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淼倒在姬若離的懷裏,一手挑了一撮他的長發在手中婆娑,不知是她原本就輕還是今日裏她在宮中一番惡鬥,消耗得太厲害,姬若離隻感覺今日裏的阿七格外的輕柔,叫他生出一種不牢牢抓住,這人便要飄走的錯覺。


    他一手攬著她的腰還不夠,另一隻手擱在她的肩頭,將人牢牢的鎖在了自己的懷中,低著頭,嗅著她發間殘留著一絲血腥的涼涼藥草香,這般自己的心中方才安定些。


    “我怎麽會笑你矯情,難道我身上的戾氣就不重麽?”


    他下巴低著她的肩頭,愈加用力的將她擁入自己的懷中,君非白和容淺都曾說過阿七將那個太過聰慧的自己掩藏了起來,輕易不視人,若然不是到了不得已的時候,他懷中的阿七依舊會是個說說笑笑沒個正形的模樣,是以,那一日君非白瞧見了那批文才會一笑置之。


    君非白笑當年給阿七批了命數的堯朔是個庸人,他說阿七太懶,堯朔給她這樣的命格,實在是太過瞧得上她,這點不錯,所有阿七的知己好友似乎都知道,阿七雖將那個沉穩的自己藏了起來,可展露出來的那個沒心沒肺的阿七,也是她,也是那個真實的她。


    正是因為他太知道他的阿七輕易不會下殺手,他才會覺得,自己是個狡猾而自私的人,阿七對他的感情沒有明朗的時候,他就知道,在殺戮這一條路上,他們不是同路人,他從**慣了殺戮,見識了太多的血腥,他身在其中,謀著權位,在通往皇權的這條路上,在沾染了他太多親人鮮血的這條路上,他退無可退。


    他曾捫心自問,當時,放阿七走,他當真沒有過機會麽,他有,他曾經有過太多的機會。


    阿七對感情過於遲鈍,對友情如斯,對男女之事亦是如此,他完全可以在他示意到他們不是一路人的時候,那時候的阿七,對他尚且隻是認為他這人是不錯的朋友的時候,將他們的關係定格,可他沒有。


    縱然冒著她或許會厭惡他的、疏離他的風險,他都要將人拽到他的身邊,要說矯情,姬若離卻是覺得,是說的他呢,他沒辦法將人放開,可分明阿七在她的懷中,縱然他們曾將一切說開,他卻依舊害怕,對他而言那般美好的阿七,在瞧清楚他滿身鮮血的時候,會選擇離開他。


    姬若離言語中夾雜著不安,唐淼倒在他的懷裏看著他,他的眼神不知隨著他的思緒飄忽到了哪裏,可那眼眸中,視線中的不安,就和他語氣中的一樣,連辨識都不用,就這樣叫人一覽無餘,瞧的明明白白。


    嗯,她好像確實選擇了一個不太好的話題。


    “不重不重,畢竟你打小就是個陰謀家,沒點兒戾氣都對不起你的這個名號。”唐淼笑著伸手揉了揉他的眉間,“再說,我喜歡的就是你這陰謀家的氣質,你要和我三哥那樣,都沒有我機智,我還瞧不上你呢。”


    瞧著唐淼絲毫沒有點做人妹妹的自覺,不禁笑道,“你三哥要是知道了,定然要說道你!”


    “那就讓他說唄,我三哥慣常不是我的對手,從前如是,將來亦如是,而且啊,他疼我,這麽多年,我都是恃寵而驕的!”


    唐淼笑嘻嘻的說著,依舊是臉皮厚的沒邊,可看著卻是叫人如何都討厭不起來,姬若離失笑搖頭,“可不,這許多年來,你一直都是恃寵而驕的性子,給你點顏色,你就直接開染坊。”


    “臭阿離,你就知道取笑我,你這人變了,都不知道心疼我了,你變了!”唐淼左手握拳,狀似羞憤的砸了姬若離一拳,卻是惹得姬若離倒吸一口涼氣,唐淼立刻坐了起來,“阿離,你怎麽了,我沒用多少氣力......”


