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時乘風吹來的季閑珺的聲音也證實了這一點兒。


    “他會是一個遠超於你,但你自信他不會強過你的人。這樣的人一般特徵明顯,那就是蒼老,他剩下的時間不多了,無論是武功還是事業全都再難長進,或者說已經到達一個巔峰。但是你不同,你的年輕方便你用更短的時間追上他的成就,侵吞他的財產。你對那人並無嫉妒,也不過是變相證明這一點兒罷了。所以迴憶一下江湖中的有名人,符合條件的人偶然似的居然隻有一個。”


    “那就是素來有著天下第一富豪之稱的霍休,他來歷不明的巨大財富正是你們的合作目的吧?與想像中不同,真正跟你聯手的,其實是殺手組織而非青衣樓,你隱藏起青衣樓主的身份,實際是想占一個天大便宜。”


    說到這裏,他看向目瞪口呆的宮九,輕緩的彎起嘴角。


    季閑珺道:“你以為我會說什麽?不,我不僅不會說,還什麽都不會做。”悠然綿密的語調輕易刺穿宮九的心靈防護,仿佛一柄絕世無雙的利劍抵在喉頭,攜帶萬鈞壓力。


    三更


    秋風蕭瑟,垂落古道黃沙,頭頂艷陽淩日,任誰也想不到他們走出城鎮的第一個敵人居然會是塞北萬梅山莊之主。


    隔著不算遠的距離,楚留香朗聲道:“閣下可是西門莊主?”


    這本是無意義的客套,有一種人一出現就能證明他不凡的身份。


    無疑,西門吹雪正是這種人。


    披散的長髮從背後當中收攏,兩點寒眸深不見底,整個人宛若利劍一般散發驚人劍氣,甚至給人生出一種他不是人,而是一柄劍的錯覺。


    這就是必須繞道塞北邊界,再從邊界轉移向江南的後果。


    一南一北,要不是途中有山林擋路,他們本可以就此跟西門吹雪錯開。


    但是現在怎麽想也是無濟於事。


    他來了,還是以他們敵人的身份站在他們對麵。


    楚留香低低一嘆,想身側之人徵詢道:“怎麽辦?”


    原隨雲掛起不緊不慢的表情,“若是就這樣打起來隻是讓幕後之人得意,可……”


    “可沒有避戰的辦法。”


    楚留香說道。


    按照他們的計劃,帶著原隨雲一路招搖過市,有心思的人自然會來,要是攝於西門吹雪的壓力隱姓埋名,那就起不到更好的效果。


    不能寄希望在算計自己的人身上,因此也不好坐以待斃,全等著對方行動。


    “麻煩啊。”


    楚留香抓抓頭髮,眉頭一擰,跳下馬車。


    “你要幹什麽去?”原隨雲問道。


    楚留香頭也不迴道:“談談吧,都說西門莊主是世上頂頂的劍癡,但我不覺得這樣一個人會願意去做別人手裏的刀。”


    原隨雲聞言哂然道:“是啊,他隻會是口劍,而且不存在任何人之手。”


    低語間,原隨雲的目光已經追著楚留香來到西門吹雪身上。


    一裳宛若塞外飛雪般的白衣裹住劍客頎長的身軀,西門吹雪是沉默寡言的劍士,他朋友稀少到隻有一人。


    可他重情重義卻是江湖聞名的,因為隻有陸小鳳能讓他打破自己立下的誓言。


    現在和陸小鳳一樣大名鼎鼎,可愛的招人喜歡的楚留香楚香帥堂堂正正來到他對麵。


    一席簡單的藍衣,一頭隨便紮起的長髮,一雙含笑的雙眼,像是午夜間的晨星。


    他的皮膚近似浪花翻捲起的泡沫色彩,他的魅力無人能敵,隻要知道就連他的敵人都愛他,羨慕他,尊敬他那麽便對這句話再無一絲懷疑。


    看到他,西門吹雪不難像是聽聞過他名聲的那些人一樣,沉聲道出他的大名。


    “楚留香。”


    楚留香灑然一笑。


    “久仰大名,西門莊主。”


    當駕車人離開,原隨雲稍微泄露些氣勢穩住不安躁動的兩匹良馬,他的眼神沒有從那道白色身上移開,所以當背後簾子發出些微聲響的時候,他反應難得遲鈍。


    猛然轉開的頭正好擦著季閑珺耳邊放下的黑髮,一股說清不道不明的氣息就此縈繞在鼻尖。


    原隨雲細細分辨起來,有種檀香的華貴,可比之普通的檀香氣味更加複雜,顯然經過妙手調製。


    迴想自己曾讀過的品香記,難說這香氣裏麵究竟加過多少種材料才會留香這般久。


    因為在原隨雲的記憶中,他和季閑珺結伴同行開始,對方就不曾做過焚香之類的雅事。


    “原隨雲。”


    季閑珺可能不介意這一點兒小過失,姿態閑適的霸占掉楚留香離開前的位置便道:“那便是你的債啊。”


    原隨雲靜靜凝視這個舉止不再端正矜貴的男人,他的出現對自己而言正是一場狂風暴雨,風雨過後,事物皆去蕪存菁,可人心是否真能因此而煥然一新,可能這就是自己接下來要去麵對的答案。


    “是呢,那是需要我自己應付的討債人。”


    想通之後,他無可奈何一笑,“或許接下來,我會狼狽不堪……真不想讓你看見啊。”


    季閑珺一改往日情態,坦然率直的表現出江湖中人不拘小節的本質。


    “不需要畏懼。”


    受地方大小限製不得不折起一條長腿,單手撐起臉側,分明是斜著眼睛不規整的看他,卻比何時都令他安心。


    季閑珺道:“我不會不管你。”


    原隨雲臉上恍惚的神色一閃而過,沉吟一陣後,道:“那麽我有一個請求。”


    季閑珺聽他說完之後,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仿佛他就知道原隨雲會這樣說一樣。


    接下來沒過多久,楚留香磨破嘴皮子和西門吹雪說著他們這邊兒的苦衷,對西門吹雪這樣的人提陰謀,不如直說有人想利用他更為簡潔明了。


    可是沒有效果。


    一點兒效果都沒有!


    楚留香抹把臉,心累至極。


    或許是因為自己並非目標的關係,西門吹雪看起來對他的興趣不大。


    然而不得不說自古以來劍士都是偏執的,既然沒有興趣,那麽他說的話大多變成過耳清風。


    最糟心的是,楚留香確定西門吹雪聽懂了。


    可是聽懂了他也不配合!


    可惡,你到底想怎樣啊?


    正當楚留香無語問蒼天之際,原隨雲一身青衣飄然而至。


    這等奇詭的身法換來西門吹雪一道正眼,之後……他握緊了劍。


    在認出這個人正是自己要殺的人之後,漆黑古老的兇器便在鞘中清吟。


    西門吹雪嘆息著散發出今天的第一縷殺機。


    “你來了。”


    原隨雲頷首:“我來了。”


    西門吹雪詫異的抽動眉梢。


    “我以為你會逃。”


    原隨雲笑了,是那種不蒙陰影的笑。


    “任誰聽見西門莊主的劍為自己而出都會逃。”


    西門吹雪沉靜的眼底終於泛起些許異色。


    “你不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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