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餐桌,餐桌上空蕩蕩的,許靈芝笑了笑往林藝然的主臥室裏看了一眼,隻看到窗簾迎風飄揚的小角,她走進廚房裏,拉開冰箱準備做飯,蹲下的時候看到那兩排雞蛋,她頓了頓,攤開手掌,盯著白皙的掌心。


    今天這雙手給那些孩子們做飯,這雙手抱起了那些孩子,這雙手擦著那些孩子粉嫩的嘴唇。


    褲腿被煙煙啃出了口水印。


    如此真實地——跟一群孩子在一起。


    胸口翻湧著不知名的情緒,許靈芝用那雙給孩子們做飯,抱孩子們摸孩子們的手捂住臉,久久,就如雕像似的——那些孩子真實的就跟她夢裏的孩子一樣,那麽可愛,那麽勾心,那麽令她悲憐。


    口袋裏老舊的手機跟隨著鈴聲得得得地震動,冰箱前蹲著的雕像動了動,許靈芝伸手從口袋裏把手機艱難得掏出來,一看來電名字,她眯了眯眼,隨即笑著問道,“林老師——”


    林藝然清冷的嗓音在那頭傳來,“我中午不迴去吃飯了——”


    許靈芝愣了愣,笑道,“好吧,那我就自己把好菜都吃咯。”


    “晚上我迴去吃。”


    丟下這句話,那頭便掛了電話。


    許靈芝笑了笑,把手機塞進口袋裏,伸手從冰箱的冷藏室裏取出剁碎的豬肉,又從冰箱裏抽出兩根大蔥,關上冰箱門,抽了一把粗麵,放在灶台上,既然林藝然不迴來吃,她就沒必要大費周章地做太多菜了。


    簡單的拌麵最適合她。


    煮開水的時候。


    許靈芝揉了揉眼角——從眼角裏揉出了晶瑩剔透的淚珠。


    那樣少,那樣的微不足道,用手背一擦,那些淚珠就不知揮發在哪個空氣中了。


    財經大學的自由教室,窗戶大敞,風順著窗戶四麵八方地吹進屋子裏,舒爽得令人忍不住想在這裏睡上一覺,雖說中秋節過後夏天激流勇退,秋天披掛上陣,應該是落葉歸根天氣歸原的秋季,但南方的夏天就喜歡耍著流氓無限期地拖延,導致中秋過後依然熱翻了天,在財經大學僅僅就隻有學生自由辯論的教室地理位置極佳,夏天不受外頭的酷熱侵襲,隻要窗戶開啟得當,就是酷熱裏的一道透心涼。


    因此,這裏也成了老師們納涼的最佳場所。


    林藝然掛了電話把手機往桌子上一放,低頭便開始吃飯。


    他旁邊的秦夢瑤一直盯著他的手機,手中握著的筷子差點掰成兩段。


    離得這麽近,沒聾的都聽得到他在給許靈芝打電話。


    不迴去吃飯也需要打?需要打的意思表明兩個人關係非同一般,前頭的齊老師賊兮兮地捧著飯,眼神一樣落在林藝然手邊的手機上,隨即他往前趴,笑咪咪地問道,“林老師,你什麽時候不迴家吃飯開始需要報備了?”


    林藝然抬頭看了他一眼,沒吭聲,繼續低頭扒飯。


    李老師看了眼秦夢瑤有些發白的臉,頭微微搖了搖,但卻笑著說道,“我想——林老師一定隱瞞了些什麽。”


    齊老師噗了一下笑道,“我知道了,金屋藏嬌!”


    林藝然懶得理他們天花亂墜的猜測,依然埋頭吃飯。


    秦夢瑤咬了咬嘴唇,看著林藝然夾了一塊她做的豬頭肉,那肥膩的發白的地方令她眼裏快速閃過一絲厭惡,若非林藝然喜歡吃,她才不會花那個心思去買這個來做,那肥膩的感覺至今令她雞皮疙瘩層層冒起。


    她甩了甩頭,甩掉那股惡心感,笑著問道,“林老師,豬頭肉好吃嗎?我第一次做——技術還很一般。”


    齊老師不等林藝然迴答,急忙先抬頭點頭,“很好吃啊,我第一次吃這麽好吃的豬頭肉。”


    秦夢瑤嬌喃地瞪了齊老師一眼,側著臉,專注地看著林藝然。


    等著他的迴答。


    林藝然塞了一口飯,嚼了嚼把飯跟那豬頭肉一塊咽下去,卻沒有跟齊老師一樣大力點頭說好,反而說道,“是挺一般的——”


    秦夢瑤掛在嘴邊的笑容僵了。


    齊老師在旁邊哇哇地叫道,“哪裏一般了,明明很好吃啊,我吃給你看,夢瑤,你別聽他的。”


    林藝然把最後一口飯塞進嘴裏,端起空蕩蕩的飯盒起身朝教室門口走去,看都沒看桌麵上那盤還剩下三分之二的豬頭肉,也沒有看那刷白了臉的秦夢瑤。


    他沒把話說盡。


    他第一次吃到這麽難吃的豬頭肉。


    秦夢瑤盯著那消失在教室裏的欣長身影,放在大腿上的手捏成拳頭,指尖甚至陷入了肉裏。


    風很大,周圍都是風啪嗒的聲音,齊老師安慰的聲音恍惚中傳來,秦夢瑤依然白著臉,李老師飯也吃完了,他端著飯盒,看著秦夢瑤,微微一笑,隨即說道,“秦老師,我覺得呢,不擅長的事情還是別做,這豬頭肉你有心做,但——做菜得講究細嚐,嚐過之後,才好上桌,這樣比較好。”


