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但在弗朗西斯看來，憑證是應該存在的。　　他是憑借負責人向他開放的精神領域確認對方對神明的態度的，但這件事自然之神不一定能預料得到。　　這些玩家以和幾千年前的彌瑟亞格外近似的模樣行走在這片大陸上，在當時的負責人並未與自然之神接觸並促成合作的前提下，盡管不清楚那位自然之神究竟是憑借著什麽樣的方法得以確認這些玩家並非敵人，可為了讓他能相信這群將世界當做是遊戲的玩家所說出的話，自然之神必然會讓這些人帶上足以自證身份的證物。　　這在弗朗西斯看來是那樣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看那些玩家滿臉茫然的表情，這一切顯然並非他所想的那樣順利發展。　　自然之神那邊不會出什麽問題了吧……　　想到這裏，弗朗西斯不由沉下了臉。　　這也使得緊盯著弗朗西斯動向的玩家心裏咯噔一下，覺得這事可能要完。　　“怎麽辦，這要怎麽辦啊，人家npc怕是都要覺得我們是群神明派過來的特務吧？！”　　“我靠，當時自然之神也沒說過什麽別的話，隻叫我們直接找過來找弑神的辦法啊……虧我之前還覺得祂有覺悟，和其他boss一點都不一樣，現在看來，boss不愧是boss，半點沒安好心。”　　……雖然心裏清楚當著npc的麵走劇情的時候聊天不合適，但眼看著弗朗西斯臉色越來越難看，怕是所有人都要跟著團滅，現在也不是講究這種事情的時候了。　　玩家們小聲討論，所幸對麵的弗朗西斯好像一直都在想著什麽事情，並未注意到他們這邊的動靜。　　“沒辦法了，我們現在什麽東西都拿不出來，隻能試著破而後立了。”　　白日做夢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辦法，他咬牙，突然提高音量對著麵前的弗朗西斯朗聲道：“大人，弗朗西斯大人，我坦白，我認罪。”　　“我是光明教廷的牧師，我確實是奉著光明之神的命令混進這群科學教徒裏，好以此來阻止他們的計劃。當時在寂靜之森，他們確實從自然之身手裏拿到了一個信物，但在那之後，我便趁著其他人不注意，偷偷把東西丟了。”　　“當然，我坦白這些也並不是為了贖罪，而是為了讓這些英勇的科學教徒得以繼續完成他們的使命。在來到隕落遺跡後，在看到這個小鎮上的這一切後，我才發現了什麽叫‘真正的正義’，我才知道我先前是何等的淺薄，我才明白我先前想試圖毀掉的東西到底有多麽珍貴。”　　“不同於那些光明之神許以我們的虛假允諾，隕落遺跡裏的這些使用方便、模樣新穎，足以讓所有人都能借此觸碰到天空的懸浮板，或許這才能稱作是真正的神跡吧。”　　“對不起，我認罪。”　　簡單提煉一下白日做夢想讓其他人明白的中心含義，那就是一個接受了神明命令的牧師在看到懸浮板後，公開叛教了。第147章 　　白日做夢確實有過加入科倫納教堂的經曆，他那會用聖光魔法的牧師職業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確實微妙地符合了他現在給出的說辭，無形之中讓那些從他口中說出來的話語多了幾分可信度。　　其他傻愣在原地的任務玩家都被白日做夢突然嚎出來的這一嗓子驚到了，連同那位臉色陰沉、似乎是陷入了沉思的弗朗西斯臉上的表情也有那麽一瞬間的空白。　　不過好在大家都是一起組隊做了這麽久任務的老熟人了，盡管事發突然，可最基本的默契還是有的。　　看著白日做夢一臉歉疚地在那為莫須有的罪名誠懇道歉，瞥見弗朗西斯臉上似乎也因為這些話語生出了幾分動搖的神色，邊上的其他玩家當即就明白了白日做夢的意思，默契地接上了話頭。　　“什麽？！白日，你居然是光明教廷的人麽。”　　“我說自然之神專門交給我們的信物怎麽突然就消失不見了，原來問題居然出在你身上。白日做夢，你這對得起我們麽？！”　　“怎麽會這樣，虧我以前一直都把你當做是好兄弟！”　　“……白日做夢，你這次真的是太讓我失望了。