    唐淼說著,忽然想起今日在宮中的兇險,她是沒有料想到她便宜師傅會那般對自己下死手,可姬若離那裏,他說要去救爹爹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那會是怎樣的兇險。


    爹爹被囚的地方,必然把守著陰蓄最為精銳的人馬,那些人決然不好對付,姬若離的功夫是高,可一拳難敵四手,何況,她連一個人都沒有給他派去幫忙。她怎麽就忘了,姬若離這人從小就十分會死撐,她被他分了神,竟是忘了他今晚麵臨的局麵,全然不會比她輕鬆多少。


    “是我不好,我就不該真的一個人都不給你派。”她懊惱的看著他,其實,今晚她有必要做到那個份上麽,就算真的給他派了人去,事後抵死不認賬又能怎麽樣,誰還能將她怎樣,陰蓄還沒有那個膽子直接跟整個唐家叫板不是麽?


    唐淼動手就要去扯姬若離的衣裳,他卻是不讓,對上她詫異的眼眸,卻是笑道,“怎麽,你狠心不給我派人的時候考慮的周全,如今沒事兒了,便要來做事後諸葛,拿這樣的話來哄我,覺得我好欺負?”


    知道他這是玩笑話,唐淼並不與他糾纏,隻反手擒住他抓著自己的手,他的脈象浮浮沉沉,並不若此刻他同她調侃般的輕鬆,細細探了探他的脈象,唐淼的眉頭鎖的越來越緊,最後抬頭死死的盯著他,責怪之意明顯,“姬若離,你胡來什麽,不知道你幼年時的病症沒有好全麽,你這般動用自己的內力,攪的經脈差點逆行,你是要叫那些個病症在複發麽,還是你要再如同大夏那一次一樣,在我麵前在死一次才好?”


    唐淼有些激動,她的右手因為她生氣的緣故,再一次抖動的厲害,姬若離在他的眼中瞧見了恐懼,那眼神,他記得,當日他在大夏忽然發病的時候,醒來後,她眼中也帶著這般的神情,那次他怕是真的嚇到她了,以至於她如今想來,都是駭然。


    他伸手將他扯進自己的懷中,委屈道,“阿七,當日我說要去的時候,你可沒攔著,如今,我這不是也沒有事兒麽,你卻要來怪罪我,怎麽,你這是要卸磨殺驢麽?”


    “世上有這麽帥,這麽會算計人的驢麽?”唐淼沒好氣的瞧了他一眼,“你委屈什麽,我擔心你不好麽?”


    “好,當然好。”姬若離伸手捏了捏她的笑臉,寵溺意味十足,“我不是沒有分寸的人,你瞧我這不是沒事兒麽,況且啊,我的阿七可是玉麵神醫,我自然沒有後顧之憂啊,因為我知道,我的阿七不會放著我不管的對不對?”


    “哼。”


    唐淼聽著他柔柔和和的聲音,原本還想要說些狠話,可瞧著他溫柔的眉眼,竟如何都說不出半個字來,慣常好看的容顏,嘴角那慣常的弧度,淺淺淡淡的笑,卻是叫她如何都受用,每每他的唇角彎到那個弧度的時候,她便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什麽氣性都沒有了。


    自己真的氣姬若離麽?氣,可是她更加氣自己,怎麽就真的可以叫自己看著姬若離為了自己這般的冒險,而自己卻真的可以做到那般的冷血,不管不顧,或許,她也是個自私的人,在姬若離和家人的麵前,她還是下意識的選擇了唐慕,而叫姬若離陷入了險境之中。


    她起身翻找了自己的藥箱,有些蠻橫的將藥塞進姬若離的嘴中,卻是不再看他,翻身卷了薄被躺下,一副要睡的模樣,姬若離瞧了一眼這姑娘罩著薄被的背脊,在她的身側合衣躺下,連著薄被將人卷進了自己的懷中。


    “做什麽,你睡軟榻去,免得傳揚了出去,說我沒個閨閣女子的樣子,給你太子爺帶來什麽不好的影響。”


