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那就好。”他說完，一臉輕鬆地往後一躺下了線。因為房間不大，他還恰恰好就倒在了另一個玩家身上。　　別說，即便如此，和他們在野外下線前還要硬凹姿勢以防半夜掉下樹的考量相比，在旅館下線實在是安逸多了。　　獨占了房間裏唯一一張床的精靈達爾西看著這些人睡過去後臉上安恬的麵容，良心隱隱作痛。　　……有那麽一瞬間，看著這些在這種條件下還能睡死的玩家，迴憶著他們扣扣索索地掏出銅幣定下房間的場景，他都忍不住想要迴去找到那個奴隸商人，換迴兩百金幣還給這些為了他傾家蕩產的善良人類了。第60章 　　這天晚上，良心受到譴責的達爾西躺在旅館裏的唯一一張床上，那些即便是躺在冰涼地板上也睡得特別香的人類深深刺痛了他的雙眼，讓他睜著眼睛翻來覆去好半天沒睡著。　　其實在這之前，他也是有想過和他們一起躺在地板上睡的，但是這些善良又熱情的人類堅決不肯同意。要不是自己身上身無分文，他甚至都想自掏腰包給這些人在旅館裏定個房間了。　　——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善良的人啊。　　想著那些人對待他時與抓住他的奴隸商人截然不同的友善態度，達爾西在心裏情不自禁地誇讚著這些人的品性，這位因為自己被抓經曆而極具警惕心的精靈第一次在旁邊有這麽多人類環繞的前提下，在後半夜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直到睡前，他還掛念著未來要如何迴報他們。　　……雖然他沒有人類世界流通的金幣，雖然這些善良的人們也沒有要求迴報，但等到迴到寂靜之森後，他願意把自己所有的東西都拿出來，贈給這些善良的人類。　　他默默地在心裏做出決定，絲毫不知道這些“善良”的人類要是沒得到理想的任務獎勵，說不定最後還能把他再帶迴來賣還給奴隸商人。　　……　　次日清晨，躺在床上的達爾西耳朵動了動，聽到了屋內的響動，看到了那些足足睡了大半天的玩家終於有不少人清醒地睜開了眼。　　“你醒了？”說話的玩家正試著把地上還沒上線的隊友拖起來，“睡醒了就好，快和我們一起收拾東西出門吧，我昨天聽旅館老板娘說了，要是上午不退房還要多花錢，我們最好能趁早離開這裏。”　　本來還迷迷瞪瞪的精靈聽到“錢”這個字眼瞬間清醒，跟著玩家們一起出門，然後體驗了玩家們上線後的日常。　　他們在街上還沒多少人的時候就早早去了受到鎮長專門撥款資助的芬妮太太麵包店，一人領了一塊免費的麵包。　　看著那些幫助他的人類津津有味地吃著再普通不過的免費救濟麵包，再想想那些人省吃儉用攢下來的兩百金幣全用來幫他贖了身，精靈達爾西甚至差點連麵包都吃不下了，滿心都是愧疚。　　這也讓他跟著遲鈍了不少，直到那些玩家叫了他好幾聲才反應過來。　　“達爾西，達爾西，”白日做夢連叫了好幾聲才看到對方慢吞吞地轉頭看過來，要不是看對方胃口好像還不錯的樣子，一時間都要險些懷疑起自己的這個任務對象是不是一夜過去就生病了，“我們昨天就有聽說你家在寂靜之森，但因為實在不知道寂靜之森在哪裏，就想問問你還記得迴家的路麽？”　　“你放心，我們昨天既然都已經答應了你要送你迴家，就一定會一路護送你迴去的。”　　“我還記得要怎麽迴去的，”達爾西有些感激地看了麵前的玩家一眼，“這裏離精靈之森也不算太遠，還好我早早就遇到了你們。”　　玩家們聽著那句“不太遠”還沒高興多久，就聽到了精靈的後半句話：“隻要出了城門後再走半個月左右，我差不多就能到家了。”　　一聽這動輒就是十天半個月的時間，本來還覺得心情不錯的玩家當即就變了臉色。　　