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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這些步隊的騎術和馬匹還是無法與精選出來的蒙古健兒相比,騎兵這一衝便將他們落在後麵了,若是讓騎兵放慢速度等步兵,恐怕到天黑也沒法抵達山下了。鄂齊爾想了想,又看了看遠處的小山,對阿桂喝道:“你帶著騎兵先去,我去步隊那邊催催!”


    “是,頭兒!”阿桂應了一聲,打了個唿哨,騎隊便潑刺刺的衝了過去,頓時泥土四濺,潑了鄂齊爾滿臉。鄂齊爾吐了一口唾沫,擦了擦臉上,罵道:“這兔崽子,迴來非好好收拾他們一通不可!”說罷,便打馬往步隊那邊去了。


    鄂齊爾迴到步隊,又是皮鞭、又是嗬斥,大聲催促著步隊加快速度,但步隊騾馬甚多,落下的雪片落地即融,將地麵浸濕了,方才的騎隊踏過,立即變成了爛泥地,不少馱輜重的騾子趕路多了,料吃的不夠,腳上發軟,在地上一步一滑,速度始終快不起來,走了約莫半個時辰,距離那山頭還有兩裏多路。鄂齊爾看了看地平線上正在消失的那一撇橘紅色,心頭不由得焦急萬分。


    這時一陣北風吹來,帶來一排鳥銃聲,鄂齊爾勒住戰馬,側耳細聽,依稀能聽到喊殺聲,遠處小山上驚起了一片暮鳥。隨即便傳來一陣號角聲,正是事先約定遇敵的信號。鄂齊爾聽得清楚,趕忙扭頭對步隊喝道:“前鋒遇賊了,本隊留下五十人看守輜重,其餘隻帶軍器、藥子、打馬上山!“


    依照過去當夜不收時的習慣,阿桂騎著他那匹灰色的母馬,走在隊伍的最前麵。小山麵朝他的那一麵頗為平緩,隻是長滿了一種帶刺的矮樹叢,阿桂不得不跳下馬,在矮樹叢裏小心砍開一條上山的路。雪蓋住了許多石塊、樹根和土坑,無論是人和馬都很容易摔倒。阿桂能夠聽到身後傳來的抱怨聲,每個人都覺得這個時候餓著肚皮爬山是件蠢事,不過他很清楚此時最好裝作什麽都沒聽到,以他過往的經驗,在還沒有憑借實力和功績獲得士兵們的尊重與信任之前,濫施處罰隻會自取其辱。


    暮色漸沉,天空漸漸變成淤青般的深紫,月亮漸漸升起。阿桂不由得暗自感謝,幸好月光可以幫上不少忙,此時山脊已經在望,地麵上隻剩下膝蓋高的草,他跳上馬,用力夾了下馬腹,坐騎輕快的向山脊跑去。突然他聽到一聲馬嘶聲,他一開始以為是身後的部屬,隨即他反應過來不對為了避免引起土謝圖人的注意,所有的馬都銜了木枚,根本叫不出來,再說聲音是從前麵傳過來的,而非身後,隻有一種可能性是敵人的前鋒。


    “一個一個傳過去,土謝圖人也上來了,都做好準備,把火繩點著,上好藥子!”阿桂一邊壓低聲音對手下下令道,一邊拔出腰刀,跳下戰馬,彎著腰往山脊上小跑而去,隨著他距離山脊越來越近,從山的另一麵傳來的人馬爬山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楚,他不由得暗自慶幸風是朝自己這邊吹過來的,否則雙方的處境就要易地而處了。


    山脊上有一棵橡樹,足足有三四人合抱粗細,相對於四周的那些小灌木來,簡直就是一個巨人,阿桂快步跑到橡木後,探出腦袋向山下望去,隻見山坡上星星點點的足有百餘個火把,粗粗一算敵人就有六七百人,最前麵的距離自己隻有三四十步遠,借助那人手中的火光,他幾乎可以看清對方臉上的麻子。


    這時阿桂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喘息聲,迴頭一看卻是最前麵的一股人上來了,約有二三十人,約有十餘人拿著火繩槍,鳥嘴狀的夾子上纏繞的火繩冒出青煙。最前麵的一個低聲問道:“土謝圖人在哪兒?有多少人?”


    阿桂沒有迴答,隻是伸出手向山脊下麵指了指,那漢子也探出頭一看,頓時臉色變得大變,低聲道:“有這麽多人,是咱們好幾倍!”