難道我們之前一起度過的那些時光，我們之間共同的美好迴憶，這些東西在你看來都是那樣的一文不值麽？！”　　這些任務玩家的臉上齊齊露出了一抹稍顯刻意的氣憤來。他們嘴上這麽說著，心裏卻是忍不住為白日做夢的所作所為叫好。　　——兄弟你是最棒的！我們會永遠記得你在這次的任務中所做的全部貢獻的！　　無論寂靜之森裏的那位自然之神是否當真給了他們在弗朗西斯麵前證明自己的憑證，但現在兩手空空的他們必然是拿不出來什麽信物的。迴到科倫納再跑一次圖把那不知真假的信物拿過來顯然誰都不樂意，如今白日做夢想出來的辦法反倒成了時下的最優解。　　……而且說真的，當初在寂靜之森裏時，自然之神全程就沒提到過什麽去往隕落遺跡時必須的任務道具，就算是再跑一趟估計也找不到所需物品，沒什麽實際意義。怕不是對麵npc口中提及的“憑證”，本身就是一個製作組專門設計出來對付玩家的考驗，以此來增加任務的難度。　　白日做夢其實並不精通演戲，為防被不遠處的npc——弗朗西斯察覺出問題，使得手頭上的這個任務朝著更糟糕的方向發展，他索性故作羞愧地垂下頭，這樣的動作直接就讓他的大半張臉都藏在了陰影裏，臉上的表情看不真切：“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我在此之前從來就沒有想到過，我曾經為之努力的一切，到頭來居然盡是虛妄。”他的聲音裏帶著刻意壓低音量後偽裝出來的痛苦，聽起來是有些不大自然，卻意外地符合他臨時編纂的故事中，那位信仰驟然破滅後的牧師該有的迷茫來。　　對麵的弗朗西斯也因為這場突然的劇目從沉思中抽出了心神，他看著麵前的這些任務玩家，要不是他心裏清楚眼前的這些玩家全是一夥的，怕是都要被這不知真假、看著意外地符合實際情況的說辭給蒙騙過去。　　他倒是有點想看看拆穿謊言後，那位白日做夢又會拿出一副怎樣的說辭來敷衍自己。但考慮到他主動策劃出演這一次的任務劇情，本就是為了讓這些任務玩家能順利留在隕落遺跡，並接下他給出的任務幫忙收集物資，玩家和npc雙方的目的在很大程度上都存在著重合。　　擔心之後又會因此而出現什麽影響後續任務劇情發展的紕漏，弗朗西斯最終放棄了自己的這個想法，順著這些任務玩家的意思，繼續往下說台詞：“原來是這樣的麽……”　　地板上的魔法陣迅速閃過一陣紅光，就像是砸在地麵上徹底碎作了瓷片的瓷器似的，被定在原地的白日做夢在這一刻整個人都碎裂了開來。　　“雖然很遺憾，但還是抱歉，過去的罪孽往往並不會因為伏罪而被盡數抹消。”在死迴出生點前，白日做夢最後聽到了弗朗西斯說出的這句話。　　眼前的場景驟然變換，眼前又是科倫納城外那片看著格外熟悉的小樹林。　　隕落遺跡裏，在白日做夢死迴出生點後，被定在原地的任務玩家終於重新獲得了自由活動的資格。　　擔心後續再出什麽差錯，眼見著現在的這個劇情發展也差不多能夠到他對著這些玩家交付信任的合理限度之中，弗朗西斯索性直接就砍掉了不少原本設計好的“任務對話”，直接說到了正題：“雖然中間是出了點小差錯，但現在也差不多該是要迴歸正題的時候了。”　　“我知道你們在失去一個曾並肩作戰的同伴後會覺得痛苦，可這確實無法避免，還請對此稍作忍耐。”弗朗西斯瞟了一眼對麵那些一聽說要迴歸正題後就滿臉都寫滿了興奮的玩家，沒忍住補充了一句。　　……作為剛才親自動手解決了白日做夢的人，他顯然不能把方才發生的一切都當做是不存在。　　玩家們適時收斂了一下臉上那過於明顯的興奮，艱難地皺眉，勉強擠出了一點被同伴背刺後該有的悲憤來。　　“當然，這一切都是光明之神的錯。我一定會牢牢記住此時的心情，並將其千百倍地歸還給那些虛偽的神明。”　　“我會忍住此時內心的痛苦，並牢記您的所有話語。弗朗西斯大人，請您繼續往下說吧。”　　弗朗西斯無聲地歎了口氣：“聽聞你們皆是為了弑神而來，但弑神這件事做起來又談何容易。幾千年前的我並未成功，最終狼狽地逃到了海底。而如今，即便已然經曆了上千年時光的沉澱，我依舊還是想不到任何弑神的方法，隻能去勉力搏一個可能。”　　“隻是海底的這座小鎮和海麵上的大陸相比起來是那樣的貧瘠，即便是想到了合適的辦法，我卻依舊還是沒有任何能去追求希望的可能。