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按理說，就算是經曆了一場艱難的城戰，像他這樣隻是站在城牆上施法、用不著和魔物親密接觸的魔法師就算是魔法耗空，身上的衣服本來也不該是這幅樣子的。　　“沒有魔法作用，也沒有神明賜福，這到底是怎麽做到發光的？！”布魯克撓了撓頭發，看向麵前擺在桌麵上的銅線和碳棒，臉上的困惑與日俱增。　　他已經在這間位於商鋪後麵的魔法研究室裏呆了好多天了，而在這幾天裏，他一直在不眠不休地研究碳棒發光的原因。　　為此，他甚至都沒心思去魔法工會研究他最愛的魔法，斷了這自成為魔法師後就用了十幾年時間養成的習慣。　　“這不應該啊……”　　誰能想到呢，兩隻最為便宜的碳棒，兩截放在平時看都不會去看上一眼的銅線，隻要往那上麵再施加以一點點的電係魔法，就能讓碳棒發出光來。　　……明明就以他用出的電係魔法的效果來說，它本身連讓銅線發光的能力都沒有。　　在幾天前從托比口中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甚至都覺得要麽是托比看著其他煉金工坊的好生意人開始瘋了，要麽就是自己在魔法工會研究久了魔法以至於精神疲勞耳朵聾了聽錯了。　　碳棒發光——這種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事情，就算是在那些成天空口說故事的吟遊詩人口中，怕是也不會說出這樣的橋段來。　　就算是瞎編，起碼也得講點道理上點心吧。　　任憑托比怎麽和他保證，甚至還申明說自己在不久前曾親眼看見那樣的景象，布魯克也沒把這當迴事，擺擺手直接進了魔法研究室。　　……直到他因為魔法等級不夠而被卡在魔法實驗的中途不得不停下，想著托比這麽成天胡言亂語或許會影響到煉金工坊那本來就不算好的生意，這才抱著讓對方看清現實的心思，走到托比麵前，照著對方的意思準備好了銅線和碳棒。　　然而，和他預料中的“什麽都沒發生”的結果不同，當他按著托比所說的動手去做，看著電係魔法流過銅線後，那兩支碳棒卻是真像對方所說的那樣，發出了光來。　　——這不可能！　　這是布魯克在看到這幅情景後產生的第一反應，但是事實就擺在他麵前，實在不容許他再加以辯駁。　　於是在那之後，布魯克就一直對著碳棒和銅線幹坐了好幾天。　　“大人，大人，布魯克大人！”門外，托比突然用力敲響了魔法研究室的大門，大聲唿喊他的名字。　　因為這些天來的毫無進展，布魯克變得有些暴躁易怒了起來：“我之前不是就已經和你說了，沒事不要來找我的麽？！”　　門外的托比並沒有因此而停下動作：“大人，按照您之前的吩咐，那個讓碳棒發光的人來了，現在就等在店鋪裏！”　　“什麽？！”布魯克聞言激動地跟著從椅子上站起身。　　困惑了他這麽多天的謎題，直到今天或許真的能有答案了。　　……　　布魯克煉金工坊的商鋪裏，氧化鈣拿著他在遊戲裏畫出來的圖紙找到了這裏。　　比起電弧燈，手搖式發電機和燈泡的製作要求可是高了不少。　　更別說為了方便實用，他還畫出來了一個最基本的、由兩片電極和發生反應的鹽水組成的蓄電池——“伏特電堆”。　　這在十八世紀末最早出現、亦是結構最簡單明了的電池，在這個遊戲世界裏，對他來說製作起來還需要特別定製，難度也是不小。　　為了能成功把東西做出來，他特意來了這家有過接觸的煉金工坊，試圖靠著自己的圖紙與對方分成，和這家煉金工坊的店主一起把東西做出來。　　煉金工坊的店主布魯克在店員托比進去後，很快就風風火火地走了出來。　　作為參與了城戰的一員，他對這位在城戰中受到魔法之神賜福的後輩顯然也有印象。　　……要不是在自己手上那碳棒也跟著發出了光，他都要以為“碳棒發光”也是這位被“被神寵愛”的魔法師向神祈禱，於是弄出來的東西了。　　“您就是那位發現碳棒發光的人？”布魯克說話的語氣很禮貌，隻是話語裏的那份急切使得他甚至沒能等到對方出聲，就有些聽著不大尊敬地把話問了出來，“如果您知道的話，請問您能否告知我，碳棒到底為什麽能發光呢？！”　　