    阿桂的又探出頭看了看下麵的敵人,此時他們已經可以非常清楚的聽到土謝圖人的抱怨聲這些倒黴鬼也在抱怨自己的將軍,讓他們餓著肚皮爬山,說不定還要在這裏過夜。


    “不怕,他們也不知道我們這邊有多少人,待會我們先放一排鳥銃,然後就一起吹號,上馬衝下去,殺他們個措手不及!”阿桂麻利的從馬鞍上取下自己的火繩槍,麻利的點著火繩,並將從腰間皮帶上的小竹筒裏取出定裝好的藥子,開始裝填起來。他的鎮定感染了部下,士兵們紛紛以那顆大橡樹為中心展開,有火繩槍的架起火繩槍,沒有火繩槍的拿起角弓,瞄準下方正埋頭爬山的土謝圖人,等待著阿桂的命令。


    阿桂的動作很快,他在明軍當夜不收時就曾經使用過火繩槍了,但當時他更喜歡使用弓箭原因很簡單,明軍絕大部分火器質量十分堪憂,尤其是給單兵使用的火繩槍、三眼銃之類,很多時候不但不能射殺敵人,反倒傷了自己人。不過來到劉成麾下後,他立刻發現了這位將軍給部下使用各種火器的特殊之處:用料考究、打製精細不用說了,還有各種各樣的奇思妙想,比如每支火繩槍還配一個專門製造鉛彈的模子、十二支定裝火藥與鉛彈的竹筒、清洗槍管內膛的細刷子、呢絨布以及專門保養用的油脂、甚至還有一個十餘頁的小冊子,上麵用簡明的圖畫告訴使用者應該怎麽使用和保養這件武器,甚至就連一個字也不識的蒙古人也能看懂。除了竹筒插在射手的牛皮腰帶上以外,其他的都裝在一個用牛皮鞣製的行軍口袋裏,可以很方便的背上。而且與其他火繩槍所不同的是,劉成的火繩槍槍托是彎曲的,而且末端還微微凹陷進去,刷上了清漆。阿桂一開始還以為這是因為沒有合用的木材,是一支次品,這在明軍中是很正常的。可是他後來才發現這些槍托是特意製造成這樣的相比起直槍托,這種彎曲形狀的槍托更有利於瞄準,射手可以將槍托抵在自己的肩膀上,凹陷進去的底部與肩膀的接觸麵更好的吻合以抵銷射擊時產生的巨大後座力,以避免槍口跳高。這一切讓阿桂有一種十分奇怪的感覺這些東西不像是殺人用的武器,倒像是那些進獻給達官貴人的珍貴器具,為了討得上位者的歡心,匠人們在這些器具上花費了無數精力,而不考慮成本;兵部的官員們是不會在發給帝國士兵們使用的武器上花太多心思的,反正帝國招募士兵的成本極其低廉,甚至還不如他們手裏的武器值錢,給士兵們太好的武器完全沒有必要。


    很快,阿桂就完成了射擊前的準備工作,他看了看左右,山脊上的部下已經有三四十人了,而最前麵幾個敵人距離自己已經隻有二十步了,他甚至可以聞到他們身上散發出的那股馬糞味,阿桂很驚訝為什麽那些土謝圖人居然還沒發現自己。最後他舉起火繩槍,對準了最前麵那人的胸口,將槍托抵住自己的肩膀,扣動了扳機。


    幾乎是同時,阿桂的肩膀感覺到重重挨了一拳,隨即視線便被槍口噴出的白色濃煙給遮掩了,在最後一瞥裏他看到瞄準的目標猛地向後一仰,腦袋就像一個熟透的西瓜那樣爆裂開來。密集的槍聲點燃了他的勇氣,阿桂拿起腰間的號角,用力吹了起來,蒼涼的號角聲立即傳遍了山脊。


    與所有在即將抵達終點時遭到突襲的軍隊一樣,土謝圖人立即陷入了混亂之中,嗚嗚的號角聲讓他們惶恐萬分。月光之下,騎兵們越過山脊衝了下來,衝下山坡,像割草一樣將敵人砍倒,屍體橫陳,就好像被一片片被割倒的幹草。阿桂騎在馬上,一邊揮刀砍殺,一邊不斷用力吹著號角,嗚嗚的號角聲響徹天空,在土謝圖人聽來就好像是敵人的馬蹄與叫喊聲,暮色裏根本無法分辨敵人的數量,絕大多數人都丟下武器掉頭就跑,也許跑不過敵人的馬,但隻要跑得過同伴就行了。


    當鄂齊爾趕到山脊的時候,初戰已經結束了,騎兵們三三兩兩的坐在石頭與樹根上,有的人在將馬料袋套在坐騎的口中喂馬,更多的人一邊啃著幹糧一邊休息。鄂齊爾看了看四周,沒有看到阿桂的身影,便對旁邊坐在石頭上用油石磨刀的矮個漢子問道:“你們頭呢?”