    秦夢瑤仰著頭,半響,才拿起筷子,顫著手夾起一塊豬頭肉。


    一進嘴裏,舌尖一碰,就被她吐了出來。


    那滾在桌子上的豬頭肉正在嘲笑她。


    她明明厭惡得要死,卻得為了討好林藝然做來吃。


    可是她做歸做,連試都不願意試,就送到林藝然的嘴裏了。


    難怪——還剩這麽多。


    許靈芝吃過自製的意大利肉醬麵,把碟子洗好,打掃了一下屋子裏的衛生,便盤腿坐在榻榻米上,悠閑地開始泡茶,喝了那麽多林藝然屋子裏的茶,她最喜歡的就是紅茶,紅茶不傷胃,還能起到保胃美顏的作用。


    麗麗打了電話過來。


    喊她去打麻將。


    她眯著眼,手摸著被煙煙啃皺的褲腿。


    笑著說道,“今天就不打了,有事呢。”


    麗麗嬌媚的嗓音衝破過來,“你能有什麽事啊?哎,你給我上來,三缺一呢,自從秀林談戀愛以後鬼影都見不到了,難道林老師也限製你跟我們打麻將了?不是吧,還沒有確定關係呢,就這麽管你啊,這麽幹涉你哪行啊——沒想到林老師這麽大男人主義啊,我怎麽平日裏沒看出來啊——哎喲喲靈芝啊你該不會成了那種一戀愛智商就為零的女人吧,別啊——沒智商你得多可怕啊——”


    許靈芝咬牙,“閉嘴——我是真有事,下次我挪個時間陪你們打,你們給點錢讓池木雪陪你們打唄。”


    麗麗哎喲喲地說道,“嘖,池木雪那傻丫頭失戀了,正鬧自殺呢,沒心情跟我們打麻將啊——我不管啊,你得上來跟我們打,否則今天跟你沒完——”


    “我是真有事,下次補償你們。”許靈芝說完立即掛了電話,免得麗麗繼續炮轟。


    把手機揣迴兜裏之後,她開始收拾茶盤,洗了茶盤又擦了擦茶幾,拐到陽台看了眼嬌嫩的多肉,她才放心出門。


    結果門一打開。


    就被麗麗堵著了。


    麗麗叉著腰挑眉,“我就是想去看看,你到底有什麽重要的事情——”


    許靈芝腳步頓了頓,眯著眼看著麗麗,半響問道,“你不會感興趣的。”


    麗麗笑著吸了一口煙,吐了個煙圈到許靈芝跟前,許靈芝瞪了她一眼,麗麗笑道,“你都感興趣了,我也感興趣——”


    “我陪你們打麻將吧。”


    麗麗草了一聲,“你不早說,瑛姐剛剛帶池木雪出去逛街散散心了,失戀多大的事情啊,瑛姐怕她真的自殺呢——現在誰陪你打啊,你到底什麽事情這麽神秘?連我都不能知道啊?”


    許靈芝揉揉眉頭。


    “你知道晨光小區後麵的教堂吧,那裏現在改為福利院了,我去那裏看看,偶爾幫幫忙。”


    麗麗挑高眉頭,“跟一群孩子玩?”


    許靈芝點頭。


    麗麗揮手,“那你去吧,我確實不感興趣——”說罷她放開許靈芝的肩膀,收迴往下走的腳,轉身往上爬,許靈芝腳步頓了頓,隨即失笑,便往下走,麗麗猛地停下腳步,隨即轉頭看向許靈芝的背影。


    “哎,靈芝,你怎麽會去那裏?”


    許靈芝腳步一滯,眼眸微眯,笑道,“因為——我喜歡神父說上帝會保佑你。”


    噗地一聲,麗麗笑了出來,她哈哈大笑,“那你去吧,去給上帝清洗一下,哈哈——”


    許靈芝沒再吭聲,一路往下,直出了樓道,出了小區,來到晨光小區後頭。


    陽光猛烈,教堂裏有些窗戶緊閉,許靈芝邁步走過去,陽光印出她的影子,長長短短的,模模糊糊,像是個赴教堂洗禮的教徒。


    她也就隻有走進這裏。


    才感覺生命裏缺失的正在填補。


    此時孩子們正在午睡。


    神父坐在最前麵的椅子上,麵對著耶穌,靜靜地凝思。


    許靈芝來到神父的身邊。


    神父轉頭看到她,慈愛地笑道,“孩子,你來了——”


    “神父——”


    “孩子們正在午睡。”


    “嗯,我去看看——”許靈芝笑道。


    神父點點頭。


    許靈芝走向側門。


    神父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上帝會保佑你們的,孩子。”


    許靈芝放在門把上的手頓了頓,才推開門,走向通往後院的路。


    如果上帝真的會保佑她。


    那就保佑那個他人手裏的孩子吧。


    林藝然提著菜,跟秦夢瑤前後走進小區裏。


    走入樓道,秦夢瑤笑著說,“沒想到今天的蝦這麽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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