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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謝老爺!”那夥計趕忙將銀幣揣進懷中,磕了兩個頭,方才退了下去。程德低聲問道:“吉田先生,你覺得如何?”


    “應該沒錯了!”吉田衝司笑道:“是福建人,領年紀是十三四歲,還姓鄭,是遊擊將軍的嫡子,天底下豈有這麽湊巧的事情?”


    “可他身邊有三四十人,而我們隻有九人呀!”程德說到這裏,臉上現出難色來,言下之意已經非常清楚了。


    “無妨,以我之見,還是先聽聽眾人的意見好了!”


    片刻之後,同行的其餘八人都進了屋子,將這間不大的房間擠得滿滿當當,吉田衝司將從夥計口中得到的情報向眾人複述了一遍,沉聲道:“正如程先生所言,那鄭大木身邊的親隨護衛便有三四十人,而我們隻有九人,眾寡懸殊;而且鄭家乃東南強豪,富可敵國,鄭芝龍留在自己嫡子身邊的定然都是一時之選,萬人之英。是進是退,還請大家孰計議之!”


    眾人聽到這裏,一時間都沒有說話,尤其是那四個日本好手,更隻是交換著眼色,一聲不吭。吉田衝司也不催促,隻是靜靜的坐在那兒等待,過了約莫半響功夫,也先土幹第一個開口說話:“牛羊雖然比狼多,可總是被狼捕食。鄭家的護衛雖多,卻不過是羊群罷了,不像我等都是身經百戰的勇士,又有什麽值得害怕的呢?”


    “不錯!”衛覽笑道:“那善化寺距離這裏不過五六裏路,我們又有向導,不如乘著月色出,夜襲賊眾便是了。彼人數雖多,夜裏敵我不分,猝不及防之下,又有何用?”


    “兩位說的是!”薛懷恩笑道:“我還有個法子,我們大可以火攻,然後圍三缺一,大家在缺口外張弓布矢等待便是了。”


    渾阿普是個沉默寡言的漢子,平日裏經常一天下來也少有說一句話的,聽到這裏,他拔出腰間的短刀,猛地向下一劈,其態度已經不言而喻了。


    部下的表態讓吉田衝司十分滿意,他將目光轉向一旁的山田裕二,相比起第一次在馬尼拉出場的時候,這個少年已經長高了小半個頭,體型也結實了不少,他的腰間插著一把短太刀,另外還纏繞著他常用的鎖鐮,還帶著幾分稚氣的臉上滿是期待的神氣:“殿下,請下命令吧!”


    “好,諸君的想法與我一樣!”吉田衝司笑道:“男兒生於世間,豈可安居貧賤?今日若擒得鄭家公子,便可都富貴。即使那善化寺是虎穴,吾等亦要入之!”說到這裏,他的目光掃過眾人躍躍欲試的麵孔:“事若不諧,隻當自裁,不可落入鄭家之手,牽連主家,大家都明白了嗎?”


    “明白!”眾人齊聲應道,雖然都已經壓低了聲音,但在這狹小的房間裏依然如雷鳴一般,震人心扉。


    “程先生!”吉田衝司對程德笑道:“那善化寺你便不用去了,今晚你就留在這裏等候消息,如果明天中午還沒有我們的消息,那就是事敗了,你就趕快逃迴揚州,把這裏的情況稟告徐大人和你家主人!”


    “是,是!”程德的臉色已經是一片慘白,他咬了咬牙:“吉田先生,你們此去一定要小心!”


    “多謝!”吉田衝司點了點頭,轉過身,笑容已經全部消失,隻剩下滿臉的殺氣:“迴去收拾東西,一刻鍾後出!”


    善化寺坐落在小鎮西北方向的一條小河旁,四周長滿了柳樹與竹林,景致優美。由於紡織業繁榮的緣故,鬆江這一帶的富戶不少,因此這善化寺的香火十分旺盛,除卻普通寺院常有的大雄寶殿,佛塔、僧房、香積廚等建築外,在寺院的後半部分還有七八個院子,供往來上香的大戶家眷隨從居住。由於這裏景致清幽,房屋幹淨,又都有獨立的廚房廁所,距離小鎮也不遠。因此漸漸來這裏投宿的除了前來上香的香客之外,還有在外旅行的縉紳富商,相比起環境嘈雜,髒亂的客棧,這些原本附屬於寺院的院子更合這些富有的旅行者的口味。當然,他們也會支付給寺裏一筆不菲的香火錢作為報酬。


