    林藝夢複雜地看著唯一的弟弟。


    從來就沒想到有一天有一個人能讓如此驕傲倔強的弟弟放下自尊放下母親教出來那種骨子的高貴而做了傻子以及不講理的事情。


    車子裏沉默了一會,林藝夢才低低地說道,“即使如此,你還是得把你身上這件降低身份的夏季襯衫脫下來,好好地配合警察把事情處理好,然後——跟我們迴家吃團圓飯,別的事情,年後再談。”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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