“我靠，又來，製作組到底有完沒完？！”　　“這麽一個緊張刺激的網絡遊戲非要設計成這種跑圖遊戲，製作組腦袋是抽風了麽。但凡他多玩幾個遊戲，就能明白我們這些玩家不喜歡跑圖就愛按跳過。跑什麽地圖，我就想他給我一個‘跳過’按鈕。”　　“我今天要給gm好好說說，什麽叫玩家的憤怒。”　　“話說，你們說這會不會和上次的納得奇隆一樣，我們一邊走，製作組一邊把地圖鋪過去？！”　　“我覺得吧，這次的任務和上次被電燈吸引過來的商隊任務不同，這一次的奴隸商人是自己主動帶著精靈來到了這裏，這說明這個任務就是製作組覺得自己已經準備完畢後才給我們開放的。既然製作組覺得行了，那就說明他早早就畫好了寂靜之森的地圖。與其說是一路走一路鋪，不如說是想法清奇的製作組為了和上一個跨城用時任務同步，於是弄出了這半個月的任務跑圖時間。”　　“我靠，遊戲製作人他人有毛病吧？！但凡換一個遊戲，我tm當場棄遊。”　　“這還能有什麽辦法呢，我們還不是像爸爸一樣把他原諒。”　　“別說，我前幾天白天打遊戲的時候就遇到過一個對標《弑神》蹭熱度，試圖從它身上吸取些沙雕遊戲經驗的虛擬vr遊戲，md進場就讓我跑了三小時重複地圖，氣得我直接退款退貨，上論壇果不其然一群人在那罵他。今天想起來上線看了一眼，遊戲終於變迴正常網遊模式了。什麽時候《弑神》態度也能這麽端正就好了。”　　“懸，這個我覺得真的懸，除非他哪天公測被全網罵。現在網上到處都是誇遊戲真實度高，賬號開高價都沒辦法從黃牛那裏買到，怕是製作組還覺得自己的天才設計正在被一群人吹爆呢。”　　玩家們圍在一起罵罵咧咧，把旁邊聽不懂他們到底在說什麽的達爾西嚇得夠嗆。　　達爾西戰戰兢兢地開口：“如果實在不行的話，我其實可以自己迴去的。”　　雖然在玩家們的包圍下他感受到了久違的安全感，甚至還能正大光明地走在街上，但如果他們真的不願意，他其實也不會再勉強這些為他已然付出頗多的善良人類。　　“我會記得你們的恩情，以後一定會想辦法好好報答你們的。”　　“不不不，不是不行，我們隻是覺得有點遠，擔心你離家太久不習慣，於是想辦法能不能把你更早送迴家呢。”聽到npc的說辭，玩家忙胡謅了個理由。　　……把npc放走讓他自己迴去？這怎麽可能？！　　精靈離開這危險的人類社會迴到家裏，誰還會想著再出門來找人，怕不是想白嫖他們！　　再說，就算是這個npc當真拿著任務獎勵來找他們了，怕不是半路上又該被什麽奴隸商人抓住，轉眼又幫著製作組白嫖他們兩百金幣。　　嘖，果然論狗還是策劃狗啊。　　“是麽，”達爾西被感動得不行，“我實在是不知道要怎麽感謝你們好了。”　　玩家們看著眼前這個變臉速度飛快、剛才還想白嫖他們的npc，勉強笑笑和他客套了幾句。　　在又聚在一起瘋狂吐槽了一下遊戲策劃後，他們終於開始討論尋找解決辦法。　　“要不我們想辦法開飛機把他送迴去吧，飛機速度雖然也有點問題，但好歹能走直線，那怎麽著也比我們兩條腿在地麵上繞來繞去來得快。”　　“別了吧，萬一墜機了呢，機毀人亡都是小事，萬一不小心把npc摔死了，那兩百金幣可就吹了啊。”　　“要不看著弄弄摩托？反正發動機都有了，摩托看著也就是加根皮帶加兩個輪的事情。”　　“我覺得行，地麵上的交通工具也安全，要真不小心出事把人甩出去了，我們還能及時把人護住當做肉盾擋在他麵前。而且之後說不準還能賣給npc科學摩托賺錢，當個異世界的摩托大王。”　　“這個主意好，我有個哥們玩改裝機車，迴頭我去諮詢一下他。”　　在交談後，他們心裏也大致有了個計劃方案，在和npc達爾西說明了情況表示需要再等幾天才能出發後，得到了npc信任的玩家看著對方點頭答應，當即開心地把對方送迴了旅館，扣扣索索地湊了錢又開了個房間。　　