    吉田一行人是在醜時抵達善化寺的,雖然是夜裏,可是當晚的月色卻十分明亮,那夥計對路途也十分熟悉,他們一路上也沒有繞遠路,便到了寺院旁的竹林裏。從擄來的更夫口中,吉田衝司確定了鄭大木所在的院子。可能是人數眾多的緣故,鄭大木一行人所在的院落位於寺院的最南邊角落,旁邊就是河堤,這一點讓吉田衝司十分滿意,因為河堤上雖然有些柳樹,但相比起兩側的竹林卻稀疏得很,不用擔心遮擋住了射手的視線,他將渾阿普、衛覽、薛懷恩、也先土幹四人分別布置在河堤旁的隱蔽處,正好形成一個扇麵,圓心便是院子的後門,從河堤到後院院門的距離不過四五十步,正好揮角弓的威力。布置停當後,他讓眾人吃了些許幹糧,又喝了一點水,又找了條小船靠在岸邊作為退路。雖然是在江南,可寒風從河麵上吹來,帶來陣陣潮氣,冷的人瑟瑟抖,眾人將弓上好弦,用外袍裹著蹲坐在背風處,不時起來活動一下手足,等待著黎明的來臨。


    為了防止光線太暗導致誤傷了鄭大木,吉田衝司將起襲擊的時間定在平旦時分(大約淩晨三點到五點),當他看到天邊露出了一點魚肚白色,立即出了號令,山田裕二立刻帶著兩人跑到院子的東、西、北三麵放起火來,由於事先已經準備了大量的清油,加上當時的建築裏有大量的易燃材料,很快就看到院落的東、西、北三麵升起了火苗和煙柱,院子裏也傳來驚惶的叫喊聲,顯然住在院子裏的人已經現著火了。


    吉田衝司向部下點了點頭,眾人先用白布包住臉,隻露出眼睛來,又將一條白色的布條綁在自己的右臂上,以便在待會的廝殺中區分敵我。他迴頭看了看河堤,滿意的看到渾阿普、衛覽、薛懷恩、也先土幹四人都將自己隱藏的很好,這時他迴過頭對四名部下下令道:“待會隻要鄭大木出來,我在最前麵開路殺過去,你們三人分別保護我的兩側,裕二在當中。然後裕二你用鎖鐮將其拿住,然後我再迴頭殺出來,往河堤上撤退,你們三人替我們斷後,都明白了嗎?”


    “明白了!”四人齊聲應道。


    就在這個時候,後院門被打開了,扈從們從院內衝了出來,借助微弱的晨光,吉田衝司可以看到第一個人是個大個子,手中提著一柄倭刀,正對門內高聲叫喊著,還不斷揮著手臂,像是在催促同伴出來的樣子。突然,一支箭矢射穿了他的咽喉,鴨舌狀的箭矢將他的主動脈和氣管一同切斷,鮮血立刻噴射出來,濺射在門板上,立刻紅了一片,直到數十年後吉田衝司依然記得當時的場景。


    “好射術,果然不愧為徐大人的貼身護衛!可惜早了些!”吉田衝司不禁有點後悔,自己應該事先叮囑讓鄭大木一行人出院子,來到河堤前的開闊地再放箭的。要是鄭大木就躲在院子裏,自己還真拿他們沒什麽辦法了。可很快吉田衝司就現情況沒有往自己最害怕的方向展——火勢蔓延的很快,院子裏的人們隻有在被燒死和衝出去做出選擇。很快,就有新的人影出現在院子的後門。


    渾阿普、衛覽、薛懷恩、也先土幹很快就在吉田衝司麵前展示了他們的精湛的射術,幾乎每個衝出院門的敵人都沒有活過三次唿吸的功夫,大多數中箭的部位都是咽喉或者頭部,加上他們使用的多半是鏟形箭頭或者鴨舌箭頭,很少有人能夠需要挨上兩箭的,屍體很快就在院門附近堆積了起來。