來自異世界的勇士們啊，為了能製造出那些足以弑神的武器，請你們為我收集足夠的物資吧。”　　最開始聽到“弑神”的這個字眼時，在場的任務玩家無疑是興奮的。本以為足以弑神的神器即將到手，結果話說到最後，npc卻直接告知，表明神器還沒有開始做，玩家們必須從收集材料做起，從頭開始打造神器。　　玩家們臉上的悲痛比剛才好兄弟白日做夢“死去”時看著還要來得更加真切：“那什麽，請問我們一共要搜集多少物資呢？”　　“怎麽說呢，就能搜集多少是多少吧。隕落遺跡裏什麽都缺，無論是金屬還是皮革，甚至於最基本的用作是能源的魔晶，這些東西都很緊缺。”弗朗西斯也不知道研究所那邊設計製造出來的會是些什麽東西，於是在提及所需物資時難免有些含糊。　　沒有直接說明精準的數量，弗朗西斯的要求在玩家看來無疑很是敷衍。　　弗朗西斯自然也是考慮到了這一點，看那些任務玩家臉上齊齊露出遲疑的神色，他說出了自己提前準備好的說辭：“你們應該已經見過了那些所謂的神明眷屬了吧，我們準備要做的就是那樣的東西。”　　“不過不同於那些純粹由魔力構成的神明眷屬，為了能獲得更加強悍的威力，我會嚐試用合適的金屬來鑄造它們龐大的軀幹。不過也確實，在神明的監視下收集物資確實是一件麻煩的活計……或許我可以適當地將它們原本的尺寸縮小一些。”擔心玩家會因此而覺得不滿，弗朗西斯最終補充了這麽一句。　　玩家們順著弗朗西斯說的話往下構思……和天使近似的外表，由鋼鐵鑄成的軀幹，體型還做得要更大一些……這要是在軀幹裏麵挖出來一個能讓人待在裏麵的控製倉，可不就是一個活脫脫的高達麽。　　玩家們的臉色都變了變，個個都義正辭嚴道。　　“省什麽都不能省材料，武器就是要做的高高大大、威力足夠的才好。堅持你原本的想法啊，弗朗西斯，千萬不要在這方麵想著節儉，無論你想要什麽材料，我們都會想辦法給你搞到的。”　　“對，千萬不要覺得不好意思向我們開口，就在武器的鍛造上進行不必要的縮減，我們一定會完成您所有的指令的。”　　“一切都為了弑神！”　　弗朗西斯都有些想不明白這些玩家突然爆發出來的熱情是怎麽一迴事，但他顯然也不會在這種時候自尋煩惱，詢問這些玩家原因。　　他對著玩家笑了笑：“是麽，那就好，請千萬要努力啊。”　　“嗯嗯，那什麽……”在這些首測二測的玩家中，大多數人其實都經曆過幾小boss戰。迴想起那些小boss死後隻掉落魔晶的特性，有玩家沒忍住，開口詢問確認道，“弗朗西斯大人，請問您專程設計的那些神器裏，有沒有設置能讓我們坐進去操控的位置啊？”　　“相比起其他的樣式，我們都更青睞與神器一並踏上戰場，並肩作戰。”　　弗朗西斯皺了皺眉：“進去裏麵操控？相比起親身進入操控神器戰鬥，不是遠距離控製才會更安全麽？”　　“不不不，”玩家們快速搖頭否認，操控機甲的夢想在他們心中火熱燃燒，“就像是騎士永遠不都不會丟棄他手中緊握的長劍一樣，相比起安全，我們更願意與它一起同生共死。”　　“請務必為我們加上一個操控室。隻有帶著死亡的覺悟踏上戰場，我們才會贏得最後的勝利。”第148章 　　弗朗西斯是真的不明白這些玩家為什麽會突然產生這樣的想法。過去的曆史經驗證明，相比起被敵人直接一鍋端的所謂同生共死的覺悟，在遠處用精神力對其遠距離實施操控反而才是一個最為安全妥當的選項。　　不過看這些玩家好像都更青睞真人上場操控武器的方案，考慮到玩家的遊戲人物在很大程度上就等同於純粹的精神力，受到傷害時通常都不會危機本身性命，弗朗西斯倒也不吝於滿足他們的這點小願望：“當然，如果你們更想帶著死亡的覺悟去戰鬥的話，這一切當然可以滿足。”　　……而且說真的，這本來就是一個用以督促玩家收集物資的大概托詞。如果他們是真心喜歡特別想要，他迴頭也能隨便做出來一個給他們拿著玩玩，他從頭到尾就沒指望這些玩家靠著這些來擊敗眾神。　　聽聞弗朗西斯居然如此通情達理，也不知道究竟是想到了些什麽，這些任務玩家當即喜笑顏開地道了謝，眾人臉上的激動幾乎難以遮掩。　　他們和弗朗西斯道了別，旋即便急吼吼地表示自己想要離開這個房間，然後就幹淨利落地死出了隕落遺跡，去收集物資為未來的機甲做準備。　　