留下人看好npc以免對方提前走人後，他們又商量了一個各自的大致分工後，轉身出門開始為未來的任務完成做準備。　　……　　科倫納另一邊，在靠近帝國王都方向的城外農田裏，早早扛著農具下地的科倫納鎮民巴頓看著屬於他的那塊田地裏長出來的幹瘦麥苗，沒忍住歎了口氣。　　作為一個祖輩靠著土地過活的農民，巴頓對於田地間的活計也十分熟練，種地的經驗在祖輩的不斷充盈下也變得尤為淵博。　　看著這片在多年耕種下變得分外貧瘠的田地，經驗豐富的巴頓自然也清楚在這種時候，最好的處理辦法就是將從土地裏長出的作物割下埋迴地裏，讓被田地養分孕育著長大的作物再一次迴歸土壤，以反哺讓它變得更為肥沃。　　他在此之前本來早早就算好了年份，準備在這兩年就停下收獲，讓土地能休息一段時間。隻是近兩年突然降生在他們家的嬰孩讓他的計劃不得不跟著破產，為了養活那個突然降生的孩子，這片田地也不得不跟著不斷產出。　　直到現在，看著那板結的土地，他知道這片田地終於撐不下去了。　　“你這是怎麽了？是突然發生了什麽事情麽？”一個熟悉的聲音響在耳邊，巴頓轉頭看過去，發現了那位站在不遠處扛著農具準備耕種的少女。　　——那是住在他家附近，因為在戰爭中死了丈夫於是寡居的米莉從路邊撿迴來的一個流民。聽說對方小小年紀就得了怪病，平日裏時常陷入昏睡，清醒的時間也不長久，看著也是可憐得很。　　當然，假使他是個玩家，巴頓此時也就能看到對方頭頂上頂著的“誰吃了我的作業”的綠色id。　　……如果他看過現代網絡上對各個大學專業的調侃，他甚至還能從這麽個id裏猜出來麵前的人是個農學專業的學生。　　在之前的二測裏，從同學那裏聽說了這款遊戲的誰吃了我的作業抱著試試的想法，下載了遊戲試著搶二測賬號。　　而她的運氣顯然也很不錯，在安利她的朋友都沒搶到賬號的前提下，成功登入了遊戲。　　最開始，誰吃了我的作業也和別的普通玩家一樣，隻是把這當做是刺激有趣的虛擬vr遊戲，到處找任務做。直到某次躺角落裏下線的時候被遊戲裏的npc米莉誤認為是生病昏死帶迴了家，睜開眼後看到對方關切的眼神，她才被npc的言語所感動，於是順勢留在npc家裏幫著種地。　　……不得不說，遊戲裏的npc給人的感覺是真的智能，以前也玩過不少遊戲的誰吃了我的作業還是第一次在遊戲裏被一個普通npc感動。　　反正在米莉丈夫犧牲後，照顧不過來的米莉就把大部分的田地都租了出去，隻留下了小小的一塊。誰吃了我的作業每次幫著照顧也就是十幾分鍾的事情，再加上她們專業也有要求說要種地實踐，種不出來不給畢業，這直接當做是對方給她住處和食物的報酬也正好。　　別說，也就是在遊戲裏實踐多了，前幾天她跟著下地，因為她動作熟練標準，還被老師點名表揚了呢。　　巴頓自然不想在一個小姑娘麵前丟了麵子，他強撐著說道：“謝謝關心，我沒事。”　　誰吃了我的作業看看對方的臉色，礙於遊戲的真實畫麵，她可不覺得對方臉上還未消失殆盡的表情能被說是沒事。　　誰吃了我的作業看了看那片田地上的麥苗，雖然實踐經驗並不豐富，但她還是能看出來那些作物的模樣很是一般。　　“是因為那些狀態不行的作物麽？”誰吃了我的作業摸了摸下巴，問，“你為什麽不試試施肥呢？”　　“施肥？那是什麽？”巴頓還是頭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原本被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教育的憤怒短暫褪去，轉而好奇地追問道。　　“對啊，施肥。”誰吃了我的作業自然看出來了對方臉上的疑惑，結合這個遊戲背景可能唯一存在的自然肥料，她試著給對麵的npc解釋了一下，“你還記得科倫納安排給所有人最早用來處理每天屎尿的地方麽，現在留在那裏的可都是些好東西。