    鄭家的護衛也很快就現敵人的可怕,他們從院子裏抬了兩張八仙桌出來,將其當成擋箭牌,護著鄭大木衝出門來,留下十餘人斷後,其餘的護著鄭大木沿著院牆向西撤退,想要遠離這些可怕的弓箭手。不過這正在吉田衝司的預料之中:這些護衛的第一目的是為了確保少主的安全,因此在敵情未明的情況下他們肯定選擇掩護鄭大木撤退而不是衝上河堤和伏擊者拚個死活,而向東那條路靠近竹林太近,這些護衛應該都是老手,肯定不會選擇這條路的。因此他便將伏擊的地點放在了西邊這條路的旁邊。


    看著敵人距離已經隻有十幾步遠了,吉田衝司可以清晰的看到最前麵幾人臉上的憤怒和恐懼,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一手提著倭刀,一手牽住鄭大木的右手,不時迴頭看看追兵是否趕來。顯然,除了鄭大木之外,此人在敵人中的地位是最高的。想到這裏,吉田衝司扣緊了左手裏的三枚苦無。


    “呔!”吉田衝司大喝了一聲,從石頭後跳了出來,人還在半空中便將手中的三枚苦無甩了出去,目標正是那個牽著鄭大木右手的中年人,射完苦無後,他也不看是否射中目標,便雙手握住刀柄,一記唐竹(日本劍道中當頭直劈)當頭劈下,那名扈從措手不及,隻能下意識的伸出右手去當,鋒利的刀刃切斷肌肉、劈砍骨骼,不但將其右手斬斷,還損失將其脖子砍斷了大半,鮮血頓時噴射出來,吉田衝司也不躲閃,直接用肩膀抵住被砍殺那人的身體,向前推去。身後那人隻看到同伴想自己身邊靠過來,一時間手足無措,伸手去扶,卻隻覺得腹部一痛,卻是吉田衝司用左手拔出小太刀,在他腹部捅了一刀。


    吉田衝司一手長刀,一手短刀,他劍術本就極精,身上又穿有鎖帷子,許多介者劍術(即披甲劍術)中的險招都使了出來,一時間連殺數人,衝到了鄭大木的麵前。隻見那中年漢子胸口中了兩枚苦無,傷勢極重,眼見得是不能活了。鄭大木一手持刀,擋在那中年漢子身前,厲聲喝道:“我乃福建五虎遊擊將軍鄭芝龍之子鄭大木,你是何方盜匪,竟然敢來犯我!”


    吉田衝司見鄭大木不過十二三歲的少年,在這血肉橫飛的戰場上竟夷然不懼,厲聲叱嗬,且不說別的,隻憑這身膽氣就絕非常人。他也不多話,大喝一聲,便持刀撲了上去,早有兩名護衛上前擋住,吉田衝司假作示弱,向側後方退了兩步,將這兩名護衛引開了些,好讓自己身後的山田裕二好下手。鄭大木要照顧自己身後的傷者,不敢上前助戰,隻能看著戰局,焦急萬分。


    突然鄭大木感覺到一股涼風掠過,緊接著持刀的右手一涼,低頭一看卻是被一根鐵鏈纏住了。他反應倒是極快,右手一鬆,左手已經接過佩刀,反手便向衝過來的山田裕二砍去。卻不想這鎖鐮雖然極為難練,但左手的鉛錘和右手的鐮刀可遠可近,可軟可硬,而且還能鎖那,纏繞等多重用處,可謂是單刀的克星。山田裕二見鄭大木一刀砍來,左手用力一扯,鄭大木被帶動了身形,左手那一刀便砍偏了。山田裕二順勢用右手的刀柄在鄭大木的後腦猛擊了一下,鄭大木便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得手了,撤!”吉田衝司見山田裕二已經拿住了鄭大木,心中大喜,趕忙出號令。自己向後一跳,左手一揚,與他交手的兩人方才已經見識了他射暗器的本事,本能的也向側後方一閃,卻看到吉田衝司向後退卻,才知道自己中了圈套,趕忙追了上來,可畢竟還是顧忌對方的暗器厲害,不敢逼的太緊。


    吉田衝司一行人撤到了河堤附近,尾隨在後的鄭家護衛還有十七八人。此時天色已經大亮,護衛們看的清楚劫走自家少主的盜匪隻有五人,膽氣頓時壯了起來,紛紛呐喊著追了上來,一個為的高聲喊道:“丟了大郎,又死了施大人,迴去也是一個死,不如拚死奪迴大郎,大人定然不會虧待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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