    唐淼的語調聽起來氣哼哼,可卻是沒有什麽威懾力,隻覺得這人是在撒嬌,柔柔的,姬若離緊了緊手上的動作,將人往自己的懷裏又帶了帶。


    “我怕什麽,他們倒是將你們全然綁在一起,我心裏才高興。”他如是說。


    幾不可聞的,唐淼聽到了姬若離的歎息聲,若然不是他溫熱的氣息縈繞在自己的耳畔,唐淼都要以為自己是聽錯了。


    “阿七,不要胡思亂想,我是自願的,你沒有利用我,也不是因為你自私。你會這麽做,全然是因為你信任我的實力,在那個當口,你沒有那個私心的時間,你隻是在我說出那個建議的第一時間,選擇了相信我。”


    唐淼的肩頭明顯的一鬆,她心頭繃著的那根弦,因為姬若離的話,徹底的鬆了。


    這人......


    這人當真是最為了解自己的人,從小到大都是這個陰謀家啊!


    她眨了眨眼,將熱滾滾的淚水逼了迴去,待到她轉過身去對著姬若離的時候,水霧一般的眸子,叫人看著心疼,可卻又格外的動人。


    “阿離,我有沒有說過,其實你很了解我,甚至比我自己都了解我自己。”她伸手撫摸著近在咫尺的俊顏,他嘴角處的胡渣略微有些紮手,卻是叫人的心裏泛著些癢,叫心中生出的那名叫“感動”的情緒愈加的蔓延,恣意的瘋長。


    “唐家阿七,難道沒有人跟你說過,你除了性格別扭之外,其實意外是一個十分好懂的孩子。”


    姬若離說了個實話,惹來唐淼的白眼,可她還是善良的將身上的薄被展開,蓋在了姬若離和自己的身上。


    “阿離,你說誰是孩子吖!”她兩眼睜得滾圓,伸手掐了掐姬若離的臉,扮出一副兇惡的模樣。


    唐淼是個沒有兇相的人,甚至她故意扮起兇狠來,反倒叫人生出一種這姑娘是在撒嬌的錯覺來,叫人如何都沒有辦法感到害怕。


    每每唐淼故意扮做一副兇狠模樣的時候,姬若離都忍不住想要笑的衝動,倒不是他要取笑她,隻是唐家阿七這般模樣,委實是太過可愛了一些。


    所以說,唐家阿七就是這般太過可愛,叫人隻瞧一眼,便是要深陷其中,他才變得這般自私,無論如何都要講唐家阿七擱到自己的視線範圍內,放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


    他一手擒住她準備繼續在自己臉上作惡的手,似乎在頃刻間,他眼眸中的顏色深邃了許多,帶這些深沉,似乎在下一刻,便要將人帶入到他眼底深處的抑鬱之中。


    在這人眼眸中的顏色沒有變得愈加的深沉之前,唐淼挪了挪身子,兩手捧著姬若離的臉,在他眼中閃現出疑惑之前,她衝他笑道,“呐,我不嫌棄你是個陰謀家,也不嫌棄你是個醫治起來十分麻煩的病人,你也不許再見到我血腥的一麵之後不要我、嫌棄我知道不?”


    還沒有說出口的話,就這樣被唐家阿七玩笑的話語噎在了喉嚨中,再也出不來,他伸手將她的小手握在手中,擁她入懷,“其實,你究竟是想說我囉嗦,還是想說我胡思亂想?”


    唐淼沒有迴答他問題,隻是道:“我還是喜歡你幹淨利落的樣子。”


    所有的事情,他都可以爽利的解決,他討厭拖泥帶水,可唯獨到了唐淼這裏......


    她知道他心中的彷徨啊,還是他表現的太過於明顯了?


    她發間涼涼的藥草香氣鑽進了心肺,有涼意襲來,叫人清新舒爽的很,側臉抵著她如墨的秀發,姬若離由衷道:“阿七,你何嚐不了解我?”