    “在下麵的山坡上!”那個矮個指著山坡上幾個活動的騎影說。


    “他去那兒幹嘛?”


    “打掃戰場!”矮個漢子笑嘻嘻的答道:“本來戰利品是誰拿到就是誰的,頭說這樣不公平,拚命打仗的往往還沒偷奸耍滑的拿得多,便讓大夥消息,自己帶著落在後麵沒見過血的去搜屍體,東西拿迴來再分,順便讓他們見見血!”


    “這個阿桂抓人心的手腳倒是快得很!“鄂齊爾冷哼了一聲,心裏有點不快,不過現在也不是鬧這點小事的時候。他對那個矮個騎兵道:”賊人眼看就要打過來了,還幹這些勞什子幹嘛,你快去把他叫迴來,就說我在這裏等他!“


    “是!”矮個漢子從石頭上跳了下來,往山坡上去了。鄂齊爾迴頭看了看正在奮力爬山的步隊,又看了看約莫六七裏外的敵軍大營,不由得歎了口氣。


    幾乎是同時,劉成也聽到了山脊上的號角聲,他立即勒住了韁繩,目光轉向一旁的車臣台吉:“你聽到了嗎?看到鄂齊爾他們碰上麻煩了!”


    “嗯!”車臣台吉點了點頭:“你打算怎麽辦?”


    “既然瓶子打開了,那就要把酒喝完!”劉成的迴答讓車臣台吉一時間有點摸不清頭腦,劉成也不理會他,徑直對一旁的王安世道:“王副將!”


    “末將在!”王安世應道。


    “你再帶一個步隊,把桑丘和那三門炮也都帶上,山上各隊都由你節製,一定要守住,明白嗎?”


    “末將明白!”王安世應了一聲,在馬上抱拳行禮,隨即轉身離去。劉成迴頭看了看車臣台吉:“我們遠道而來,士馬疲敝,若是比馬力肯定是比不過對手的,如今之計隻有揚長避短,先守後攻了。明日你將駝城安置在山腳下,我為東,你為西,士卒皆下馬步戰,以養馬力,另以精騎隱藏在樹林中,待機而戰,你看如何?“


    車臣台吉想了想,那小山西麵挨著土刺河,其間間隙不過一裏多路,而東麵的戰線就寬多了,足有西麵六七倍之多顯然劉成是將困難攬在自己身上了,他滿意的點了點頭:“也好,便依照妹夫你的方略布陣吧!”


    土謝圖大營,王帳。


    帳篷裏充滿著一種甜膩的讓人頭暈目眩的香味,十幾個舞女正圍繞帳篷當中的香爐,有節奏的跳著舞蹈,她們裸露的大腿與胸脯上已經滿是汗珠,發辮上的銀鈴隨著舞步發出有節奏的響聲。這些舞女的神思不屬,臉上帶著迷離的笑容,好似已經處於夢中一般,相比起平常倒有一種特別的魅力。


    “袞布,想不到您這裏還有這麽有趣的玩意,為何不早些請我來看!”一個有些粗魯的聲音打斷了帳篷裏的音樂,說話的是一個與土謝圖汗袞布並肩而坐的粗壯的漢子,他的雙手骨節粗大、肌肉發達,一看就知道是一雙慣常拉弓揮刀的手,與旁邊袞布那雙又白又胖,好像白麵包一樣的手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大汗!”也許是感覺到身邊人的壓力,袞布的聲音比平日裏小了不少:“您是我請都請不來的貴客,您若是喜歡,就將這些舞女一起帶迴去便是了!”


    “喜歡,當然喜歡!那我碩壘就不客氣了,這麽說來我還要感謝那個車臣台吉,要不然我哪裏能有這麽好的舞女?”那漢子一邊笑道,一邊拍了一下袞布的大腿,他手上力道甚大,袞布吃痛不過,險些叫出聲來,臉上的肥肉不住抽動,也不知道是肉痛,還是心疼被要去了心愛的舞女。原來這粗壯漢子便是漠北最強大的三個部落聯盟之一車臣部大汗碩壘,土謝圖汗得知車臣台吉與劉成進攻之後,便派使者向其求援,碩壘便帶了六千騎兵前來馳援,其人體格強健,野心勃勃,時常對外攻戰以擴張勢力,土謝圖汗對其十分提防,唯恐其借機並吞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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