那些沼液在兌水後，就是天然的肥料，能直接使用，讓土壤變得更加肥沃。”　　……雖然讓它們自然發酵可能是有點慢，但如果發酵的時間足夠長，倒也不是不能在發酵產出沼氣後，變成沼液當作是化肥用。　　和華國古代的人們早早知道糞便漚製後能作為肥料不同，這個遊戲的背景更接近於現實西方的中世紀時期，對於糞便這種天然肥料，這裏的npc也沒有使用它們的習慣。　　不過除了魔法之外，遊戲的設定和西方中世紀還是存在著些許不同的。　　在西方中世紀，那時的人們對待糞便往往就是直接潑灑在街道上。有時候有人從街上走過，還會遇到從窗口潑灑下來的排泄物，時常遇到屎到臨頭的窘境。而這樣惡劣的衛生條件，也使得當時傳染病橫行，死傷無數。　　可在遊戲中，科倫納的人民往往都會被安排在城外的一個指定地點處理糞便。這並非是為了後續用作肥料，而是顧慮到神明不會光臨並眷顧一個到處都是屎和臭味的城鎮，這些信仰神明的民眾便不得不學會處理好自己的排泄物。　　——這也能算是這個“信仰神明”的遊戲背景所帶來的唯一優點了吧。　　巴頓瞪大眼睛，滿臉驚愕道：“什麽？！那可都是糞便！你是瘋了麽！那等汙穢的排泄物，怎麽可能能用到田地上？！”　　……當然，因為神不會降臨到一個滿是糞便的地方，排泄物在所有帝國民眾心裏也大致約等於是一個不潔的象征。　　如今誰吃了我的作業突然說用那些屎尿來促進作物生長，這在這些鎮民聽來簡直就是個笑話。　　“當然可以放進田地裏，你可別小看那些排泄物，經過發酵處理後，它們可是實實在在的天然肥料。”誰吃了我的作業嚐試著用他們能習慣的說法規勸道：“作為神明的恩賜，它們可是能被用來讓土地變得更加肥沃。”　　聽對方把神明和糞便聯係在一塊，巴頓顯然很生氣：“胡說，你可不要玷汙神的名聲！作為大地之神多年的信徒，我可從沒聽說過這樣的說法。”　　“是麽，那就隨便你怎麽看吧。”看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任務，誰吃了我的作業聳聳肩，扛著農具離開了。畢竟她種完地還要去任務，遊戲時間還有些緊張，實在忙得很。　　隻剩下巴頓一個人站著兀自生氣，覺得誰吃了我的作業年紀不大口氣不小，隻是懂一點微末的東西就膨脹得不行。　　他又叨叨了幾句有的沒的，拿著農具彎腰勞作了。　　……　　經曆一個上午的勞作後，巴頓大概處理好了自己的活計。　　他扛著農具迴家，不可避免地路過了米莉的後院。　　柵欄圍住的後院裏，被開墾出來的田地上種滿了作物。有一些作物的種植形態看著有些像是現代的陽台菜園，看在巴頓眼裏還多出了幾分田地間的藝術。　　米莉此時就在後院摘下瓜果準備做午飯，巴頓見狀眼前一亮，順帶著誇讚了幾句：“米莉太太，你這些蔬菜種得實在不錯啊。”　　米莉聞言，用帶著點驕傲的語氣說起誰吃了我的作業：“這不是我種的，這是作業之前抽時間弄出來的菜園。很漂亮，對吧？”　　……因為誰吃了我的作業這個id看著有些長，被npc叫著也不大方便，於是她索性就和米莉說自己叫作業。　　“什麽？”巴頓聽著這個陌生又古怪的名字，一時間險些反應不過來，“是你之前撿到的那個小姑娘？！她怎麽可能？！”　　米莉有些生氣了：“怎麽不可能，像是作業這樣認真聰明又勤勞可愛的姑娘，弄出這樣漂亮的菜地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巴頓看了看那長得格外健康挺拔的作物，訥訥道：“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