    他們兩個一直在糾結自己未曾在對方麵前展露的另一麵,哪怕之前說開過,但如今還是會擔心、會害怕、會有彷徨,唐淼覺得,靳大爺知道了肯定說他們兩個矯情。


    她自己是個沒有什麽安全感的人,姬若離從小在那樣的環境中,心理陰影沒有才怪!


    唐淼忽然覺得,若不是他們在彼此的心中太過重要,他們還會這樣患得患失、小心翼翼麽?


    她沒有迴他的問題,卻是聽得他繼續道:“阿七,我也還是喜歡你素日裏的模樣。”


    分明是與往日裏一樣的語調,甚至連語氣都沒有什麽波瀾起伏,可唐淼的心中卻是因為這句話起了波瀾。


    “嗯,那以後你養我,我借太子殿下的光,繼續做我的米蟲。”唐淼點了點頭,說著絲毫不要臉麵的未來希冀。


    迴應她的是一聲淺淺淡淡的“好”,她在想要調侃兩句的時候,耳邊已然傳來了均勻的唿吸聲,今夜裏,必然是一場惡戰,唐淼熄了聲,安安靜靜的呆在姬若離的懷中。


    她闔上眼眸,伴著他淺淺的唿吸聲,沉溺在他的懷中,再沒有先前在大殿中的心緒不寧,在這一方隻剩下他們兩個人的空間裏,隻覺歲月靜好。


    經了一夜的修整,唐家眾人都起了個大早,如今唐慕算是迴來,可唐家和唐家之間的問題,卻是到了另一番境地,雖說天子如今的態度叫他們看得不真切,可陰蓄的態度卻是叫他們看得真實的很。


    這個有著唐家血脈的皇子,如今怕是最巴不得唐家分崩離析的。


    唐慕在對待天家的態度上,慣常死心眼的厲害,可對局勢,他卻又是看得十分的明晰透徹,是以,心中悵然的很。


    大夫人將手上捧著的茶盞給唐慕遞了過去,“老爺,竟然迴了,就多歇息歇息,剩下的事情,交給孩子們去做吧。”


    “我就是知道他們一個個如今太有自己的打算,才會這般惆悵。”唐慕歎了口氣,麵色愈加的不好。


    家中的孩子,他能不清楚麽,一個個****的很,雖說在家中姊妹兄弟間沒個正經模樣,可到了外頭,哪個不是人模狗樣兒,看事通透的,這麽些年,若不是他在家中坐鎮,怕早不知他們該如何向天家叫板了。


    今次,他出了這檔子事兒,怕是如何都不能善了了。


    唐慕對自己被囚的事兒隻字不提,大夫人也瞧不出他身上有何不妥,隻隱約感覺唐慕的身子似乎大不如前,可他不說,她也不問,隻是寬慰道:“老爺,如今已不是我們的時代,是孩子們的時代,你由著他們去吧。”


    由著他們去,隻怕事情的走向已經由不得他了。


    唐慕瞧了一眼空曠的院落,隻有風吹過,拽起樹上的枝葉,發出些聲響來,手中的茶盞不知不覺中已經涼透,在生不出一絲的暖意,他滿眼裏竟然生出了蕭條淒然之感來。


    早膳的時候,孩子們一個個身子抱恙、避而不見,難道不是在告訴他,他們的隱忍已經到頭了麽。


    唐家與天家之間,他與天子之間的兄弟情,終於還是走到了盡頭。


    “嗯,人至暮年,還能不由著他們麽,可我隻擔心......”


    大夫人打斷道:“老爺,有件事兒,你還不知道吧,聽銘而說,太子是七寶的徒弟呢。”


    “怎麽會?”唐慕麵上一驚,“淼淼不是比太子的年歲要小麽?”


    大夫人搖了搖頭,“這我也不知,可銘兒這般說,該是真的,七寶是個有分寸的人,而且七寶護短著呢,有太子這個徒兒在,老爺該是能放心了。”


    多年夫妻,自己這結發妻子對自己的心思當真是了解,可......


    唐慕瞧了一眼大夫人,終是欲言又止,“罷了,隨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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