……　　阿加達，這裏仍舊是一個充斥著戰火的城鎮。　　作為戰鬥最為激烈的主戰場，這裏看著和過去相比幾乎沒有半點變化。　　……不，倒也不是沒有絲毫變化。　　在那些恨不得將水攪得越來越渾濁的科學教徒的“不懈努力”下，在這片主戰場上的所有人類與魔物幾乎都知曉了那離譜的“神仙愛情”。　　可即便在這片土地上，天使與惡魔之間冒出萌芽的愛情已然傳遍了阿加達的每一個角落，人類與魔物之間的關係卻並不如那些被人傳唱的愛情故事裏的那兩個主人公一樣和諧。甚至於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眷屬與那些恭敬仰望神明的信徒之間，也逐漸生出了一層愈來愈厚的壁障。　　最初或許會有那麽一些人被那些在科學教徒口中述說得格外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所感動，甚至於滿心覺得連光明教廷的天使與黑暗教廷的惡魔之間，那和他們漫長的壽命一樣比世人都要來得更加強烈的仇恨既然都能徹底消融，那麽人類與魔物的關係在這兩位相愛的神明眷屬的協助下，想必最終也能像是這件事情一樣迴歸平靜。　　……畢竟這場綿延了數十年的戰爭是那樣得可怕，以至於到了現在，主戰場的不少平民連活著都覺得自己仿佛是在受刑。最初世間的這些信徒滿心歡喜地高喊著自己的虔誠信仰，驕傲於自己居然真的為他們至高無上的神獻出自己的力量，但到了現在，對於這反複無常的戰爭的不滿已然根植在了不少人的心中。　　沒人願意看著自己的親人、愛人、友人死於戰爭中，沒人願意看著自己的下半輩子都徹底葬送在漫無邊際的仇恨裏。　　阿加達的土地上，不喜戰爭的信徒聽著那些得以坐著木鳥飛向濃霧的科學教徒述說的親眼見證過的絕美愛情，滿心歡喜地覺得那位天使大人必然也會像是他們一樣，會因為內心不忍愛人死去，於是主張停下這發生於這個城鎮的戰爭，停下他與惡魔之間那叫有情人必然會為之痛心的無意義爭鬥。　　但顯然，他們所有人最後都想錯了。　　戰爭仍在繼續，濃霧中的私會依舊維持至今。　　惡魔與天使仍舊恩恩愛愛，卻從不把人類與魔物之間的生命當迴事。　　神明究竟把他的信徒都當做是什麽？！這些神明眷屬究竟把這他們的信徒當做是什麽？！　　他們希望天使來到戰場上，是希望這位神明遣下的眷屬能完成他們隨著信仰一起寄托給神的期望，而並非像是現在這樣在濃霧裏一邊談戀愛一邊看笑話。　　這段可憎的愛情隻帶來的痛苦，他們虔誠禱告後迎來的天使與惡魔隻給阿加達的信徒帶來了痛苦。　　城牆上的號角再一次被吹響，這籠罩於整個寂靜城鎮的聲響告訴了城裏的所有人，魔物與惡魔又要來到城門前了。　　阿加達城中不少人不自覺地將視線投向教堂的方向，那些在過去會不住地將期盼的目光投向教堂的眼睛此時眼底隻剩下一片晦澀不明。　　住在教堂頂樓的天使聽到這個叫人厭煩的聲音，原本還算是不錯的臉色當即變得越發冷硬了起來。　　曾經藏身於濃霧中幫光明之神辦事，閑來無事甚至還會與惡魔笑著聊天說事，這些在平時看起來都是那樣輕鬆的活計，如今卻給了他異常大的心理壓力。　　——而這全都要怪那些滿口胡話的科學教徒！　　他都不知道這些卑鄙的異世人是不是天生就不會說話，以至於他和惡魔之間那原本純潔的同事關係居然在那之後，硬生生就變了質。　　……也怪他當時得了光明之神的新賜下的恩賜後，生怕之後又出現什麽變故，擔心那些和那些科學教徒打得多了後，又被對方吸取經驗想到什麽克製防護罩的新主意，於是這才主動率先出手，想要直接按照光明之神給出的弱點，讓這些科學教徒的名聲在阿加達徹底變壞，以至於最後因此而消失……雖然他也不知道阿加達名聲和科學教徒的出現這兩種八竿子都打不著的事情，為什麽會被聯係在一起就是了。　　當然，在最開始，為了遏製住這些壓根就不靠譜的流言，他也曾義正辭嚴地表明他與惡魔之間完全沒有任何曖昧關係，所謂的“神仙愛情”完全就是子虛烏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