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慕一派欲言又止的問題,叫姬若離的心中愈加的困惑,可在這焦慮的廳中,他又不便問些什麽,隻格外在意唐慕口中的那個“她”,直覺告訴姬若離,這中間一定有著什麽,且絕不是什麽好事兒。


    一眾人在驚雷中又是惶惶不安的坐了大半個時辰,待到家中小廝忙不迭之的跑進來說唐淼迴來時,眾人已紛紛起身,還不等他們迎上去,姬若離便瞧見風雨中,唐淼的身子顯得格外的嬌弱,仿佛風一吹,人就要飄走似得。


    唐淼這般狼狽的模樣,姬若離從未見過,哪怕之前,她與他決裂之際,她都是強裝著堅強,麵上掛著與往日無異的笑容,可如今,卻是一副丟了心魂的模樣,甚至,連傘都沒有打,身上的衣衫全然浸濕了,這模樣,分明是......


    在瞧見她的第一眼,姬若離便衝到了她的跟前,他一手攬著她的肩,似有些責怪,“阿七,難道你......難道你從皇城一路這般迴來的麽?”


    迎上他質問的,是她硬擠出的笑容,那一瞬間,她似乎身心俱疲,耗盡了自己所有的心力,在她身上所有的氣力倒向自己的時候,姬若離已沒有任何辦法再去責怪她一個人淋雨迴來,他不知道她在皇城中究竟經曆了什麽,隻是任由心痛蔓延過自己的心房。


    唐家阿七從沒有表麵那般的雲淡風輕,可其實她也絕沒有機關算計之人的鐵石心腸,究竟,她又是經曆了什麽?


    如今,唐淼所走過的路,是他曾經走過的、經曆過的,這條路上充滿了荊棘與倒刺,隻是相較於唐淼的被動,他是主動承擔的,他深知自己將要麵對的是什麽,可唐淼不同,她是被動的,所有的一切,在她立誌做一個遊手好閑的紈絝公子之後,她便沒有設想過。


    同她想要的逍遙不同的是風雨飄搖般的絕境,這一段時間,她經曆了太多的沉沉浮浮,一個從小在蜜罐子裏浸泡的人,忽然間被擱到了這時間最為陰鬱的一條道路上,在不就之前,他們還討論過,關於唐家阿七和靳方言是否會從此形同陌路,如今,她卻是這般失魂落魄般的歸來。


    姬若離使勁攬著唐淼的肩頭,支撐著她朝著廳中走去,可心中卻有一種無論如何都要將她抽離出這般境地的想法,哪怕,哪怕他們之間從此形同陌路,他都不想要唐淼同他一道了,如果要唐家阿七與他成為執手相伴的同行人,代價卻是要她從此失去麵上的笑容,失去自己珍視的所有,他寧可將時間倒流迴去,甚至,他寧可從來沒有來過天麟,來過唐家。


    他曾自信,自己不過叫她受到半點傷害,可最終,卻是自己叫她麵上的笑容一點一點消失殆盡,他瞬間沒有了自信,究竟,唐淼與他同行,是對是錯?


    他來不及想到自己的答案,他的身子便叫人推開,在抬頭時,對上他略微錯愕目光的,是唐淼的嫌棄,“阿離,你皺眉的樣子不好看,你一皺眉,我心情就會不好,不準皺眉,聽見沒有?”


    她說的一本正經,若不是身上被雨水浸泡了個遍,便正是叫人忘了她先前是如何的模樣。


    “淼淼,你瞧瞧你這什麽樣子,整個一水鬼附身的模樣,當心把你的心上人給嚇跑了。”


    唐遠懷從上到下將唐淼打量個遍,他這一句調侃,倒是叫廳中陰鬱的氛圍減了大半,唐峰甚至跟著附和道,“就是,淼淼,三哥這次說的在理。”


    “在什麽理,你問問阿離,他還是我病人呢,病都還沒治好,離了我,是跟自己過不去麽,他倒是敢跑,跑了我抽他。”


    唐淼理直氣壯的挺直了自己的腰杆子看著自己的兩個哥哥,叫兩人啞然失笑,唐琴瞧著這不著調的小祖宗,隻覺得頭疼,“我說,這天下就你敢這麽不要命的說要抽大夏的一國儲君。”


    “怕啥,反正他自己說不還手的,不信你們問題。”


    唐淼十分嘚瑟的插腰,頗有幾分小人得誌的模樣,叫家中兄長和姐姐瞧見了,都忍不住笑了,心道,這人還能這般跟他們開玩笑,便是說明這事兒還沒有鬧到一個天翻地覆的模樣。


    “所以,你方才扮成水鬼迴來,是為了哪般?”


    唐銘正經的聲音打破了唐淼和其他人的笑鬧,瞬間,氣氛顯得緊**來,眾人皆是朝唐淼看了過去,唐淼麵上的笑容成功的凝固住,所有在瞬間靜了下來。


    “大哥,有些事,你答應我的,如今是不是該迴答我了?”