氧化鈣先是一愣，隨即有些踟躕地說道：“知道是知道，但你或許會聽不懂。”　　這事不難想到，這些對電學知識毫無接觸的人在聽到解釋的時候會是個什麽反應。而他估計也很難以對方能理解的方式，解釋清楚“電阻”“電流”這些在他看來理所當然的詞匯。　　布魯克依舊執著：“但如果您不說，怎麽能知道我會聽不懂呢？”　　他隻覺得對方是不願把知識與他分享，畢竟魔法師之間交流學習，也總是有一些東西會作為不傳之秘不去提及。　　“好吧……”氧化鈣思索片刻，把相關的原理說了一遍，果不其然，對方沒聽懂。　　在追問了幾個不明所以的詞匯仍不得要領之後，布魯克無奈放棄了繼續問下去的打算。　　……畢竟，哪怕他在這個領域不算是精通，但他也能看出來在對方這幾個說著輕鬆的詞語下麵，到底藏了多少年的積累。　　——不過他也不會就這麽放棄的，他會從頭開始，弄明白原因。　　布魯克在心裏默默做出決定，正轉身準備繼續迴魔法研究室做研究，卻被氧化鈣叫住了。　　氧化鈣：“等等，我今天過來是有事想和你商量的。”　　布魯克站定轉身：“哦，請問是什麽？”　　“是這樣的，我手上有一套更厲害的電燈裝置，就算是普通人在家裏，也能用它來發電取光，成本也不算高。”氧化鈣拿出圖紙，問，“我想和你合作一起賣這套裝置，賣出去的利潤我們分成。”　　關於電燈在這個世界裏的替代品，他大概也有所了解。　　遊戲裏和電燈看著職能相近的東西大概就隻有那種來自於光明教廷售賣的“魔法聖燈”，但那東西售價極高，普通人怕是一輩子都用不起。而平常人家用的煤油燈顯然太過昏暗傷眼睛，電燈在這個世界顯然還是有生存空間的。　　布魯克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旁邊的托比就興奮起來了。　　“這是真的麽？！”他已經看到了未來煉金工坊財源廣進的場景。　　氧化鈣要的就是這個反應：“當然。”　　和托比的態度截然相反，就因為“碳棒發光”而研究了好多天的布魯克聞言反而冷靜了下來。　　他看向氧化鈣，問：“你……確定？如果你是因為缺錢而動了這樣的念頭，其實我可以借錢給你。”　　在這之前，托比也有和他說過類似的話。　　但當時，他直接就以“普通人買不起魔法卷軸”的話把對方敷衍了過去。但真實原因就是，就算是能解決電係魔法能源的問題，他也清楚這樣的東西壓根就賣不出去。　　無關電弧燈的光線過於明亮刺眼，而是源於這個神明的時代。　　“當然。”氧化鈣隻覺得對方認為這是他的獨門秘籍，於是好心提醒。畢竟就他在魔法工會接觸的那些魔法師npc來說，這些npc在這些方麵的看法都格外一致。　　布魯克歎了口氣：“好吧，如果你堅持的話……算是對你的優待，我願意和你買斷圖紙。”　　……算是帶了點私心吧，他其實也挺想親眼看看對方口中能生出電的東西的。　　氧化鈣被對方嘴裏的“買斷”和那仿佛給出了什麽好處似的語氣驚到了：“不用買斷，我就要分成。”像“電燈”這種說不定能分成分到遊戲關服倒閉的東西，就算是給再多錢，他也不能應下買斷這種要求啊。　　“行吧。”布魯克定定地看了對方幾秒，拿過了圖紙。　　他打開看了兩眼：“製作起來是不耗時間，用料也普通，但是因為賣起來可能有難度，我可能會用定製的方法，在客人付下定金後再製作，你看這樣行麽？”　　“可以的。”氧化鈣隻當對方是擔心賣不出去虧本，畢竟在此之前相信無論哪家煉金工坊都從來沒有過賣電燈的經驗，在這種時候小心點也正常。　　在與對方商定好分成與販賣的價格後，氧化鈣離開了布魯克煉金工坊。　　……　　次日，上線的氧化鈣第一個就先來了布魯克煉金工坊。　　此時在布魯克與那些提供商直接的溝通下，電燈已經加班加點地被做出來了，正放在最顯眼的貨架上發光發熱。　　對電燈這種日常用品信心十足的氧化鈣上去問了問托比，最後卻得到了一個出乎於他意料之外的答案——　　“沒人買，有好多人好奇上來問，可哪怕是一盞燈都沒賣出去。”