    唐淼沉著的目光,將所有的情緒掩蓋在其中,叫唐銘這久經沙場的人,都分辨不出來其中的顏色,他凝神了唐淼好一會兒,最後似乎在瞬間想明白了什麽,隻抿了抿唇,如下定了決心一般,歎了口氣,“你同我來。”


    唐淼忽然的嚴肅,唐銘的歎氣,似乎,都將廳中的氛圍從一瞬的輕鬆中,努力的恢複到了之前的死寂,並且是愈加寂靜的死寂,叫他們原本稍微安穩一點兒的內心,在瞬間又糾結鬱悶在一起。


    唐銘和唐淼兩人關在屋子裏談了許久,沒有人知道他們談了什麽,隻是那屋子周遭的空氣中,似乎都凝固著死寂一般的沉默,叫人的心中,如何都不能舒坦。


    唐家幾個小的想要去瞧一瞧,都被唐銘用威嚴嗬斥住了他們的行動,行為還沒有付諸實踐,便已經胎死腹中,姬若離一直守在唐淼和唐銘屋外的小院中,唐銘倒是沒有攔著,任由他一個人在院子裏坐著,叫唐家那些個小輩瞧著去,嘴裏又酸他偏心。


    唐淼和唐銘談了許久,久到姬若離覺得自己的腿腳都麻木了,他方才聽見身後傳來了門“吱吖”打開的聲音,唐淼的衣衫倒是不濕了,該是自己用內力烘幹了。


    陰雨後她天空還是顯得水氣沉沉的,叫人看著陰鬱的很,唐淼瞧著姬若離被背影,因著坐的久了,腿腳麻木了,身子在起來的時候不大穩當,險些沒有站穩摔倒,頗有幾分扶風擺柳的模樣,她經不住笑了。


    “怎麽,你竟然知道在這裏等我出來?”


    “畢竟,你是醫我的心藥不是?”


    姬若離笑著看她,唐淼已經上前抱著他的胳膊,扶著他朝前走,“你倒是懂我的心思。”


    怎麽不懂,她已然說到了那個份上,姬若離有時候覺得,在感情的方麵,因為兒時內心的陰霾,他時長患得患失,天生安全感的缺失,叫他竟然不能如同唐淼那般的灑脫,他內心不安,惶恐,這些唐淼全部都知道,可分明知道自己放不了手,卻還要表現出來,反叫唐家阿七來遷就自己,自己委實是......


    “阿七,我......”


    “阿離,路,是我自己選的,與你無關,可我是你選的,你是要對我負責的,就如同你的心病,我知,我接受一般。”


    她挽著他的胳膊,他們兩個便是這般肩並著肩,走在雨後的青石台小路上,她輕柔的聲音,再一次毫不意外的砸入他的內心,在毫無防備之際,叫他感動的一塌糊塗。


    “和大哥談的怎麽樣?”


    他沒有直接迴答她的問題,可他手中傳遞的溫度清楚的告訴了唐淼他的答案,有時候,有些事,不必說出口,便已在心中。


    “和大哥啊,大哥慣常會打太極忽悠人,這次倒是老實的很。”


    她笑眯眯的將頭依在他的肩頭,語氣得意的很,隻那隱藏其中的落寞也叫姬若離聽了個真切,“阿七,其實......”


    “其實,我在等人,等淩媽和薄大少迴來,我再全部告訴你好不好。”她言語中帶著央求,姬若離隻到了聲好,“你什麽時候想說,我都在。”


    “阿離,我累了,等還了大哥兵權,你帶我迴家好不好?”


    她依然靠著他,疲憊的聲音中帶著些撒嬌的口氣。


    “家”這個字,叫姬若離有些震驚,他知她說的是他在大夏的府邸,在一瞬的驚訝後,他反手將她的手更加用力的握住,“好,我帶你迴家,迴我們的家。”


    “真好。”


    她低低的呢喃了一句,身子便軟了下去,姬若離適才發下,唐淼發燒了,燒的十分厲害與迷糊。


    直覺告訴姬若離,唐淼在今日裏受到的打擊一定不小,唐淼燒著的時候,唐慕來過,麵上處了憂傷還帶著幾分的猶豫,唐銘分明隱忍著什麽,卻也隻是交代姬若離好好照顧她,一時間,唐家彌漫著一種緊張而又有些詭異的氛圍。


    在唐淼昏迷的第五天,淩菲和薄言都迴來,瞧著依舊沒有好轉的唐淼,薄言瞧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畫,“難道說,當真是受到的刺激太大了?”


    “什麽刺激?”姬若離揉了揉眉心問道。


    “喏。”


    薄言絲毫沒有顧忌的將手中的畫遞給了姬若離,待他接過畫作,瞧清楚那泛黃的紙張上,那畫上之人眉宇間,依稀有些......


    姬若離經不住朝唐淼看了看,“這......這畫!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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