或許是長久的鬱悶終於有了個出口，托比不免抱怨了幾句，“我是真不明白，這個從頭到尾就算是魔法的領域都沒觸及到的東西，怎麽會有人把這當做是神明的恩賜呢。”　　作為親手試著用魔法卷軸讓電弧燈發出光的人，托比清楚這其中到底有沒有涉及到傳說中的神明。因此驚奇歸驚奇，卻也不至於把這當做是“神明造物”。　　氧化鈣愣了愣：“不是被當做是神明的恩賜，反而會更容易賣出去麽？”　　……就看那些買寺廟東西的人，就算是買都喜歡買高僧開過光的，說是更有效。　　“怎麽會，”托比驚疑不定地看向麵前的氧化鈣，“如果在神明尚未同意的前提下使用那些專屬於‘被神寵愛之人’的賜福，那可是要遭受懲罰的。”　　氧化鈣算是聽愣了：“……你說的啥玩意兒？”　　……　　受家人的囑托，莉娜來到了布魯克煉金工坊購買碳棒。　　……當然，要不是因為用得急而布魯克煉金工坊離得近，她可能會選擇繞遠路去那家有埃布爾大魔法師名頭在的煉金工坊買碳棒，畢竟那樣會讓她覺得自己在離神更近。　　隻是才走進商鋪裏，她的視線就已經全然被掛在大廳裏的那盞發光的燈吸引住了所有注意力。　　——真是沒想到，這樣一家看著算不上多大的、如此平常的店鋪，居然受到了神的賜福。　　或許是她看那盞燈看得太久，旁邊煉金工坊的店員走了過來。　　莉娜本以為對方是要和她說起這家店被神賜福的經過，以顯示這家店、以及這家店的店主的厲害之處，誰想對方張口就問她要不要買上這麽一盞燈。　　“神從未祝福我，我怎麽有資格用這樣的東西？！”莉娜看著對麵的店員，語氣裏盡是不可思議。　　她覺得對方是要瘋了。　　“這麽會沒資格呢？科學之下人人平等，在我主麵前，無論是誰，都有被祝福、使用電燈的資格。”說話的店員正是氧化鈣，聽了托比的話，不信邪的他直接上去自己接待了幾個顧客。　　然後，原本隻講科學的氧化鈣開始融入遊戲背景，說起了的科學之神。　　他也是沒想到，遊戲裏賣個電燈還要和顧客講神學，這也是沒誰了。　　就算遊戲的背景是神明魔法，這著看也有些過頭了吧。　　莉娜被這位“科學之神”的仁厚所震撼：“……科學之下人人平等麽？那還真是一位寬厚仁慈的神明啊。”　　氧化鈣看有戲，忙追問道：“所以呢，科學之神的電燈裝置，你要來一套麽？這套裝置在使用時甚至都用不著魔法。”　　莉娜有些心動了。　　畢竟她的母親時常在半夜的時候，在昏暗的煤油燈下工作。如果換上了這麽一盞燈，想必她的眼睛也會好上很多。　　隻是在思索片刻後，莉娜還是不舍地拒絕了：“還是算了吧，我並非科學之神的信徒，我們一家都信奉光明教廷的教義。”　　“假使我用了這獨屬於科學之神的電燈裝置，想來你的那位神明也會因為我的信仰不忠而給予我神罰。”　　“怎麽會，科學之神從不會在意那些東西。”氧化鈣開始瞎編，“都說了科學之下人人平等，即便你並非他的信徒，科學之神也不會因此而介意。”　　“他從不是在意那些的人。相比於信仰，他更希望這個世界上的人都能過得更好。”　　莉娜驚訝：“真的假的？！”　　氧化鈣：“當然是真的，和其他神明不同，科學之神甚至不喜歡那些過分疏離的稱唿。他真名賽恩斯，比起冷冰冰的‘主’，他更喜歡你們喊他賽先生。”　　“世間竟然真的有如此寬厚的神明！”莉娜驚歎道。　　氧化鈣見狀微微一笑。　　然而，本以為對方可能在他說完這些後，就該拋下所有的負擔開始詢問價格，準備購買了。結果對方隻是站在那裏又自己感動了一會兒，還是沒有想買的想法。　　“可神的寬厚並不是容許我放肆的理由，”莉娜頓了頓，說出了後半句，顯然對電燈還是很心動了，“如果哪天我真的得到了那位科學之神……哦，不，是賽先生。假使我哪天真得到了那位賽先生的啟示，我或許才是真的有資格在信奉光明之神的前提下，得到賽先生的恩賜吧。”　　氧化鈣無話可說，他算是服了。　　……難怪那個叫布魯克的npc最開始就覺得他的電燈賣不出去，還提出買斷這種在對方看來反而還是自己占了便宜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